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暗,月色如霜。
千乘家。
千乘浪睡得正香,突然他警觉地自**坐起来,藏在枕下的匕首瞬间出鞘,银光乍闪,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下一刻匕首已然抵住来人的咽喉。
“是谁?”千乘浪声若寒冰,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呵呵,沉睡的猛虎终于醒了?”
来人声音清冷悦耳,娇柔中带着锐气。
千乘浪浑身一激灵,赶紧放下匕首,将床头的蜡烛点上。烛火如豆,照清来人赛过冬日新雪,孤枝寒梅,绝世无双的容颜。
“青青,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千乘浪几乎惊呆下巴,以为是做梦,反复揉着眼睛,不敢确定面前之人真的是狄青青。他喃喃道:“难道老天知道我夜有所思,终得所见了?你竟到我床前来?可是……”
“少贫嘴。”狄青青打断,素手一松,手中抖落一枚金色令牌,“问你姐姐要的,当然畅通无阻。”
“好吧。”千乘浪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说吧,什么事这么紧急,都让青青亲自登门了。”
“上门通知你一声,你很快就会死了。”狄青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咳咳。”千乘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可记得,当日你我在后宫赌牌九,你说若我赢了,你便许我一个心愿。”狄青青提醒道。
“嘿嘿。”千乘浪调笑道,“别说一个心愿,就算要我的人,也给你啊。”
“我要你的兵符。”狄青青一句话堵住他的顽劣不恭。
千乘浪:“……”
狄青青敛了神色,简单地将千乘碧雪诞下死胎的原委,宫皓月栽赃秦玉贞,逼得秦雷阳兵反,并让南宫翊前往镇压,其实是想将南宫翊和秦雷阳一网打尽之事叙述了一遍。
千乘浪听完,沉默了。
对于千乘浪的反应,狄青青没有意外,作为大家族的子弟,千乘浪必须得考虑家族利益。所谓心愿承诺,亦不能儿戏。
幸好,狄青青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她是有备而来。
“怎样,你愿意出兵吗?”狄青青故意问道。
千乘浪良久才道:“千乘家族百年基业,虽然现在父亲老了,兵权由我掌握。可我毕竟不能做有悖祖上宗旨的事。虽然皇上欲嫁祸翊王与秦雷阳,一举灭之。可毕竟千乘家族师出无名,弄不好,会成为千古罪人啊。青青。”他痛惜的眼神略过狄青青纤弱的身姿,平坦的小腹,冷声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南宫翊将你气得早产,昏迷十数日,又将你的孩子抱养给了沈妃。如今还未足月,你身体尚未恢复,你却为了救他偷偷出宫,值得吗?”
狄青青反问道:“我问你,既然南宫翊已臣服,又移情沈妃。那皇上为何非要置南宫翊于死地?”
“这……皇族是非,不一向是争个你死我活?青青,不如这样,我带数队人马,隐瞒身份,助你救出南宫翊,你看如何?”千乘浪思忖片刻,皱眉道。
“待到皇上除去秦雷阳和南宫翊,下一个就轮到拥兵自重的千乘家族,千乘家族才是皇上最大的隐患,你没有这个认知?”狄青青提醒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不等于我们能造反,毁去我千乘家族千古名声。”千乘浪叹道,宫皓月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只有他那痴心的姐姐,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你必定会出兵。”狄青青说罢,从怀中掏出两方手巾,她将手巾靠近此前千乘浪点燃的红蜡烛前。
千乘浪诧异地看着狄青青手中的手巾,不解其意。
时间缓缓流逝。
火一般的光芒,映得一个个字在烈焰中浮起,似飘在眼前,渐渐清晰。
千乘浪看完后,玉面惊愕,眉心揪起:“你是从哪弄来的?”
