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顿时惊呆了,都没料到方黎这般忤逆,她看着梁小玉阴深道:“梁女士,我的生父叫刘奎,今天的这一巴掌,是小辈的教训长辈为老不尊。”

梁小玉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委屈地哭了。她的儿子林浩见母亲被打,当即冲上前去抓扯方黎的衣裳,场面顿时混乱无比。

哭闹声、咒骂声、驱逐声、斥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方黎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孤军奋战抵抗林家人的语言攻击,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忍气吞声,而是强悍地反击,甚至与表兄妹们发生肢体冲突,厮打起来。

最后方黎自然是被林家人赶走的。

她的头发糟乱,脸上几条抓痕,羽绒服的扣子被拉扯掉两颗,颈项上还残留着一道红红的指甲印。

离开林家时,方黎仍旧高昂着头颅,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完全无视他们的唾骂。

坐进车里,方黎取出镜子审视自己,糟乱的头发像个泼妇,她面无表情地将它挽起,又重新补妆。

突听手机响起,她还以为是林家人打来骂她的,取出一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很熟悉,是虞望舒打来的,他很少用这个号码打给她。

“你好虞先生。”

虞望舒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他的信号似乎不太好,有杂音干扰,声音断断续续,方黎听得不太明白。

手机里传来滋滋声,方黎集中注意力倾听,仍旧听不出所以然,最后那边的信号中断,没了音讯。

方黎立马拨打过去,无法接通。

也在这时,一条短信来了,虞望舒问她现在是否在衡城。

方黎迅速回复,隔了许久虞望舒的短信才再次到来,说他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问她能不能到运城汇合。

方黎毫不犹豫回复:立刻动身。

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方黎在导航上设置好目的地,驱车前往。

从平城出发,抵达目的地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五点,方黎忍受着疲惫在约定的公交车站点等候。她跟虞望舒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本以为会让他久等,然而他并未到来。

公交车站点的人流量极大,陌生的言语,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城。方黎四下张望,意图在人群里寻找她熟悉的人,却一无所获。

掏出手机给虞望舒打电话,却是无法接通。这个号码是他在攀庆县给她的,他平时打给她从来不用这个号码,今天是第一次用。

方黎的内心隐隐不安,她从未细想过她跟虞望舒的关系,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之间默契地建立起相互信任的纽带。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会义无反顾,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

这种默契像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不需要用多余的言语就能读懂对方,并且毫无条件地信任。

更或许,虞望舒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心安且温暖的人。

从下午五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虞望舒都没有出现,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发出深蓝的光芒,四处的霓虹灯光在寒冷的冬夜里闪烁。

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又离开,方黎望着穿梭的人群,固执地不愿离去,就像这里是她的领地,她要捍卫自己的主权那样。

为了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她摸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点燃,忽明忽灭的火光在指尖中燃烧得飞快,她还没吸两口就烧掉了一半。

一根烟抽完,方黎起伏不定的心情被香烟抚平。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裹紧厚厚的羽绒服,像一只鸵鸟。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又来回走动,持续到半夜一点虞望舒还没来。

夜深人静,马路上已没有行人,只是时不时有车辆路过。

方黎茫然地望着空**的城市,不详的预感侵袭进她的大脑,她尝试着再次拨打虞望舒的手机,仍旧是无法接通。

几声喷嚏,鼻子有些堵塞,方黎跺了跺脚,坐在长椅上蜷缩成一团。没隔多久,她听到前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猛地抬头,是虞望舒急赶而来的身影!

“方小姐。”

方黎站起身,吃惊地看着他,他背着一个包,整个人很憔悴,胡子拉碴,脸上一道血痕,两眼深陷,瘦了不少。

虞望舒惭愧道:“对不起方小姐,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在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手机弄丢了,没能及时联系你,很抱歉。”

方黎细细打量他道:“你受伤了。”

“皮肉伤,不碍事。”

车站广告牌的蓝光映在两人身上,在深夜里发出幽幽的光芒,发现她脸上的几条抓痕,虞望舒皱眉道:“方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方黎不屑回答:“打了一架,没事儿。”顿了顿,“我在这里等了你八个小时,还以为被你放了鸽子,现在肚子很饿,要不要一起去找点吃的?”

