“老爷,您猜小的在街上看到谁了?”杨管事激动地说。

李老板抬头看他:“瞧你这兴奋的样子,难道是看到黎大人了?”

杨管事摇头:“比黎大人还稀奇,小的在街上看到了池三爷!”

李老板手里的汤勺掉到了桌上,也无暇顾及,蹙眉道:“他怎么会跑到广州来了?”

池家在广州没有任何的买卖,以前池家的船队也不走这条线。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小的已经让人跟着他,看看他去干什么。”杨管事连忙说道。

李老板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连饭都没心情吃了,背着手便往外走边说:“派人去查清楚他到底来干什么的,有消息速速来汇报。”

到了中午,杨管事就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老爷,查到了,池三爷是为了白糖而来。今日上午,刘记商行在码头的那五六万斤白糖已经悉数搬上了池家的船,中午池家的船就启程出发了。小的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白糖又涨价了,这次池刘两家交易的价格是一百文钱一两!”

“一百文一两?”李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快就琢磨过来,恨恨地磨牙,“池老三这回赚麻了。”

又是提价,又是不远几千里亲自跑过来拿货,连运费都一并承担了,若是没有重利可图,池老三会这么积极吗?

杨管事一想也是,讪笑:“应该是赚了不少,真是便宜他了。”

可不是便宜了姓池的这王八蛋。

他都来广州一个多月了,什么事都没办成,这家伙才来两天就拿了这么多货走。

李老板心里嫉妒得发狂,又恐被池家甩出一大截,气哼哼地问道:“刘家那边还没消息吗?”

杨管事硬头头皮摇头:“还没,不过刘府也没接待其他客人。”

这并不能安慰李老板,他只知道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但没办法,现在是他有求于人,不是别人求他,只能装孙子了。

但很快李老板就沉不住气了。

因为几天后,刘府陆续给广州的商人发了帖子,请他们上门做客,其中包括苗掌柜、周掌柜等人,反正广州城有头有脸的商人大部分都收到了帖子。

李老板却一封都没收到。而他派人送去刘府的帖子,全部石沉大海。

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刘七小家子气,还在记恨去年棉花的事,不肯见他。

李老板气得咬碎了一口的银牙,恼怒地说:“以后不必派人去刘府送信了,我就不信离了他刘七我就弄不来白糖了。”

他现在之所以没有白糖,还是因为缺少甘蔗。

广州附近的乡下,虽有种植甘蔗的,但都比较少,只拿来哄自家孩子。所以哪怕李老板知道了甘蔗制白糖的法子,短时间内也没法弄到这么多甘蔗榨糖。

杨管事在一旁拍马屁:“老爷说得是,又不会只有他刘七才知道怎么制白糖。”

话是这样说,但做起来很复杂,而且需要提前准备。

如今已进入了二月,天气暖和,正是种植甘蔗的好时候,若想秋冬收一波,现在就得开始种了。

不过李老板到底是外来户,在城里有些人脉,但在乡下就没那么好使了,最好的办法还是找本地的熟人出面。

李老板扒拉着手里的名单,将目光落到了罗英才身上。

最近罗大少爷非常不得志。

因为前几天,他千方百计掩藏的事还是被罗老爷子知道了。

罗老爷子得知年前自家的造船厂遭遇了好些老客户的毁约,订单损失过半,新的订单也比往年少了不少,船厂的匠人们都空闲了下来,一个月只用干一半的时间,还有半个月都歇着时,气得当着宾客的面抄起条凳就往罗英才身上打。

罗英才怕极了,边躲边求饶。

当时在罗家的客人也跟着劝。

可怒火中烧的罗老爷子哪听得进去,今天不收拾一顿这个不成器的孙子他气恨难消。

最后倒是打了罗英才一板子,但身体本就不好的罗老爷子也在跨过门槛时摔了一脚,伤到了腿,卧床不起。

惹出这么大的篓子,罗英才自然又被好好训了一顿。

不光如此,罗老爷子醒来后,对这个没什么本事,还好面子,爱自作主张的孙子彻底失望。

他将罗英才叫道床榻边:“你知道你这次错在哪儿吗?”