“你莫要管我从哪弄来的。所有不合理的事,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千乘浪,如今你总该想通整件事情的关联了吧。”狄青青缓缓道。
“今夜我就调兵。”千乘浪郑重道,“此等大事,关乎天下苍生,我事后再同爹爹解释。”
“不过,青青,你为何一开始不把这个拿出来?”他不满道。
“自然是看看你有什么反应。若你不知详情就满口答应,说明你是不可靠的人。”狄青青白了他一眼。
千乘浪:“……”
暗夜静谧如水,隐约听得沙漏点点滴滴滑落,时间流逝,千乘浪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狄青青的语调有着清冷萧疏的意味:“宫皓月找不到我,自然能参透我的意图。不能让他注意到你,你假装不在府中,明夜再调兵。还记得上次狩猎,你带我去的被烧毁的前朝皇家寺院吗?我要去一趟。”
“我的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去那里作甚?”千乘浪急道,“耽误一整日,若皇上派出奇兵围剿,也许南宫翊性命不保。”
“那他只有自求多福,我要做的事更重要。”狄青青目光深沉又坚定,素手一扬,衣袍带风,“走。”
千乘浪此前望着她似水美眸,只觉得里面的睿智明光将自己牢牢吸进去,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沦陷在她身上,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待到她走出门口,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皇宫,御书房。
宫皓月负手而立,俊颜混杂着嗜血、阴沉与恼怒,他手一扬,将书桌上的案卷统统扫落。
戚风跪在地上,身旁是穿着狄青青衣裳引开禁卫军的芷灵。
芷灵怕得瑟瑟发抖,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
“快说啊,为何要假扮娘娘?娘娘究竟去哪了?”戚风冷声催促。
“奴婢真的不知道。狄娘娘答应帮玉妃娘娘查案,让奴婢跟她交换衣服,之后奴婢就不知她去哪了。”芷灵连连叩首。
“一派胡言!”宫皓月大怒,厉喝,“戚风,用刑,一直到她说为止。朕不信,偌大的皇宫找不到一个人!”
“唔!”
突然芷灵凄厉地闷哼一声,五官痛苦地扭曲,一双眼眸睁得比铜铃还大,嘴角涌出大量鲜血。
“不好,她咬舌自尽!”戚风连忙上前捏住芷灵的下巴,可为时晚矣,大量的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光滑如镜的地面。
宫皓月气急败坏,猛地拔出长剑,一剑刺穿芷灵的胸口:“废物!”
芷灵软软倒下,如破絮般躺在地上,已无生息。
“扔在乱葬岗。”宫皓月的声音冷如冰窖,转头对戚风喝道,“她必定已出宫,下令帝都所有关口城门严加防范。挨家挨户搜,客栈商户都不能落下。朕就不信,她能逃出朕的手掌心。”
戚风领命:“是,皇上。”他心中微叹,身为禁卫军统领,改朝换代,他必须侍奉新皇。可对狄青青,他屡次见她查案,心中敬重。他知晓狄青青不易,刚才搜查时,故意放慢速度,只希望她能逃多远是多远。
戚风命人将芷灵的尸体拖走,旋即告退。
宫女们低垂着头,颤抖地清洗地上的血迹,很快御书房大殿地上光亮如新,仿佛之前的血腥场景从未发生过。
夜更深,静得风声清晰可闻。
一名身穿黑袍的神秘人,来到御书房。
宫皓月冷冷地道:“计划提前,明日直攻北漠,围剿秦雷阳与南宫翊,时不我待。”
黑衣人道:“恭喜皇上筹谋多年,终将如愿以偿。”
“事情恐有些许变化,不得掉以轻心,定将他们一举歼灭。”宫皓月提醒道。
