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的寒意席卷而来,犹如千万斤巨石压在人心口上难以喘息。

姜颜知道这么做会惹怒覃行知,可她偏要如此,不仅是为了让覃行知不好受,还是为了她的复仇。

不是想要装深情吗?那她自然要配合到底,她要让覃行知这辈子都忘不掉姜清欢,让他永远愧疚。

“陛下,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切记不能沾水。”

覃洲抽回手,冷冷地望着台阶下跪着的姜颜,他心里堵着一口恶气,在不断地燃烧,“朕问你,她对夏昭王又如何?”

姜颜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奴婢服侍在娘娘身边,夏昭王对娘娘的好,众人可见,奴婢觉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姜颜的话尚未说完,覃洲一把掐住她的咽喉,墨色的瞳孔里带着缕缕血丝,“你再说一遍。”

“陛下。”叶天惊觉,下意识开口。

覃洲冷眼扫过,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众生,眼神里的杀气让人心惊。

玉泉伺候在覃洲身边多年,陛下什么性子他岂会不明白,他压低声音,“大人。”对着他摇头,这个时候开口求情,那丫头只会死得更快。

姜颜挣扎着想要拽开他的手,一双桃花眸沁着血珠,她艰难开口,“奴婢不是娘娘,不知娘娘所想,若娘娘所爱不是夏昭王又怎么会甘愿与夏昭王赴死。”

掐住姜颜脖颈的手力道不由地加重。

姜颜清楚地看到覃洲眼底的妒忌,烧啊,烧得越旺越好,得不到才会念念不忘,才会一辈子牵肠挂肚。

覃行知,你可真是天底下最会唱曲的人,人死了,也不忘继续你这深情款款的模样。

“陛下,奴婢不知究竟哪句话说错了,奴婢只知道娘娘临死前手里还握着夏昭王送给娘娘的葡萄藤木簪。”

覃洲脸色一变,手中的力道不由地松开,将人一把丢在地上,“你说葡萄藤木簪?夏昭王送的?”

“咳咳咳。”被松开的姜颜大口喘息着,浑身不停战栗,“是,奴婢只知道娘娘很是宝贝,谁都不能碰,木簪上刻着行知二字。”

“大胆奴婢,居然敢唤陛下名讳。”玉泉怒目呵斥。

“奴婢愚钝,当真不知,还请陛下饶恕。”

覃洲杀意布满的脸色阴郁散尽,换上往日冷漠自持,“蠢货,她居然能容忍你这样愚笨之人。”

那木簪是他亲手所雕刻,是他归覃前赠她的信物,他曾许诺她,待他执政覃国之时,便会求娶她。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这一步让他永远地失去所爱。那一刻他想毫无顾忌地随清欢一同离开,可他是覃国的帝王,所以他在等待,等到新的继承人出现,等到他为清欢复仇,他便会去找她。

“给朕画一幅她的肖像。”

从归覃到如今清欢离世三年,整整十年,他日思夜想,却再也没有见到清欢。

他不知道清欢及笄后的样子,或许比他记忆中的样子更美好。

一身冷汗的叶天瞬间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真的以为陛下要杀了她。

姜颜踉跄的抬头,直视着覃洲,接下来才是今日这场局最重要的环节——诛心!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陛下,恕奴婢不能画。”

“姜颜!”叶天震惊,他忍不住唤出声。

覃洲猛地站起身,怒斥,“你是觉得朕知你是她身边之人,便不会杀你吗?”

玉泉被吓得满头是汗,这丫头胆子可真大,陛下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连陛下的命令都敢违抗。这世上还真有人不怕死。

“陛下,不是奴婢不肯画,而是奴婢根本画不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地。

“娘娘及笄之日遭奸人所害,面容被毁,此后终日带着面纱。娘娘说,容颜已毁,若非真心爱慕之人,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之,就连夏昭王都未曾见过。奴婢又如何见得。”

覃洲盛怒急转而下,身躯踉跄,最后瘫坐在椅子上。

“陛下。”玉泉着急地看着覃洲,如此心如死灰,除了知晓夏姬之死时,他再也未曾在陛下脸上见过。

“滚,都给朕滚。”

玉泉连忙挥手让人赶紧离开。

乾清宫暗室里。

覃洲猩红着一双眼,望着画中的女子,他的心仿佛因为刚刚的姜颜的实话被狠狠地刺穿,那些事情就算他未曾见过,却也亲耳听到。

他的清欢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所以夏昭王会喜欢她,他不意外,可他不能接受,他的清欢会对别人动心。

心底深处积压着一团火焰,是妒火,他在嫉妒,嫉妒夏昭王是清欢名正言顺的丈夫,他在嫉妒夏昭王拥有过清欢。

“清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很失望……”他全身**起伏,漆黑的眼眸浸满泪珠,眼泪大颗大颗地像碎掉的珍珠,砸落在地。

他压抑着内心的绝望,紧紧咬住唇瓣,青筋突起的手胡乱地擦去脸色的泪珠。

“我很失望,是对我自己失望,我对你的承诺,一个都没有做到。

当年若非羌柔拦住我的去路,洛邑城破时,我便能护住你和姜家。

如果我能早点继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求娶你。”

三年,清欢从未来过他的梦里。

他真的很想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很想她。

可他知道清欢是恨他的。

他抬起头,眼眶腥红如血,沙哑的嗓音里是无助与乞求,“清欢,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就算要恨我,也只可以恨覃国覃洲,不可以恨夏国覃行知。”

泪珠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砸落下来,昏黄的烛火点亮暗室的一角。

覃洲原本高大的背影,佝偻着,背脊在颤抖,他紧紧抱着那红色的喜服。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此刻的他眼底的无助却扎得人生疼。

隐忍的呜咽声裹在夜色里,如千斤巨石压在人身,难以喘息。他紧抿着唇瓣,修长有力的双手将喜服揉进怀里,揉进骨子里。

覃洲如同脆弱的幼犬,破碎而又毫无安全感,仿佛只有那画像和喜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他在等待,等待他记忆中的女子。

那个如春风般充满生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