罗英才跪在床前,低声说:“孙儿,孙儿不该瞒祖父的。”

“你也知道不该瞒我,可你还是瞒了我这么久,就是怕老头子训你,怕丢人?”罗老爷子叹息,“我祖父,当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匠人,从给渔民修补造船,一点一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为罗家积累了这份家业。当时罗氏造船厂还没我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大,里面的匠人也不过四个,其中一个还是我的祖父。到了我父亲那一代,罗氏造船厂由一个几个人的作坊壮大到了有二三十人,一年能造五六艘船的规模,再到老头子,还有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罗老爷子停顿了片刻,闭上眼睛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祖宗几代才打下来基业,我不能做罗家的罪人。即日起,你不用去船厂了。”

这是要剥夺他的权力,罗英才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爷爷,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一定改,您就相信孙儿吧。”

罗老爷子不为所动,只是让管家将五少爷叫过来,然后吩咐小孙子以后每日上午去船厂,跟着老师傅学习怎么造船,怎么维修船只,晚上回来再到他院子里来看他。

经过罗英才的教训,他意识到了,娇养儿孙没有用,不吃点苦,他们哪知道祖祖辈辈攒下守护这么一片基业有多不容易。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了,老五今年才十四岁,也不知道他能再坚持几年,能教这个孩子多少东西。

于是罗英才就这么被放弃了。

他自然是不甘心被一个庶子压过去,夺了他本该得的继承权。

因此他在暗中使了不少小动作,让船厂的人想办法给老五使绊子,又暗地里给族老们送礼说情,让他们帮忙出面替他求求情,还向他母亲哭诉。

他母亲曹氏自是向着他这个亲儿子的,但身为儿媳不敢顶撞公公,边派人给娘家送了信。

曹家也是广州城的一户富户,家里经营着粮铺,在乡下还有两个庄子。

曹舅舅听说了这事,自然要为自己的妹子外甥出头,于是来拜访罗老爷子,脸上笑嘻嘻,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老爷子,舍妹自嫁入罗家,向来安分守己,就是妹夫过世后,她也在家侍奉你们二老,照顾孩子,操持家里,任谁都挑不出一个不是。若老爷子嫌弃,我将她带回去就是。”

罗老爷子知道,这哪是要给曹氏出头啊,分明还是为了船厂的事。

“没有的事,儿媳自入门,贤良淑德又孝顺,她做的老头子都看在眼里。”罗老爷子精神不济,实在没有心力跟他掰扯,直言道,“英才不擅经营,但你放心,老头子不会亏待了他们母子,家里的银子房子都留给他们母子,以后船厂他也持四成的干股,绝不会亏待他们。”

曹舅舅冷笑:“那六成的股份呢?要给一个庶子,这就是老爷子所谓的不亏待?恕晚辈见识短,晚辈可没见过哪家的庶子能分家里产业的大头。这屋子里没外人,老爷子也别糊弄晚辈,英才不擅经营,一个十四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擅经营了?老爷子这心未免也太偏了。”

罗老爷子被他这一席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老五目前确实没展露出多少天赋,但这不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吗?他到底是比大孙子踏实肯干,而且年纪小,还能好好培养,不像大孙子已经二十几岁,教不过来了。

曹舅舅见罗老爷子还想说什么,蹭地站了起来:“你们罗家容不得他们母子,今日我将他们接回去就是。至于这家产如何处置,咱们上府衙找知府衙门评评理去。”

罗老爷子见他来真章的,连忙叫住了他:“英才他舅舅,这使不得,使不得,本是家事,大家坐下来商量,你这样闹去府衙不是让满城的人看咱们的笑话吗?”

而且他也不愿意因此跟曹家决裂。

好说歹说,曹舅舅才坐了回去。

两人掰扯了一顿,最后罗老爷子不得不让步,答应罗英才回船厂,让两个孙子都在船厂中好好学习磨练,看后期二人的表现再择一人继承船厂,另一人辅助。

罗老爷子是希望他们兄弟能够齐心协力好好将造船厂经营下去,守住这份家业。

可罗英才这个大少爷自视甚高,怎么愿意跟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好好相处。

若不是有罗老爷子和曹舅舅压着,他根本就不会去船厂干活。

船厂的工匠天天锯木头,刨木头,钉钉子的,稍有不慎就会割伤他的手。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哪吃得这样的苦啊,因此一直在寻思着有什么办法能够抢回被龙江船厂抢走的生意,给老爷子看看他的能力,这样也不用天天去船厂干辛苦活了。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更何况他们都在刘子岳这儿吃了亏呢。