“是,请皇上放心,匡复大业,指日可待,臣告退。”黑衣人拱手退下。
偌大的书房,冰冷的殿内,只余宫皓月一人。
他捏紧拳,猛地一拳击在石柱上,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下,他咬牙切齿:“可恶!狄青青,你究竟何时,又是怎样出宫的!”也怨他,以为她对自己敞开心扉,放下芥蒂,疏忽了对她的监视。
他收回手,摊开手掌,望着被鲜血浸透的掌心,似着了魔:“天涯海角,你逃不了,朕即将匡复前朝。他们都得死,而你,只能是朕的。”
北漠边境,落雁峡谷。
落雁峡谷一带山势峥嵘,巨石纵横,是天然奇险的兵家要地。落雁峡谷横亘北漠与天启国之间,翻过峡谷北边山坡,便是荒无人烟的北漠。
南宫翊率军疾驰奔入落雁峡谷,峡谷两边到处都是断层,山石嶙峋,有的似凌空巨斧,有的像利剑削天,山坡上荆棘横生,在这严冬的日子里,积雪未化,一望无际绵延的白色,看不到尽头。
正值晚霞时分,血色的光芒投射在积雪上,一切景色仿佛被冻结,晶莹透明、祥和静谧,分外壮观。
然而,谁也不知道,一派宁静中却杀机暗藏,波涛汹涌。宫皓月早已派人在峡谷南边山坡布满埋伏的军队。
“驾。”叶武纵马紧随南宫翊,他神情警觉,提醒南宫翊道,“王爷,好像不对劲,恐怕有埋伏。”
南宫翊并未停马,朗声道:“我知晓。无妨,先找到秦雷阳的主力部队,他们一定藏在这峡谷之中。”
“是。”叶武仍有担忧,既然南宫翊有所安排,亦有所察觉,他也稍稍放心。
滚滚马蹄声如雷响起。
不多时,前方出现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因着他们的到来严阵以待。
秦雷阳遥望,见到为首之人是南宫翊,大声喊道:“翊王,你我同朝为官,更有昔日沙场多年相携情谊,如今你真要为了新帝围剿我?”
南宫翊率令大军在离秦雷阳军队百米处停下,他缓缓举起手,示意军队不要向前,他只身一人纵马奔向秦雷阳。
秦雷阳亦是纵马上前,两人在对峙军队中间处交会。
马儿嘶鸣,南宫翊勒马停下,言简意赅:“秦尚书,还记得昔年你我一道扫平昭承余党,你身负三箭依然指挥得当,不知尚书老矣,还能战否?”
“哈哈哈,亏得王爷记得老夫当年之勇。老夫身子骨历经风雨,铁打的。王爷休要小看。”秦雷阳拍了拍胸前盔甲,粗眉飞扬,声如洪钟。
“那便好,今日恐怕你我还得重演当年盛战。且看秦尚书一展昔年风华。”南宫翊爽朗直言。
秦雷阳有些糊涂:“王爷此话何意?皇上派你来围剿我,你我如何重演当年盛战?”
“你听。”南宫翊竖起一指,靠近薄唇边,示意秦雷阳侧耳细听,“听仔细。”
秦雷阳凝眉聚神细听,片刻后大惊:“有埋伏,已经到了。恐怕来不及了!”他猛地抬眸,苍老的脸上布满岁月纵横的皱纹,不敢置信道,“原来皇上不是派王爷前来围剿我,而是想将你我一网打尽。”
南宫翊森森冷笑,他银甲披身,超凡脱俗,嘴角微扬,在夕阳下形成绝美的弧度。
秦雷阳感慨道:“王爷既有所察觉,仍旧赶来。老夫……”他心内澎湃感激,竟不知如何开口。
形势来不及多想,突然落雁峡谷南边“轰”一声巨响。
大地因此而颤抖,紧接着,南山坡上滚下密密麻麻的巨石,顿时,人仰马翻,惊叫声、呼喊声、鸣鼓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
南宫翊与秦雷阳互换眼神,旋即各自发出指令,命两方部队集结,一致抗敌。很快两方部队汇聚一处,将携带的辎重马车等物排成直线抵御滚落的大石。
秦雷阳虽指挥镇定,却不免担忧:“王爷,落雁峡地势险要,北边难以翻越,南边又被皇上设下埋伏,形势对你我很不利。想要从峡谷两头突围,恐怕是插翅也难逃。”
南宫翊抬头望一眼即将退去的霞色,凝眉道:“比本王预计的时辰要早,当下我们必须撑到天黑,本王另有安排。”
此时叶武来报,他喘着粗气:“王爷,我已派人暗探,对方的人数远比我们加起来要多,眼下如何是好?”
