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立马老实了,乖乖折返回来。
虞望舒熟悉山里的地形,很快就抄小道把方黎押送回她藏车的地方,盯着她上车,发动引擎,直到离开,最后才默默消失。
路上方黎的情绪有些暴躁,她想不明白她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廖成宏等人知道她的跟踪吗,还是仅仅只有虞望舒发现了?
一系列疑问在脑中徘徊,方黎猛踩刹车,她需要抽根烟冷静冷静。
先前虞望舒说廖成宏并不在山里,鬼才信他的话。不过他的态度倒令她颇觉意外,似乎并无恶意只是驱赶而已。
扭头望着黑压压的深山,方黎决定不再贸然进山,先找附近的村民了解下情况为好。
第二日上午她寻得一处傣族村落,以驴友的身份询问当地的村民,希望能请一个向导带她入山。
村里的一个老人颇有威望,叫岩申,虽上了年纪,却会说汉语,曾有做向导的经历,告诉她山里安放得有捕猎陷阱,人烟稀少,问她进山做什么。
方黎一本正经说她是名摄影师,要进山采景。
岩申要求看她的身份证件,方黎立即取出护照等证件给他查看,他看过后表示可以给她做向导。
两人谈好价钱,岩申指着入山的方向,告诉她从山后方进去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了,村里的人平时都是走的那条路,是条捷径。
方黎眼睛一亮,山后方意味着可以避开虞望舒他们。
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做引,不到六个钟头方黎就到了目的地。岩申特地告诉她如何辨别捕猎陷阱,叮嘱再三才离去。
现下天色还早,方黎打算歇一夜再打探。
麻利地搭建起帐篷,在周边洒好驱除蛇虫的雄黄后,她坐在帐篷外面的一块石头上玩手机。
夜里各种虫鸣声响起,白天走累了晚上明明很困,方黎却不敢睡得太沉。
次日天刚放亮她就起身收拾好帐篷继续前行,一路下去并未碰到异常。她不但没有遇到他人,更是好运气地闯入了虞望舒等人的驻扎地。
隐隐听到说话声,方黎放慢脚步,取出一支小型单筒望远镜打探前方。
一所废弃的竹楼在林中出现,缓缓移动望远镜,竹楼下方的右侧坐着三个男人,刚才听到的说话声正是他们,不知在争执着什么,表情激动。
方黎寻得一棵大树护身,继续窥探。不一会儿另一人匆匆跑来,方黎顿时来了精神,因为那人正是先前被她跟丢的张老六!
他们的说话声她听不清楚,只能默默观察口型。
稍后廖成宏团伙的人也来了,个个都灰头土脸的,似乎遇到了麻烦。接下来几人都进了竹楼,没再出来过。
耐着性子继续蹲守,整个下午都没有任何动静。将近黄昏时分,又一目标人物出现,是虞望舒和三名中年男子。
一整天方黎都在蹲守中度过,知道他们晚上会巡夜,她转移阵地寻找更为隐蔽的地方藏身。不料天黑透时,几道突兀的枪响声划破了黑暗,不知是哪路人马在丛林里开火。
方黎心底一沉,顿时绷紧了神经。
美国对枪支的管理并不像国内这般严格,她虽玩过枪,却是第一次亲临枪战场景。
衡量当前局势,她既不想当枪靶子也不想被犯罪人员弄去做人质,心中有了主意,她立即把背囊掩藏在草丛里,迅速跑到先前瞄准的那棵大树旁,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整个身子都硬塞进被虫子蛀空的树洞里,用大树为自己护身。
屏住呼吸聆听外头的动静,枪声忽远忽近,隐隐有强光四射,令丛林显得危险可怕。
远处各种嘈杂声混杂在一起,枪声伴随着警犬的狂吠声在山林里弥漫开来,方黎这才明白原来是警察围山。
提心吊胆地在树洞里待了许久,嘈杂声越来越近。
四处的强光往废弃的竹楼搜去,几名犯罪人员落网,一人似乎中弹,惨叫不已。
方黎听着那瘆人的声音,冷静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抱着侥幸心理能躲过一劫。
岂料一只警犬发现了她,冲到树洞前对她一阵狂吠。紧接着两名警员迅速赶到,刺目的强光照射到她脸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命令她出来。
方黎暗骂了一句倒霉,只得从树洞里爬了出来,两手抱住后脑勺蹲在地上,解释说自己是驴友。
警员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冰冷的手铐立马招呼了去,她被推搡带走。
此次围剿抓获了六名犯罪人员,包括方黎。
虞望舒和廖成宏逃走,不知踪迹。
生平第一次,方黎带着手铐坐上了警车。刺耳的警报声一路喧嚣,车窗外吹拂进来的冷风令她的情绪渐渐稳定。
被押回镇上的派出所,方黎冷静地向警员解释自己的身份,却遭到无情的鄙视。她默默地揉太阳穴,索性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第二天警方找到了她之前掩藏的背囊,从里头翻出大量户外用品,均是非常专业的配置。
警察盘问,方黎立刻提供线索,让他们去某个村落找叫岩申的老人,又把福克斯停留的位置报给他们,里头有护照等身份证件,可以证明她跟犯罪团伙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这些线索,警方立刻展开行动走访当地村民,并抽血检验她是否吸毒。
