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仍旧是虞望舒平静的回答,得来的是壮汉劈头盖脸的殴打。他像条疯狗似的在虞望舒身上发泄暴力,直到虞望舒被打得不成人形,壮汉才肯罢手。

再硬的骨头,此刻都被**得支离破碎。

虞望舒虚弱地蜷缩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白衬衫皱巴巴的,沾染了刺目的鲜红。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出求饶或痛苦的呻吟声,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这一幕令方黎震慑,震慑他的不屈服,和骨子里坚定不移的信念。她从来不知道在那副书生气的躯壳下竟隐藏着这般可贵的铮铮骨气。

哪怕被揍得再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虞望舒就能重新站起来。

他像碎裂的玻璃人,凭着一口气捡拾自己的信念和勇气,努力支撑着即将坍塌的躯体,在众人的面前摇摇欲坠地站立起来。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那副落拓又不屈服的表情,方黎红了眼眶。

韩彪怒极反笑,围着他转了两圈,指着他的鼻子啐道:“你小子有种,九哥这称呼没白叫,今儿我韩彪敬你是条汉子!”说罢做了个手势,壮汉像拖死狗似的把虞望舒拖走,方黎也被他们押送进了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一路颠簸,方黎的嘴被胶带封住,双手被反捆,脑袋上的血迹早已凝固。

一旁的虞望舒气若游丝地瘫在狭小的角落里,脸上大片淤青,头发凌乱,脏污的衬衫上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回想他们在餐厅见面时他的模样,西装革履,身子挺得笔直,一派斯文的精英风范。而现在他如蝼蚁般被人殴打,没有讲究的行头,更没有从容不迫的气势。

只是他的身体仍旧会站得笔直,不论在什么时候,总是会挺直背脊,傲骨嶙峋。

虞望舒,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关押进一间昏暗潮湿的地下室。

方黎手上的绳索被解开,她撕掉嘴上的胶带,连忙去看虞望舒。他的情况很糟糕,全身伤痕累累,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方黎尝试着拍了拍他的脸,虞望舒的神智渐渐清醒。吃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血迹的脸庞,干涩的嘴唇微微嚅动,“方小姐?”

方黎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说了一声:“九哥,你好。”

一声九哥,道尽了虞望舒荆棘丛生的过往。

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试着给她一个笑脸,却牵扯到面部伤痕,不由得冷嗤一声,方黎轻声叮嘱:“别动。”

虞望舒平静下来,像尸体似的一动也不动。

先前凭着一口气死撑,这会儿后知后觉地晓得了疼,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似的,颇有即将回炉重造的悲壮感。

方黎默默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想把温暖传递给他。虞望舒稍微犹豫了阵儿才轻轻握住,因为她说:“这样抓着你,我心里头才能踏实些。”

虞望舒沉默,怕外头有人监听,两人都不再说话。

他们安静地依靠在一起,听着彼此平稳的心跳声,在昏暗里默默等待。或许是等待着韩彪再一次的伤害,更或许是等待着那个一无所知的未来。

直到入夜时分,地下室的铁门被两名壮汉打开,他们像土匪似的走进来粗暴地把方黎和虞望舒架起往外拖。

方黎狼狈挣扎,壮汉揪住她的头发令其服从。

韩彪命人把他们捆绑在一起,悬挂在半空中,底下放着一口两米高的大缸,里头蓄满了水。

惨白的强光照射到两人身上,方黎偏过头避开灯光。

底下的韩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支雪茄,说道:“九哥,我韩彪敬你是条汉子,咱们都是一条道儿上的,又何苦为难自己人。今儿只要你把陈小东的东西交出来,我韩彪立刻放人,怎样?”

虞望舒动了动眼皮,没有吭声。

韩彪抽了一口雪茄,继续说:“行,九哥你骨头硬,不过你边上的可是个女人。”

一提到方黎,虞望舒心口一紧。

哪晓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方黎非但不害怕,反而还心平气和地问了韩彪一句话:“韩先生,您知道外头的人都怎么称呼我吗?”

韩彪没料到她会开口,饶有兴致问:“称呼你什么?”

“方爷。”

方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神情里透着冷傲。

韩彪顿时生气了,一声命下,绳索迅速下降,被捆绑的两人当即坠落进大水缸里,淹得透心凉。

两人在水里狼狈挣扎,只觉得眼耳口鼻都灌进了不少冷水,难以承受。奈何双手被捆绑,想要逃生可谓力不从心。

远处的韩彪冷眼看着他们在死亡线上挣扎,如观赏一对戴着镣铐在炭火上跳舞的鸳鸯,甚是赏心悦目。

直到他觉得满意了,壮汉才拉起绳索,两人被湿淋淋地悬挂在空中。

接触到的空气令方黎贪婪地呼吸,头上的刺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很快有鲜血流出,它们顺着眉尾滴到衣裳上,一滴,两滴。

方黎虚脱闭目,预感她的小命怕是要折到虞望舒的手里了。

仅仅只喘息片刻,冰冷再次淹没过头顶。

血腥在水中弥漫,虞望舒发现了异常,用力支撑疲惫的身体,试图把方黎的头托出水面。

与此同时,外头突然慌乱地跑进来一人,大声说:“彪爷,条子来了!”