于是李老板又找上了罗英才。

这个大少爷刚开始肯定是不想搭理李老板的,他还记恨去年的事。可论心机论城府,他哪比得上李老板,几句话下来,大少爷的脸色就缓和了许多,一顿饭吃完,两人已经举杯相碰,一副忘年交的样子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李老板出定金,由罗大少爷找人去乡下种植甘蔗,秋天再用这批甘蔗榨糖。这样李老板就不用再去贴刘子岳的冷脸了,而罗大少爷有了白糖也可以用龙天禄的法子将客户反抢回来。

就算抢不回来,白糖价格这么高,他们也能赚一笔不菲的银子,怎么都不吃亏。而且还能抢刘七的生意,打破他对白糖的垄断。

光想到最后一点,两人就很兴奋。

刘子岳压根儿就不关心这两人。

就连李老板送的帖子都从未到过他手里,冉文清知道他不待见李老板,所以直接让门房将李老板的帖子都烧了,不必汇报,李老板的气纯属白生了。

请了交好的商人上门做客,联络了一番感情之后,尝到了甜头的商人们不可避免地又想要白糖。

刘子岳算过了,地里的甘蔗全部加工成白糖,还有个近十万斤。

这么多糖在广州城肯定是卖不出高价的,但他又决定以后都不跟池三爷做买卖了,再将这批糖都运去江南或是京城也不合适,至少不能他出面,大规模的运过去卖。

太子已经盯上了白糖,晋王、燕王、楚王这些人就不会心动?

刘子岳不想自找麻烦,京城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去的,不然被发现了,他以后就是哥哥们眼中的小肥羊。

可若是全部以四十文的价格散卖给这些商人,他又有点亏,而且暂时失去了京城这个市场,刘子岳想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还有什么是比后世称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南洋中转站更合适呢?

刘子岳琢磨了一会儿,询问道:“周掌柜、苗掌柜……你们的船队可有南下的?”

“继续往南吗?”苗掌柜挑眉问道。

刘子岳点头:“没错,再往南的南海诸国,你们有去过吗?”

周掌柜轻轻摇头:“我父亲那一辈倒是去过,但路程太遥远了,而且面对外邦异族语言不通,很是艰难,因此渐渐没去了。倒是苗掌柜有这个经验,他的船队几乎每年都会载货南下。”

去南海诸国肯定是不如北上去江南和京城安全,但那边比大景落后,很多东西生产不出来,往往可以卖高价,利润很不错,就是太远了。

风险跟收益总是呈正比的。

刘子岳点点头,笑着提起了其他事,都将人送走后,他单独留下了苗掌柜,并请龙天禄和冉文清在一旁作陪。

苗掌柜也是人精,见自己一个人留下,便猜刘子岳是想了解南洋的情况。

果然,刘子岳开口了:“苗掌柜近期可有计划要去南洋?”

苗掌柜思忖了片刻后道:“暂时没这个计划,因为货物还没备齐。”

闻弦音知雅意,刘子岳没跟他兜圈子:“白糖在南海受欢迎吗?”

苗掌柜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白糖在哪里不受欢迎呢?饿得没有力气的人喝一碗汤水,精神都能好许多,这样的东西谁不稀罕?而且南海诸国不少地方是交易的中转站,有许多从西边来的商人在那里交换货物,咱们大景的瓷器、刺绣、丝绸、茶叶、漆具等广受欢迎。若是白糖去了,定然不逊色于这些物品。”

“那苗掌柜还缺多少货才能装满船?”刘子岳笑问道。

苗掌柜没敢狮子大开口,琢磨了一下,比出两根指头:“两万斤,价格方面,我没法开出池老板那样的高价,但四十文也太低了,咱们折中六十文如何?”

虽然对白糖很有信心,可到底是第一次,苗掌柜还是比较谨慎。

刘子岳轻轻摇头:“涨价就不必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苗掌柜迟疑了片刻,谨慎地道:“七公子请讲,但凡苗某能做到绝不推辞。”

他料想这个要求应该不简单,因为刘子岳一下子就让了他几千两银子的利。

刘子岳笑着开口:“我这边有四十个人想送到你船上做船员,劳烦苗掌柜带他们熟悉熟悉南海的路线,海上生存的技巧,如何与当地人沟通等等,苗掌柜可方便?”