语未毕,南宫翊突然一掌推开叶武,令他躲过一支冷箭。
死亡擦肩而过,叶武冷汗涔涔落下,忙道:“多谢王爷搭救。”
然而,随着南坡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响起,火光四起,无数支燃着火焰的羽箭自南坡如潮水般射下,携着万千杀气。
南宫翊拔出腰间银剑,纵身飞跃上前,剑气横扫,将一大波火羽箭扫落至积雪上。其余士兵们也纷纷照做,有的火羽箭被积雪熄灭,有的人身中火羽箭痛苦不堪,有的火羽箭射中粮草辎重燃起大火,火龙冲天,浓烟滚滚,战况惨烈。
今日傍晚格外漫长,天边才有丝缕暮色。
“冲啊!”南坡埋伏的人马见对方阵脚已乱,蜂拥自南坡而下,将南宫翊和秦雷阳的军队团团包围。一时间战马嘶吼,箭雨如蝗。
秦雷阳早已加入战斗,敌众我寡,他脸上血污焦黑一片,且战且退,与南宫翊并肩道:“王爷,恐怕皇上想在天黑前将我等歼灭,眼下快撑不住了,如何是好?”
南宫翊亦知形势危急,他看了看天色,浓墨才笼罩半壁天空:“撑住,这是唯一的办法。”
混战的人群里,也不知谁高喊一声:“皇上有令,翊王谋反,秦雷阳谋反,拿下此二人首级者,封万户侯,赏黄金万两。”
士兵们顿时沸腾了。
南宫翊全力迎战,叶武护其左右。突然侧方冲上来一名挥舞着大刀的士兵,南宫翊剑气横扫,那名士兵顿时气绝倒地。然而更多的士兵杀红眼般涌上来,他一一击退。
叶武全身被汗水浸湿,急忙道:“王爷你先撤,我在此顶着,我们损失惨重,坚持不了多久。”
南宫翊决然摇头:“岂有主帅弃军。”他猛然跃上一辆载有辎重的马车,衣袂猎猎翩飞,振臂高喊:“弟兄们,你们都是跟随本王征战多年的兄弟,我们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扫平前朝余党,远征过西番。而今皇上误信小人,污蔑忠臣,本王势与你们共同进退,本王能从西番活着回来,就能带你们活着走出落雁峡!弟兄们,我等杀出一条血路,还世间一个公道!”
南宫翊的声音如雷洪亮,嘹亮深远,在山谷里不断地回**,越传越远。
士兵们仿佛被鼓舞了士气,一扫方才的颓丧害怕,重燃信念,蜂拥而上,战况益发激烈。
恰恰此时,落雁峡谷西方,数队轻装人马火速赶来。
也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援军来了。”
狄青青与千乘浪率人马疾驰,远远便看到峡谷内火光迸射,浓烟冲天,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听得让人心惊肉跳。
她心知情急,再耽误不得,用力猛夹马腹,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前,朝峡谷深处奔去。
“哎,你慢点。”千乘浪赶紧追上,磁性的声音在风中化开,“看不出来,你骑马技术不错啊!”