所幸岩申和村里的其他本地人均证实了方黎所言不假,车里的护照证明了她美籍华人的身份,里头还有一张时代摄影协会会员的卡片,再加上几只高端配置的相机,充分证明了她的职业。
怕他们不信,方黎又报出她的个人官方网站,里头全是她的个人信息和作品信息。
不过意外的是警方在她的笔记本电脑里并未发现她跟踪廖成宏团伙的痕迹,里头只存储了大量的风景建筑或人物照,手机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警方又把她的照片拿给被抓获的几名犯罪嫌疑人辨认,他们表示不认识这个女人。
表面上看她仅仅只是个喜欢户外活动的自由摄影师,且在摄影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跟山里的那伙罪犯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这些展现给警方看的东西全归功于方黎平时养成的谨慎习惯,最终警方经过多方探查并未发现异常,她被无罪释放。
此次警方围剿贩毒团伙逮捕了五名犯罪嫌疑人,查获1200克四号海洛因,遗憾的是没逮着九哥虞望舒。
当天晚上养母方佑芸打来电话询问方黎的情况,她粗略叙述,隐瞒了进派出所的乌龙经历。
方佑芸显然有些担忧,先是责备了一番,继而问她这会到底在哪里。
方黎沉默了阵儿才回答说在H省西岭市。
电话另一端的方佑芸叹了口气,一本正经说:“阿黎,妈妈劝不了你,不过你也别让我担心才是。”
方黎“嗯”了一声。
方佑芸又说:“既然廖成宏等人的线索被中断了,你在西岭也没什么事,妈妈想你替我去一趟怀源。”
“去怀源做什么?”
“探望一位旧友,我当年出国后就没有回来过,希望你能替我去拜访他,反正怀源也在西岭市周边,你就顺便跑一趟吧。”
方黎无奈应承,知道方佑芸是个大忙人,整日围着她的律师事务所转,没一天空闲。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忙碌才给她创造了优秀的教育资源,要不然她方黎也不会有今天。
打开方佑芸发过来的邮件,里头写着故友曹永善的地址和他老人家的照片。方黎回复收到,随后又百度搜索自驾到怀源的线路地图,琢磨着什么时候出发。
通过百度地图定下出行路线,方黎又写了一封邮件发给杰克,邮件内容是让杰克代理出售作品《边缘城市》的版权。她的银行卡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从追踪廖成宏团伙以来消耗掉大量金钱,需要填补。
很快杰克回复了邮件,问她的附加条件。
方黎让他自己看着办,他们之前曾合作过几次,还是比较信任对方的。
处理完琐碎事情,方黎又开始井井有条地整理她的行李箱,摆放好笔记本电脑,检查一遍相机,折叠好衣物等等,典型的强迫症患者表现。
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方黎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睁眼,周边拥挤的人群把她推搡得老远。她木讷地望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像中了蛊似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耳边忽然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哭喊声,似被什么震醒了一般,她疯了似的向人群冲去,不断呼喊秀生。
拥挤的人群被她一道道扒开,耳边的哭喊声依旧,却找不到弟弟朱秀生的身影。
她急哭了,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甚至把整个同角镇都翻遍了,仍旧没有朱秀生的身影!
1993年7月4日,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一天她在市集上把弟弟朱秀生弄丢了,那年她八岁,朱秀生五岁!
这个噩梦像一道魔咒般紧紧地箍在她的心底,每当午夜梦回时,她总会走进那一天。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妈妈林稚音给他们煮了汤圆,陷儿是姐弟俩最喜欢的红糖陷儿,个头有小拳头那么大,她吃了两个,秀生吃了一个,随后他们跟林稚音去赶集,中途林稚音去办事让她照顾好秀生,结果他们却在人群的推搡下走失了。
她听到秀生哭喊的声音,却再也没有把他找回来……
一梦惊醒,方黎突兀地坐起身,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被子发呆。隔了好一阵她才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根烟点燃,唇瓣轻启,烟雾缥缈而出,却再也无法入睡。
把头发胡乱地挽到脑后,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盘腿坐到地上,打开行李箱翻出几只相机反复检查,它们明明是完好的,她却不断查看,反反复复,持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