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邱圣石愣住,没料到他会这般直白,“你认识林稚音?”

“她似乎跟案子无关。”

邱圣石闭嘴,不动声色把日记本放到桌上,阮正云斜睨了一眼,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邱圣石意味深长说:“有人托我把它带给你,说它对你很重要。”

阮正云没有吭声,只是带着奇怪的表情审视那本日记,仿若它是洪水猛兽般,耐人寻味。邱圣石趁热打铁道:“你不打算看一看吗?”

阮正云继续沉默,似乎对那本日记有些抗拒。

邱圣石不禁有些心急,刚刚阮正云的情绪明明有些破绽,可片刻又恢复了平静。他不能放过机会,当机立断拿起日记随意翻开一页,试着读了一段。

1981年4月7日,绵绵小雨。

我亲爱的先生。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三个月零十二天。

在这样的雨天里我尤其厌烦。

我知道你在争取,在为我们的未来筹谋。

我应该懂事,应该体谅你的付出与坚持。

可我是个女人,很需要你的陪伴。

你总是宽慰我再等等,再等等。

于是我巴巴地盼着,望着,期待着。

等你远道而来的一封信。

等你满怀思念的一声问候……

邱圣石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法再像怨妇那样读下去了。所幸阮正云没给他机会,因为他一把夺过日记,双手竟似发抖。

林稚音的日记!

他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甚至在年轻的时候她的文采也是相当不错的,当年吸引他的便是她的才情与骨子里的孤傲。

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见到这本日记,他以为他会淡然,已对那段年少轻狂的往事彻底放下。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有些记忆是深入到骨髓里的。

第736页,正是邱圣石读的那页,字迹潦草,没有以往的娟秀沉稳,更没有内敛矜持,有的只是烦躁与苦闷。

属于林稚音的苦闷。

轻轻地合上日记本,阮正云的神情变得恍惚,纵使他的心理素质再强大,此刻都不由得手足无措。

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邱圣石很满意他的表现,因为一直以来阮正云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今天可算有点人情味儿了。

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邱圣石见好就收,不再继续盘问,让外头的人把阮正云带走。两名警员走进审讯室,阮正云像木头似的起身,忽然发问:“这本日记是谁给你的?”

邱圣石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阮正云怔住,虽有些懊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拾起日记本跟着警员出了审讯室。外头的赵小然兴奋地跑进来,劈头问道:“邱队,你给阮正云的是什么东西呀,他怎么这么激动?”

邱圣石笑着离开审讯室,对于赵小然的提问他懒得回答,只道:“你们这两天把阮正云盯紧点。”

赵小然连连点头。

之后几天阮正云的反应都跟平常差不多,要么发呆,要么睡觉,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在这期间,谢长宇那边有了新的突破,他们在H省把潜逃的老梁抓到了。经过谢长宇审问,老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出来,说是一个叫罗熊的人通过其他关系找到他做的交易。

谢长宇追问道:“那个罗熊是何人,你有他的照片吗?”

老梁摇头,“我没有,不过我见过他一面,记得他的样子。”又道,“当时罗熊让我找几个兄弟伙监视郑则永和一个女人,把他们的所有动态都汇报给他。但为什么要监视他们,我并不知情。”

“那个女人叫方黎,对吗?”

“是的。”

“那郑则永呢,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是罗熊下的命令吗?”

提到郑则永,老梁陷入了沉思中,隔了半晌才道:“我们没打算杀他,罗熊也没说要杀他,只说想办法拿到他手里的文件。但我们怀疑他已经把文件转移了,所以才去试探,结果被朱志斌失手推下山。”

“王贤国家中失火一事是你指使的吗?”

老梁迟疑了阵儿才说:“是我指使的。”

许是意识到自己难逃法网,老梁从头到尾都很配合。警方通过他的口述把罗熊的肖像画了下来,接下来他们的任务是寻找罗熊。

鉴于郑则永和阮正云的案子互通,罗熊的肖像被谢长宇传给了邱圣石,结果赵小然一眼便把罗熊认了出来,因为那张肖像画跟雍平非常相像!

为了确认罗熊的真实身份,谢长宇把雍平的照片拿给老梁辨认,老梁仔细看了许久,才点头道:“是这个人,只是比以前稍微瘦了些。”

确认了雍平是老梁等人的指使者,邱圣石再次审问雍平。起先雍平拒不承认,直到邱圣石丢出老梁的照片,他才沉默了。

在各项强大的证据面前,雍平内心挣扎犹豫了许久,才承认道:“是我指使老梁等人去监视郑则永和方黎的。”

邱圣石道:“你是阮正云的助理,这些隐秘事若没有他的授意,你是不可能去做的。说,是不是他指使你的。”

雍平忽然笑了,“很抱歉邱警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找老梁是我个人的决定,阮正云先生并不知情,他也没有参与其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愣住,看他那架势,莫不是打算硬抗背锅?!