一听“条子”来了,韩彪把雪茄狠狠地砸到地上,骂了句娘,二话没说操起家伙跑路要紧。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中,各自都忙着跑路,没空去管大缸里的两人。

很快外面响起了警报声和枪响声,缸里的两人双手都被捆绑,无法自救。危急之际,幸亏还没潜逃的线人老金伸出援手,趁机将他们从大缸里捞出。

哪晓得老金还没来得及割断他们手上的绳子,就见两个男人匆匆跑了进来,命老金把二人押送到后面出口处的面包车里。

两人都拿着枪,老金不敢乱来,只得老老实实地把虞望舒和方黎推搡走。

趁他们不注意时,老金把刀片偷偷地塞进虞望舒手中,并冲他使眼色。虞望舒会意,顺从地上了面包车。

两人丢下老金驱车逃亡。

虞望舒和方黎被扔到面包车后座上,二人全身湿透,又捆着绳子,动弹不得。驾驶室的男人慌着逃命,开车横冲直撞,以至于后座上的二人被颠簸得东倒西歪。

没过多时后面突然传来警报声,两辆警车尾随而来。

驾车的男人顿时慌了神儿,爆粗口道:“我操,条子怎么跟来了?!”

另一人道:“鸡哥往郊外走!”

面包车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咆哮疾驰,虞望舒被颠簸得卡在了车门与后座之间。

副驾驶上的男人频频回头看他们,方黎浑身湿透,若隐若现的曲线引得垂涎。他咧着一嘴大黄牙,狞笑道:“这娘们长得真不错。”

鸡哥愤怒道:“狗娘养的,命都快没了还惦记女人,你他妈脑壳里头装的是屎吗?!”

“……”

被鸡哥一顿劈头盖脸臭骂,伟仔心急火燎地同他吵了起来。虞望舒见机行事,不动声色用刀片割断绳子。

后头的警车一路追击,面包车发疯似的狂飙。

民警发出劝降警报,勒令犯罪人员停车受捕。

面包车里的伟仔当即赏了他们一枪,只听“砰”地一声,枪子儿击中警车引擎盖,把驾驶员吓得够呛。

“老大,他们手里有枪!”

民警们立刻采取另一种方案,双方你追我赶开枪火拼。

面包车里的虞望舒挣脱束缚后,冷不防从副驾驶座位后面攻击伟仔,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偷袭攻得伟仔措手不及,二人厮打成了一团。

旁边开车的鸡哥无暇顾及他们,憋着一口气把油门踩到底,后座的方黎被混乱场面刺激得惊声尖叫。

两辆警车像牛皮糖似的不论鸡哥怎么狂奔都甩不掉,待他行至郊外的一处山坡弯道时,突听“砰”地一声巨响,后车车轮被枪击爆胎,面包车顿时失控侧翻!

啊!

啊……

啊啊啊啊!

车里的四人扭曲着脸尖叫,男高音女高音齐齐迸发!

弯道护栏被面包车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变了形,车头的挡风玻璃四处飞溅,驾驶室的鸡哥被当场撞死,脑袋上一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人们像滚子一样在车里碰撞,伴随着阵阵天翻地覆的眩晕,面包车从山坡坠落,滚进了底下的一个水塘里。

只听“砰”地一声,平静的水塘里溅起了巨大的污泥水花,浑浊冰冷的水灌入面包车,浸入四肢百骸。

方黎被污水呛得昏迷不醒,副驾驶上的伟仔也被撞得不省人事。

唯独虞望舒还清醒着,浑身虽痛得像要散架了般,却在危及关头爆发出求生本能,拼力去开两侧车门。

遗憾的是车门被卡得死死的,无法推开。

虞望舒万分绝望,再拖延下去,方黎只怕也得命丧黄泉。

求生欲促使他朝驾驶台方向爬去,顾不得满手鲜血,徒手敲烂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挡风玻璃。

幸而面包车只掉落在水塘边缘,虞望舒抓住方黎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她强行拽出面包车。

山坡上的人们瞧见生还者,立马拨打120急救,并迅速展开救援行动。

好不容易把方黎带到岸边的杂草丛里,虞望舒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一旁。

方黎一直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