苗掌柜怎么都没想到刘子岳会提这么一个要求,怔了怔:“这,这,七公子是打算以后主要跑南边的路线?”

刘子岳说:“也不是,就是先去了解了解情况,京城离广州也甚远,不小于去南洋,有些甚至还近一些。我们商队才刚刚成立,人手也不足,到底主要跑哪一条线路也不确定,因此想请苗掌柜帮帮忙。若是以后大家都在南洋跑,彼此之间也相互有个照应。”

刘子岳倒不怕苗掌柜拒绝,南洋小国林立,甚至还有各种部落,船只经常是靠岸卖一票就走人,很难长期跟当地人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

因为小国政权变换快,说不定下次去就换了个国王。而且南洋那边还有许多从印度、中东甚至是非洲等地来的商旅,这些人对大景的不少商品趋之若鹜,有多少都能池多少。

因此哪怕都去南洋,双方也构不成什么竞争关系。相反,都是出国在外面,同为家乡人,真遇到点什么,还能相互帮忙。所以只要不是人品特别恶劣的那种,一般都会与同行交好。

果然,苗掌柜没考虑几息就答应了:“这可是我捡了个大便宜,七公子若是愿意,我自然没意见。”

不说别的,多几十号年轻力壮的汉子,万一路上遇到海盗抢劫或是跟当地人交易没谈拢,双方打起来,人多也稳当一点。

而且这些人还不用他花一文钱去雇佣,白给他干力气活,还能便宜拿一批白糖,这样的好事傻子才拒绝呢。

刘子岳拱手道:“那我就多谢苗掌柜了。我希望苗掌柜将他们带出去,也能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此事就有劳苗掌柜了,下次见面,刘某必有重谢。”

苗掌柜哈哈笑了笑,拍着胸口说:“七公子尽管放心,苗某会将这四十人当自己的兄弟。但有一点在下也要提前说清楚,此去南海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海面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途中交易也可能出意外,苗某连自己的船员都不敢保证一个不少的带回来,只能说尽量,还请七公子谅解。”

他没有夸海口,而是如实说明了情况,这反倒让刘子岳更放心一些。

出海远洋搁在现代都是一件有些风险的事,就更别提古代了,若是因为疾病或是意外死了几个人,他也不会怪到苗掌柜头上。

“有苗掌柜这话我就放心了,多谢。”

送走苗掌柜后,刘子岳将黄思严叫到了书房:“这次不能去松州了失不失望?”

黄思严嘿嘿笑道:“这哪能啊,小的是想尽快将白糖卖了,池三爷自己来拿还省了咱们的功夫呢。不过公子,那接下来小的们做什么?”

剩下的白糖还在加工,短期内他们是没货需要出海了,黄思严有些无聊。

刘子岳抬头笑看着他:“我给你们找了个差事。”

他将跟苗掌柜的协议说了一遍:“……南洋那边你们没去过,又都是异国他乡的,第一次没人带不安全。因此我托了苗掌柜,送你们去他的船上,跟着船队好好学学,你可愿意?”

黄思严两眼放光,乐呵呵地说:“愿意,小的愿意,多谢公子。听说南洋那边还有拳头大的珍珠,各种珍奇的珊瑚,比咱们大景便宜多了,小的想去看看。”

他不傻,公子让了这么多好处才托苗掌柜带上他们,错过这次机会想跟着有经验的船队去南洋就不容易了。

刘子岳含笑点头:“南洋不比去江南和京城,那是别人的地盘,你回去跟兄弟们商量,大家想清楚,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就算了,若是差人再从兴泰招一批水性好的,不要勉强任何人。”

“公子你放心吧,我明白了。”黄思严高兴地说。

接下来数日,他们先是确定了去南洋的船员,然后向苗掌柜那边取了经,准备了许多必要的物资,比如各种常见疾病所需的药物,还有单薄凉爽的衣服等等。

等兴泰那边将加工好的白糖送过来,黄思严一行人也准备好东西,跟着苗掌柜的船队下南洋了。

这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三月,甘蔗基本加工完了。刘子岳留了三万斤,剩下的四万多斤分批卖给了周掌柜他们这些经常合作的商人。