狄青青回眸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贫嘴。
待到接近战区,碎石横飞,乱箭飞舞,千乘浪手中长剑不断地挥舞,为她扫去危险,挡住流矢,他一边披荆斩棘,一边抱怨:“你看看,风头你出尽,扫尾的事都是我干,哎呀呀。”
千乘浪一边抱怨,一边挥剑扫落飞溅而来的碎石,顿时冷光火花四溅。
“你专心点好不好!”狄青青无语,她竟不知,这千乘少年将军上战场这么啰唆。一路上叽叽喳喳,真是受够了。
“我不专心,你早没命了。专心又不代表不能说话,要一心二用,像这样!”千乘浪向狄青青吹了声口哨,抛了个媚眼,与此同时,徒手接住一支冷箭,还扬手炫耀,冲她直笑。
狄青青只觉后背一阵恶寒。她懒得理他,猛夹马腹,奔驰速度更快。
暮色重重堆积,天几乎全黑下来,仅剩天边最后一缕白。
叶武第一个自远处瞧清,竟是狄青青。他惊呼:“王爷,是……是王妃来了!”他改不掉称呼,依然唤狄青青王妃。在他心目中,这点永不变。
南宫翊顺着叶武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狄青青纵马踏风而来,身后积雪飞溅,扬成一团团雪雾,将她矫捷的身形笼罩得宛若天仙。那一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低咒道:“该死的,这么危险,她来做什么?”
此刻天已完全暗下来,是以南坡埋伏的军队看不到增援的人马。
南宫翊刚要上前拦下狄青青,谁知千乘浪突然自马背纵身飞下,一个漂亮的腾空翻滚,稳稳站在南宫翊面前。与此同时,狄青青亦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他们一同而来的军队迅速加入混战之中,顿时南宫翊的军队士气大增。
未及南宫翊开口。
千乘浪率先调侃道:“兄弟,本帅来救你了。”
南宫翊白他一眼,冷冷道:“你们来做什么?打仗岂是儿戏!”
“我来助你撤退呀,眼下天黑了,我帮你挡一阵子,你们赶紧撤。一会儿我会跟皇上的人马说,我奉家姐之令前来增援,谁知弄错对象,毕竟我不知道皇上要围剿翊王嘛,自然攻击翊王要攻击的人,你看这借口如何?”千乘浪玉面神色飞扬,得意道。
“听着也不像你的主意。弄错对象,措辞倒挺符合你纨绔的形象。宫皓月一时也不好跟你翻脸。”南宫翊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狄青青身上,突然,他忍不住将狄青青一把拽至身侧,劈头盖脸怒斥,“你疯了!刚生完孩子还没满月就跑出来,要是落下病根今后怎么办?”
狄青青被他训得本能一缩。
南宫翊眼尖,瞥见她的胳膊似被割开一道口子,他更愤怒了,撕下衣摆,用力地三下两下替她包扎起来。
千乘浪尖声怪叫:“你瞧瞧都打成这样了,一点点小伤现在不着急包扎!”
南宫翊瞪他一眼:“你不就是来替换我的吗?该你上场了。”
千乘浪:“……”
此时叶武以及秦雷阳上前询问:“王爷,眼下如何办?”
南宫翊长眉扬起,冷声道:“此前让你保护的那名樵夫,名唤丁大,可在?”
