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冷静地观察他们的表情,心中的疑虑更加浓重。边上的好心人和物业保安当和事佬和稀泥,无奈黄毛非要堵在门口不放人,几人只能僵持。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胖妇女心中千百回转,磨蹭了许久才心虚地说:“瞧我这记性,竟然把医保卡给忘了。大妹子,麻烦你帮我扶一下,我去去就来。”

方黎被好心人扶住。

见胖妇女走了,接着中年男人也道:“你要赔一万是吧,在这等着,我去取钱。”说完走出小区,往附近的自动取款机去了。

扶方黎的好心人看不懂二人的骚操作,着急道:“欸,怎么都走了呀?”

旁边的保安忽然问:“她的鞋呢?怎么连鞋都不穿?”

三人的视线都落到方黎的赤脚上,黄毛没有吭声,那对夫妻也太粗心了点,闺女生病了竟然让她光脚在地上走,像什么话!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小区,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民警询问道:“谁报的案?”

黄毛走上前,“我报的。”顿了顿,“这女人把我手机弄坏了,赔偿没协商好。”

民警微微皱眉,“她怎么了?”

好心人道:“生病了,刚才她父母都在的,后来说去拿医保卡,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儿。”

民警把大概情况了解清楚后,先由救护车把方黎送到医院救治要紧,至于方黎的“父母”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医院里昏迷了几个小时后,方黎才逐渐清醒过来。天蒙蒙发亮,四周雪白的墙壁映入眼帘,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稍后民警带着黄毛前来做笔录,方黎的记忆这才断断续续地接上了,赶忙说:“警察同志,昨晚上搀扶我的那对夫妻我并不认识。”

民警示意她把具体经过讲一下,方黎道:“我住的那栋楼起火了,当时我在人群里看消防官兵灭火,边上有一个胖妇女没站稳脚我扶了她一把,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头晕,浑身无力。那胖妇女很关心我的情况,连忙问我怎么了,只是很奇怪她竟然叫我闺女,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确定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确定,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又道,“我的身体素质一直都挺好的,突然头晕乏力,再加上那妇女叫我闺女,心里头隐隐觉得她有问题。但当时我的情况很糟糕,意识是清醒的,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她和另一个冒充我父亲的男人把我架走。后来我又再次尝试挣扎,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接下来就没有意识了。”

民警认真地做笔录,说道:“你当时是中了犯罪分子的迷药,昨晚上医院已经给出了诊断报告。”又道,“辛亏周嘉南及时报警,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嘉南是黄毛的名字,方黎感激地道了声谢谢,他并不领情,只掏出手机道:“赔钱。”

方黎:“……”

后来她才知道周嘉南为什么能及时阻止,因为他说无意间看到病人光着脚觉得很奇怪,所以才多留了个心眼。

虽然弄坏了他的手机得赔偿几千大洋,不过方黎还是觉得无比庆幸。接下来民警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之类的。

方黎敏感摇头,并口是心非道:“没有。”

民警继续做笔录,方黎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配合他们做调查。

在医院把常规流程走完后,方黎央求民警送她回小区。路上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虽然不知道昨晚那两人的动机,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们怕是阮正云找来的人。

回到小区,方黎从物业口中了解到发生火灾的那家住户因发现得及时,损失并不算太大,至于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中。

方黎经此一劫算是彻底警醒了,虞望舒还没拘留两天阮正云就急不可耐,接下来还不知会干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此,方黎不禁有些烦躁,她并不擅长猫捉老鼠的游戏,上次差点入了七里坊的圈套,这次又差点被陌生人带走,那下次呢,她还有这么幸运吗?

方黎不知道。

她本以为这场拉锯战还会继续下去,谁知道所有僵局竟被夏琳琳这个十四岁女孩打破了——起因是夏聪的病情发生了恶化。

夏琳琳平时是寄宿在学校里的,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这个礼拜六夜里夏聪癫痫发作,听到父母房里传出来的惊呼声,夏琳琳披头散发地跑过去看情况。只见夏聪口吐白沫,一阵**抽搐,发病的样子极其可怕。

夏母被吓哭了,却束手无策,夏父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拨打120急救电话。

好不容易把夏聪送到医院急诊室,医生进行紧急抢救,夏家人站在门外焦虑等待。夏父一直在门口来回走动,夏母坐在地上抹泪,夏琳琳则背靠墙壁看着他们,眼眶红红的。

一夜无眠到天明,待夏聪的病情得到缓解后,主治医生就夏聪目前的情况跟他们详谈。先前夏聪虽然经过保守治疗,但效果并不好,最后提出必须尽快做开颅手术,不能再拖延了。

一家人沉默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夏父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沙哑道:“小聪的手术不能拖,做就做吧。”

夏母抹泪道:“你哪来钱做手术?”