收完甘蔗,地里开始种植新的作物,兴泰那边又忙忙碌碌起来。

不过没刘子岳什么事。

刘子岳又空闲了下来,如今手里有钱又有闲,还有一帮子属下管事,刘子岳就准备出去玩玩,找于子林叙叙旧。

关系是处出来的,都大半年没见了,也该去拜访对方,顺便跟对方一块儿去游山玩水、打猎郊游。

听刘子岳兴致勃勃地规划去连州的行程,冉文清没有阻止,公子今年才十八岁,还是个少年郎,多出去玩玩,结交些同好没有坏处。

不过有一件事他要向刘子岳汇报:“公子,属下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城郊有人怂恿农民大规模种植甘蔗。”

刘子岳没太在意:“白糖这么贵,迟早的事。”

等糖价降到一定程度,这种事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只是希望农民不要大规模跟风种植,因为风险太高了。别说搁这时候,就是在物流、冷链运输极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农民种植养殖的风险也非常大。

冉文清道:“但公子肯定猜不到这是谁搞出来的。”

刘子岳感兴趣地抬头:“这么说还是我认识的了?我猜猜……莫非是李安和?”

冉文清笑了:“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没错,就是他,还有罗英才。为了鼓励农民种植甘蔗,李安和这次还下了血本,找了好几个村子的族老、村长,又承诺每亩地先给三百文的定钱,只要甘蔗种下去之后就给,后期根据每亩地甘蔗的产量算钱。经属下打听,他已经找了好几个村子种植甘蔗,估计是想下半年抢咱们的买卖。”

刘子岳听完就乐了:“这是好事啊,他真弄起来,有人帮咱们吸引火力,咱们也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大景有几千万人,还能下南洋开拓更广大的市场,多个李安和白糖的市场也远远没有饱和。

而且刘子岳还在思考下半年怎么拒绝池三爷,这不就来了。回头市面上都是李安和的白糖,池三爷要找就找他去吧,至于他们两家有过节什么的,关他什么事?白糖他没多少,不能大量供应。

万一池三爷拿不到白糖,失了太子这座大靠山?

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等太子哪天完蛋了,池三爷估计还要来感谢他,感谢李安和抢了风头。

不过刘子岳有点担心李安和跟罗英才能不能将这个买卖扯起来。他问:“都哪些地方你知道吗?”

冉文清提笔,粗略地画了一张图:“大概就这四个地方,最近的离广州城二十多里,最远的六十多里。”

刘子岳看着分散的村庄,无语了。

是什么给了李安和这种错觉,他能行,李安和就能行?

甘蔗这么沉,现在道路又不好,尤其是乡下,有些地方的路就那么一两米宽,连马车牛车都过不去,怎么运输?全靠人力,效率低不说,这个工钱可不少。

不运输就地加工?可他种甘蔗的这四个地方这么分散,有两处甚至一南一北,相距上百里,加工运输都是个麻烦事。而且他还要根据甘蔗的产量算钱,这捆绑称重也是个大问题,还要耽误时间。

不用计算,刘子岳就知道李老板这个人力成本要翻倍,甚至是更多。

不知道这地方是他找的,还是罗英才那个没吃过苦头的大少爷找的。

没经验,不实地考察,了解一下甘蔗的种植、收割和加工,不亲自走一走乡下的路,迟早要栽跟头。

但刘子岳也不可能好心地去提醒他们。

他很乐意看到李安和下半年的精力都牵扯到这甘蔗上,到时候肯定很有意思。

而且他估计,不止李安和与罗英才,应该也有其他商人在收购甘蔗或是白糖。今年不算他的庄子,广州的棉花和甘蔗的种植面积会扩大不少。

所以他对冉文清说:“随便他们怎么弄吧,不用理会,咱们该怎么办怎么办。织坊那边应该上正规了,等黄思严回来应该就有一批货了,你给龙天禄去封信,咱们下个单,造一艘载重五十万斤的船,一定要牢固结实,适合出海远航。”

冉文清记在心里:“公子只管放心地去玩……不是,去找于大人叙旧,府中有属下。”