叶武连忙转身将樵夫带来:“王爷,他在这。”
这是一名年约四十的汉子,因着风吹日晒,脸上的皮肤几乎开裂。
“丁大常年在落雁坡砍柴,熟悉小道。现由丁大带路。本王要率军抄近道,翻越北坡!”南宫翊号令一下,周身溢满霸气。
“是,王爷。”丁大躬身道。
秦雷阳一惊:“王爷,北坡不是无法翻越?”若能翻越,他何必在峡谷死守。
南宫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自然有常人不知道的密道。本王儿时就走过数次,时隔多年,找个向导也是怕记忆有差错。”
“原来如此,难怪死守至天黑才撤。若皇上部队发觉,从外围赶至北坡,你我已然脱险。”秦雷阳鹰眸一眯,颔首。
“脱险?”南宫翊玩味这两字,他并不是这样打算的,没再多说,他缓缓举起右臂,号令众军往北坡撤退。
“这里交给你。”临走前,南宫翊意味深长地直视千乘浪。
千乘浪此刻倒是十二分正经,孩子气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责任感,“放心交给我。”
“嗯。”南宫翊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转身时,他猛地将狄青青拽到身边,“你跟我走。免得你到处乱跑。”
狄青青:“……”
大部队在樵夫丁大的带领下,前行约两里路,似起了夜风,寒风咆哮,卷起漫天银雪。天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天边一轮冷月高悬,几颗**的星星似冻得瑟瑟发抖。为了隐匿行踪,众人并没有点火折,仅靠着微弱的月光,缓慢攀上北坡。
攀上北坡约两层楼高,翻转过一处凸起的巨石,一条蜿蜒的盘山小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雷阳叹道:“果然别有洞天。王爷不愧久经沙场,此等地形耳熟能详,老夫服了。天启国怕是回不去了。老夫愿跟随王爷天涯海角,赴汤蹈火。”
南宫翊不语,只紧紧握了握秦雷阳的手。那是男人间传递信心与力量的方式。
“哎,可怜了小女。”黑夜中,秦雷阳的神情看不清,唯听见声音苍老痛心。
狄青青适时道:“秦尚书言重了,秦尚书会和家人团聚的。”
秦雷阳瞥了一眼狄青青,面露防备之色。毕竟狄青青现下是皇上的人,他不知此时狄青青来的目的。
狄青青看出他的心思,一笑置之。
盘山路越走越险,越走越窄,最后仅能容纳两人通过。
“秦尚书与叶武领头,务必保证所有人都上北坡。”南宫翊吩咐叶武,转身对身后众将士道,“大家坚持住,转过北坡到达另一面,便可点燃火折照路。本王断后。”
南宫翊将帅风范,霸气担当令人佩服和敬仰。
狄青青亦是心中一暖,她从未见过他带兵打仗的一面,原来如此英勇热血。
众军齐齐应声,逐一通过。
南宫翊与狄青青在一旁等待,许是尴尬,南宫翊虽一言不发,却牢牢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狄青青试了几次都抽不回手,只得作罢。
大部队缓慢通行。用了很久主力部队才尽数通过。此时夜已深,月儿躲入浓厚的云层,四下无光。
“好了,该我们走了。夜深露重,小心地上湿滑。”
南宫翊摸黑拉着狄青青往前走,通道狭窄,路上荆棘横生,皆是利刺般的枯枝,经过大部队的践踏,山路参差的石子都被踩入土中,积雪松动,地上更湿更滑。
因不能点火折,怕引来敌军注意,南宫翊拔剑小心地劈开荆棘,护着狄青青顺利通过。
狄青青亦小心走着。
在一处险要的转弯处,突然她脚下踩到一块凸起的大石,她脚下不稳不慎扭到了,钻心的疼瞬间传至头皮,她痛得唇齿直哆嗦,低喊一声,因全身颤抖导致另一脚亦是一滑,整个人往坡下跌去。
刚好此前南宫翊放开了她的手,双手挥剑劈断一根粗壮的树枝。听得身后异常,他敏捷转身,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凭听力与直觉,伸手去抓狄青青。
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他抓牢她的衣袖。
“青青。”南宫翊失控地大喊,这一刻他气血猛冲心头,几乎停止呼吸,就像他自己掉入了万丈深渊,黑暗笼罩着一切,而他几乎看不清她。
他不敢用力,生怕联系着她的这一片薄薄的布料会撕裂,会绷断。
“青青,把你的手给我。”黑暗中,他慌乱地大喊着。恐惧将他彻底淹没,世上没有哪种痛苦能与他此时的痛苦相比,痛得深刻,锐利,沉重。
“你放手!”狄青青在黑暗中回答。
“不。”他嘶吼着,“青青,我不能没有你。你若有事,我岂能独活。”
“你快点放手!”狄青青在黑暗中喊道。
“把你的手给我,我拉你上来,青青,你不要生我气,今后我会和你解释。”南宫翊痛苦万分,声音支离破碎,仿佛一卷上好的绢帛被人寸寸撕裂。
“谁要你解释!”狄青青没好气道。
“青青,求你了,把手给我。上来后随你怎么处置我。”他毫无尊严,几乎是乞求,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狄青青咬牙切齿说着,在黑暗里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青青,我真的爱……”
“够了!”狄青青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喊道,“我没掉下悬崖!我脚下踩着凸起的磐石呢!你一直死拽着我的衣服,我没法爬上来!”