夏父没有吭声,夏母道:“自从小聪得了这个病,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欠下一屁股债,你到哪里弄钱来做手术,卖血卖肾么?”

夏父的眼眶红了,激动道:“难道就这样看着小聪死?!”

夏母闭嘴,一旁的夏琳琳静静地看着他们。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恨,恨她生在这样的家庭。

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夏聪的病房,那个幼小的弟弟安静地躺在病**,两眼无神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小小的身体里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只是看到他了无生息的样子,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见她哭,夏聪吃力地喊了一声姐姐。

夏琳琳握住他的小手,他们并不是一母同胞,连接他们的仅仅只是父亲的血缘。然而,天性的善良与亲情的羁绊让这个十四岁女孩极速成长。

如果不能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夏聪,这辈子她一定会不安。

这点夏琳琳没有任何怀疑。

在病床旁边静坐许久,像下了某个重大决定似的,夏琳琳忽然挺直背脊,像个小大人般对夏聪说:“小聪,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姐姐这就去借钱来救你。”她知道夏母的手里有方黎的联系电话。

夏家两口子坐在外头的长椅上默默抹泪,夏琳琳平静地走到他们面前,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妈,你把方阿姨的电话给我吧。”

夏母吃惊地抬头,挂着泪问:“你要她的电话做什么?”

“你不用管。”

夏母看向夏父,夏父皱眉道:“琳琳,你是想找他们借钱?”

夏琳琳沉默了阵儿,才道:“爸,小聪是一定要做手术的。这个手术是无底洞,就算手术成功,术后护理也需要一大笔钱。你不可能去卖血卖肾来给他治病,妈妈的身体不好,我以后还要继续念书,你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目前我们都得指靠你。”

这番话令夏家两口子震惊不已,都没料到如此深思熟虑的话竟是出自于十四岁的女儿口中。

夏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夏琳琳稚嫩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平静道:“妈,你平时待我好我都记下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聪死,我要想办法救他。”

似被这些话语感动,夏母红着眼眶道:“可是琳琳,找他们管用吗?”

“你不用管,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夏琳琳说得斩钉截铁,那种坚定的眼神动摇了夏母,她犹豫了阵才摸出手机把方黎的联系电话告诉了她。

夏琳琳迅速存入手机,一言不发地走了。

夏家两口子呆呆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那道朴素瘦小的背影仅仅只有一米五高,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求生力量,重新给了他们希望,被拯救的希望!

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夏琳琳坐在台阶上,并没有立刻拨打方黎的电话。她其实是害怕的,她并不信任方黎,更不想被卷进成年人的世界。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马回到学校,就像小聪没有生病,她也不认识方黎,他们一家四口虽穷,日子却过得安心踏实。

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啃噬着夏琳琳稚嫩的心灵,这些压力本不该落到她的肩上,她也承担不起。奈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

濡湿的双眼泛着泪光,夏琳琳咬牙抹去,硬着头皮拨打方黎的电话。另一边的方黎一看是陌生来电,顿时警铃大作,害怕又是阮正云耍的把戏,并未接听。

打了一遍无人接,夏琳琳又继续打第二遍,方黎还是未接。

夏琳琳还不死心,继续拨打第三遍。这回方黎接了,只听手机里传来一道胆怯的声音,“方阿姨,我是琳琳。”

方黎愣住,半信半疑问:“你是夏琳琳?”

“是的,你……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怎么了?”

“我想见你一面。”

脑中的警铃再次响起,方黎警惕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说说我妈妈的事情。”

听到这里,方黎忍不住腹诽,上回还被假的徐弘书坑过一回,这回莫非又来了一个假的夏琳琳?

对方许久没有回应,夏琳琳小心翼翼问:“方阿姨你怎么了?”

方黎继续保持怀疑的态度,反复询问:“你真的是夏琳琳?”

夏琳琳愣了愣,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方黎干咳两声,解释说:“是这样的啊琳琳,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有微信吗,我想微信和你视频聊聊。”

“我有,现在就加你。”

接下来双方通过微信视频聊天,确认对方是如假包换的夏琳琳后,方黎这才放下戒备心。夏琳琳表示想跟她见一面,方黎难为情道:“琳琳,前两天我差点出事,虞先生目前又在拘留所的,估计得等到他出来了我们才能过来找你。”

夏琳琳皱起眉头,她没有耐性等,也等不起,“虞叔叔什么时候能出来?”

“后天。”

夏琳琳怔住,还有两天她等不起!

“方阿姨,你能把你的地址给我吗,我来衡城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