“好,交给你了,有什么急事派人去连州找我。”刘子岳拍了拍他的肩。

刘子岳就悄声骑着马,带了十几名侍卫,先回兴泰,在兴泰呆了两天,然后再去连州。

这时已是阳春三月,百花齐放。

不过南越的春天到得有点早,三月气温已经升上来了,堪比北方的初夏,只用穿一件单衣即可。

这天气实在是很舒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蚊子又多了起来,而且虫子也不少,在野外过夜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

刘子岳干脆天不亮就出发,一行人全部骑马,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连州。

于子林听说他来了,立即将他邀请去府中住下,次日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于子林已经了解了刘子岳的性格,知道他不是很耐烦搞那些排场,因此并没有邀请其他官员,就两人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喝酒吃肉聊天。

刘子岳这次来,除了白糖,还给于子林带了一份礼物。

于子林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很有些见识,摸着面料几息就认出了这东西:“这是棉布吧。”

此物对普通百姓来说可能很稀奇,但对于权贵和官宦,也不是用不起,只是量很少罢了。

“于大人好眼力,棉布吸汗透气,夏季穿着很舒服,正适合南越这天气,这箱棉布赠与大人,做几身舒心的衣服。”刘子岳笑着答是。

送棉布对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只是寻常的礼物,但于子林看着两个大半人高的箱子,嘴角还是抽了抽:“殿下,这两箱都是?”

刘子岳含笑道:“没错,你要是不够,下次说一声,我让人再给你送几箱来。”

送几箱,几箱……

这么大的箱子,一箱恐怕得有十数匹,棉布可是比绸缎都贵。于子林仿佛看到了一堆银子摆在自己面前。

“殿下可真是大手笔。”他感觉拿了有点心虚。

刘子岳看他这模样,乐呵呵地笑了:“于大人误会了,这些棉布没花钱,是我庄子里的棉花织的,这是第一批,送两箱给你试试。你若是用不完,也可送人。”

就当是提前给他的棉布做宣传了。

于子林讶异地望着刘子岳:“殿下……臣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殿下弄不出来的。”

“那可就多了,比如天上能载人的飞机,还有千里眼顺风耳……”刘子岳半认真地说道。

于子林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接这话,笑道:“如此臣就多谢殿下这番好意了。”

刘子岳哈哈大笑:“咱们何须客气,我这不也来府上叨扰了?你就当是我的饭钱吧,不够的记着,下次用棉布、白糖抵。”

两人聊了一会儿,于子林起身说:“殿下稍等,臣去书房取封信过来。”

刘子岳点头,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望着指头大的毛桃出神,不知道有没有嫁接技术,他想吃水蜜桃了。

很快,于子林就拿着信回来了,落座后询问道:“殿下可知道京中局势?”

刘子岳错愕了一瞬,摇摇头:“不知,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以前手里并没有得力又忠心的人,未免落下把柄,他一个人都没留。现在倒是可以派点钉子去京城了,但刘子岳想想还是算了,他对那个位置没什么兴趣,管他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做什么?

左右不过是他那些哥哥们今天谁又给谁挖坑了,大臣们又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站队了,又或者是他父皇又添了儿子。

左右不过是为了名利权势。

于子林将信递给了他:“殿下请过目,这是老师前日给臣送来的信。”

刘子岳没有迟疑,打开了信。

信是陈怀义写来的,在信中骂了一通。

自从过完年没多久,朝廷就开始了大乱斗,今天这个参奏那个,明天那个参奏这个,连皇后娘娘的娘家钱家的姻亲申国公府都被挖出了收受贿赂,强抢民女这种恶事。还有韩侍郎去督造运河北边延伸段时,克扣朝廷下发给服役百姓的口粮……

这些事有些是真的,有些是莫须有被人陷害的。

但现在几乎三两天就有人被参奏,还言之凿凿,都来不及查到底是真是假,刑部和大理寺累积了一堆的案子,还有不少官员被拉下马入狱。

当然,陈怀义这种官场老人,自然从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他在信中感叹,有时候都怀念在连州时的清贫简单生活,每日处理衙门公务,休沐时,与三两好友出城爬山玩水,品尝当地特产,充实而又单纯。

刘子岳看完信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用说,这又是他们在玩权力斗争的游戏。

他再一次庆幸自己跑得快,不然这回闹这么凶,肯定有哥哥牵涉其中,最后又要他去背这口黑锅。只是不知道他跑了,哪个倒霉蛋又会沦为他们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