南宫翊:“……”
此时他才意识到,好像手上拽的重量是不同,他刚才太紧张,完全乱了方寸。他连忙松开手,狄青青顺势便爬了上来,十分轻松。
南宫翊更尴尬了,好在夜色浓厚,掩去他涨得通红的俊颜。
狄青青没好气地掸去身上的尘土、积雪以及落叶,道:“赶紧走吧,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刚要挪步,突然“哎”一声,原是脚扭伤了,看起来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南宫翊自然发觉,连忙蹲下身子,将她侧抱在怀,托起她受伤的脚踝:“我看看。已经肿了,我有跌打损伤药。”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搓入掌心,轻轻来回抚摸着她受伤的脚踝,像是对待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
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间,像是一股暖流,直流入她心底。
他默默地为她揉了许久,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置身他的怀中,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侧,痒痒的,一阵酥麻,似有电流流遍全身。
狄青青脸上一热,自他怀里挣脱,起身试着走了一步,虽然还有些疼,但是勉强能走路。她忙道:“我好了,快赶路吧。”
南宫翊突然自黑暗中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山路崎岖,你的脚扭伤了,我背你。”
“不用。”狄青青推辞道。
“你若不喜背,我抱也行。”南宫翊微笑道。
狄青青:“……”
最终,她拗不过他,只得伏身在他背后。任他背着自己,走在崎岖的盘山路上。
转过北坡到达另一面时,南宫翊自怀里取出火折,交给狄青青道:“已经到了山的北面,可以点火了。”
狄青青伏在他身上,点燃火折,猩红的火苗渐渐燃起,愈来愈亮,照亮脚下的路,更是将他俩交错重叠的身影投射在碎石积雪纵横的地面上。她一只素手挂在他肩上,举着火折照路,另一只手环抱在他硬朗的胸前。
火折映照得他侧颜立体俊美,长睫毛浓密,眼角微扬,充满魅力,高挺的鼻梁凌厉霸气,棱角分明的唇微抿着,如一弯犀利的匕首。山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夜露凝结在他似雪的额发发梢上,缓缓滴落。
开始下山了,路开始有了台阶。
他一步一步背着她走下台阶。冷月早不见踪影,寒星更是躲得深远。狂风大作,在山间来回呼啸,鬼魅一般嘶吼着。
“暴风雪又要来了。”南宫翊停顿一下,望了望聚拢的浓云,皱眉道。
狄青青依靠着他浑厚的背,侧耳倾听他雄劲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格外平静。
“这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风雪。”她轻轻道。
南宫翊微怔,轻轻别过脸,恰好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那一瞬间,温情脉脉流转,温馨的感觉四处弥漫,彼此炙热的鼻息交融着,两人的脸颊似乎越来越烫。
他望入她眼底,她亦是。
四目久久相望,不曾移开。
有太多思念,每分每秒,难以忘怀。
有太多话,此时此刻,无暇去说。
有太多事,今时今日,还未结局。
不过,凡事终有结局。
良久,狄青青先别开脸,换了个方向贴着他的后背。
她轻轻道:“你快些吧,怕是他们都已经到了,就等我们了。”
“好。”他的声音略哑,背着她继续往山下走去。
她有些累了,将脸深深埋入他的颈窝,暴风雪要来了,先小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