虞望舒深表歉意,“对不起方小姐,我现在的处境有些糟糕,估计很快就会走。”

方黎两手插在羽绒服衣袋里,颇感无奈,“你先等等,我去弄点泡面应付。”说罢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零食和两桶方便面泡上。

于是你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大晚上的一男一女坐在公交车站台里的长椅上抱着泡面桶埋头苦干。

热气腾腾的泡面填进备受折磨的胃囊,令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虞望舒非常好奇像方黎这般冷静沉着的人竟然也会打架。

方黎平静地把林家的事情简略说了,虞望舒一本正经道:“他们确实有点过分。”

方黎偏过头说:“所以我的那份一分也不能少。”

吃完泡面,虞望舒把背包给她,慎重其事说道:“方小姐,这里头有一个U盘和一些资料照片,我把它托付给你,请你替我保管好它。”

方黎伸手接过,虞望舒继续叮嘱道:“这些东西不能有任何闪失,还请你妥善保存,如果七天内我没有联系你,麻烦你把它送到新京日报主编王文忠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

听出他语气里的凝重,方黎的心沉了下来,“你为何不把它交给曾斌?”

虞望舒老实回答:“现在曾斌的处境比我更危险,这些东西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不能被毁掉。”又解释说,“里面有我们耗费多年才取得的线索,只是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一旦打草惊蛇,势必会前功尽弃。”

“所以要等七天?”

“是的。”

“那这七天你要去做什么?”

虞望舒沉默了,方黎意识到了什么,努力克制情绪问:“你今天除了来托付这些东西外,是不是还想……”

“道别。”

虞望舒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方黎只觉得喉头一堵,再也说不出话来,虞望舒诚挚道:“方小姐,我很感激今天你能来。”

方黎看着他不说话,被那样的眼神看着,虞望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腼腆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方黎不想听道别的话,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我既然把东西交给了你,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现在我们分头行动,你尽快离开这里,很快他们就会追上来的。”

“他们是谁?”

“我的老板,绰号跳蚤。你手里的东西掌握着他运营的几处地下制毒工厂和分销人员名单,这些东西是我和曾斌他们共同收集的。曾斌则为另一个毒贩老K服务,老K是跳蚤的上家,手里掌控的毒品货源更为广泛。现在跳蚤起疑,为了保住曾斌,所以才把我曝光出来吸引跳蚤的注意。”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虞望舒苦笑道:“已经习惯了。”停顿片刻,安抚她道,“圈内人都说九哥狡猾,所以你不必太担心。”

方黎不卖帐,板起脸道:“我有说过担心你吗?”

虞望舒愣住,这才意识到自作多情,很没出息地红了脸。方黎苦中作乐,推了他一把,“我等你的消息。”

“好。”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先走吧,现在就走。”

“方小姐,还是你先走吧。”

“不,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虞望舒无奈道:“那好吧,我走了,再见。”

“再见。”

方黎仍旧坐在公交车站台里的长椅上目送他离开,虞望舒走得很快,不敢回头,怕他会后悔。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前孤身一人从未感到害怕,但现在他的心境变得很微妙,心底深处有了牵挂,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洒脱。

那时他并不知道方黎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孤单,前行的道路上充满荆棘,却信念坚定,像一个神秘的独行者。

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方黎起身离开,连夜驱车逃离了这个危险之地。

回到衡城,方黎把虞望舒交给她的东西妥善保管。紧接着马律师前来拜访,方黎一点都不意外,显然是林家人委托的。

马律师提起遗嘱一事,方黎捧着杯子,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马律师的立场还是比较客观的,说道:“方小姐,其实你大可放心,因为当初你外祖母的这份遗嘱是由我立的。她明确地说过,她留下的遗产由六名子女均分,你母亲逝世了则由你继承。这是她对你的一份关心,我很清楚她的意思,不会扭曲遗嘱的本意。”

方黎挑眉问:“那块地皮现在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