高峰忍不住道:“这事事关科岸,你唬谁呢!”

雍平瞥了他一眼,打算沉默是金。

邱圣石虽然早就料到雍平没这么容易对付,但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替阮正云背锅。郁闷之际,阮正云忽然有了新动静,他提出要求,要见他的律师。

张律师前去会见。

隔着玻璃墙,阮正云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淡淡道:“张律师,我想麻烦你替我去找方黎,做一份亲子鉴定。”

张律师怔住,似没听清,他困惑问道:“阮先生,您方才说什么?”

阮正云一字一句道:“找方黎,做一份亲子鉴定。”

张律师欲言又止,阮正云的视线落到林稚音的日记本上,继续说道:“这本日记麻烦你把它带给方黎,警方批准了的。”

张律师怀着复杂的心情把日记本带走,回到事务所,他烦闷地抽烟。

这起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方黎明明是举报者,她跟阮正云的关系不言而喻,可阮正云为什么要让他去找她,并且还要求做亲子鉴定?

张律师想不明白。

掐灭烟蒂,张律师尝试着电话联系方黎,手机响了许久对方才接起,他开口道:“你好,请问你是方黎方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阮正云的律师张凤成。”

电话另一端的方黎没料到阮正云的律师会找到她,颇觉诧异,张律师继续道:“方小姐,我能见你一面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谈。”

方黎迟疑了阵儿才道:“能在电话里说吗?”

“电话里不太方便,我希望你能抽空见一面,有样东西要给你,是阮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方黎想了想道:“那好吧,明天下午。”

“好的。”双方当即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断电话,恰巧虞望舒从外头归来,方黎偏过头说:“刚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你猜是谁打来的。”

虞望舒边换鞋边问:“谁打来的?”

“阮正云的律师。”

虞望舒吃惊问:“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他说阮正云有东西要转交给我。”

“不会又是糖衣炮弹吧?”虞望舒戏谑调侃,方黎摊手,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对于阮正云的伎俩她早就见怪不怪。

第二天下午三点,惠丰茶楼。

由服务员带路,方黎和虞望舒前往张律师订的包厢。进入秋香阁,张律师起身打招呼道:“你好方小姐。”视线转移到虞望舒身上,“这位是?”

“我朋友,您称呼他虞先生就好。”

张律师笑着跟虞望舒打招呼,双方寒暄了几句便坐下谈起了正事,张律师正色道:“方小姐,谢谢你能抽时间来见我。”

方黎一针见血道:“不瞒张律师,我非常奇怪阮正云怎么会要求你来见我,按理来说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张律师苦笑道:“其实我也很意外。”

方黎挑眉,张律师继续说道:“方小姐你举报阮先生,双方本是敌对立场,可昨天阮先生忽然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

“一本日记。”

张律师把日记放到桌上,推到方黎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方黎狐疑地拿起日记,随手翻开一页,熟悉的字迹闯入眼帘,眉头微皱。

这是她母亲的字迹。

“这是阮正云给你的?”

“是的。”

“他让你转交给我的?”

“是的。”

方黎的眉头皱得更深,她并没有见过这本日记,但字迹是林稚音的无疑。按理来说这东西非常私人化,它怎么会落到阮正云的手里?

见她眉头紧皱,虞望舒意识到这本日记的重要性,试探问:“怎么了?”

“这是我生母的字迹。”

“那它怎么会在阮正云手里?”

“我不知道。”

虞望舒转移注意力到张律师身上,问道:“张律师,阮正云有说过这本日记的来源吗?”

张律师摇头,“关于这本日记的来路阮先生并未提起,他只说让我把它转交给你。”停顿片刻,本想说亲子鉴定一事,想了想还是算了,怕对方抵触,先循序渐进。

事件来得太突然,方黎虽然从网络上知道林稚音曾跟阮正云有过一段恋情,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与她何干?

对于阮正云的举动,她有些抗拒。

张律师也觉得太过突兀,以退为进道:“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跟方小姐一样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阮先生既然让我把它转交给你,想必有他的道理。方小姐不妨看看日记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待你看过后我们再做联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