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的后勤运输体系庞大,但主要是由四条航道组成,一条是西线航道,也就是从成都走岷江,再经长江抵达南郡,蜀中和荆南各地的粮草物资在南郡汇集。

第二条航道就是南线,南郡的粮草军资再运往中转大站柴桑,包括第三条航道,也就是北线,从襄阳走汉水过来的粮草物资也同样抵达柴桑。

当然,汉军在打通南襄隘道后,从长安起运的粮草军资也经丹水运往襄阳,再从襄阳走北线运往柴桑。

柴桑也就成了整个东征汉军的后勤重地,数以百万计的粮草军资在这里汇集,仅巨大的仓库就修建了七百余座,形成一片占地数千亩的仓库群,汉军以护以重兵,有两万军队保护着这片仓库群。

而从柴桑到合肥就形成第四条航道,也就是东线,这条航道尤为重要,汉军也投入三百艘巡逻战船在江面上航行,而且江面上也禁止民船出现,只有战船、官船和军方运输船队,可就是这样防御严密,最近一个月还是连续三次出现了货船失踪事件。

一共失踪四艘货船,损失了三千石粮食和两千石饲料黑豆,尽管损失并不算大,但性质却极为恶劣,令刘璟十分震怒,责令水军都督甘宁亲自追查此事,找到事件的根源。

上午,在一队前往柴桑的空船上,甘宁站在船头凝视着江面,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虎林镇和皖口之间,正好是丹阳郡和豫章郡的交界处,根据几名目击者的证词,有一艘货船就是在这里脱离船队。

这时,几名士兵将一名船夫带了上来,这名船夫也是目击者之一,他当时负责夜间驾船,正他所在大船前面的两艘货船离队失踪了。

甘宁回头问他道:“你看到的船就是在这里失踪吗?”

船夫点点头,指着南面岸边上的一株大树道:“就是那株大树,我记得很清楚,那艘船离队时正好可以看见那株大树。”

“可当时是两更时分,你能看见大树吗?”甘宁疑惑地问道。

“可以看见,当时月色特别好,船队离南岸不远,那株大树清晰可见。”

这时旁边水军司马周不疑问道:“除了离队货船,你当时还看见别的什么船吗?我是指一个时辰内,有没有别的小船靠近那两艘货船?”

船夫摇摇头,“肯定没有,我仔细回想过,绝对没有?”

“那前一天晚上呢?是否一样的月朗星稀?”周不疑又追问道。

船夫凝神想了片刻,摇摇头,“前一天晚上是下雨,风浪比较大。”

周不疑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士兵将船夫带下去,甘宁站在一旁没有打断周不疑的问话,他知道周不疑虽然脾气古怪,性格孤僻,但智慧极高,这种事情他比自己看得透彻。

甘宁只是因为出任水军都督,才需要亲自出面,以表明态度,可实际上,这次调查是以周不疑为主,不仅是他智慧较高,更重要他是水军司马,这种后勤运输正是他的职责范围。

甘宁淡淡问道:“周司马有什么发现?”

甘宁从不与周不疑开玩笑,也不称呼他表字,而是官职称呼他,周不疑虽然已三十五六岁,但依旧脾气古怪,不懂人情世故。

比如刚才他问完船夫,按照正常的做法,应该再请示甘宁,还有没有什么要问,毕竟甘宁是上司,而且是甘宁先问船夫,他可好,自己问完后,便直接让士兵把船夫带走了,这其实就是对上司的不尊重。

不过甘宁也了解他的古怪脾气,不跟他计较,周不疑缓缓道:“我觉得首先要明确一点,是谁驾驶货船脱队离去,如果是船夫,那就是船夫被收买了,或者船夫有私心贪念,如果不是船夫,那就是有人偷偷上了船。”

甘宁还是很佩服周不疑的头脑,思路清晰,往往能抓住问题的关键,他想了想道:“我感觉不会是船夫,如果是船夫生出贪念,那失踪的就应该是运金钱的货船,而不是运粮食,甚至黑豆草料,冒着杀头的威胁,偷一船草料回去有什么意义?”

“都督最后一句话说得对,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甘宁一怔,不解问道:“哪里关键了?”

周不疑一笑,“我也认为不是船夫私贪物资,一定是有人混上了船只,关键就在于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上船?我想了想,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码头时混入船内,比如装成搬运挑夫,其次就是在半路,若是半路上船十之八九是在夜间,乘小船靠近船队,躲过了巡逻战船,那么究竟是在码头还是在途中呢?”

甘宁有点明白周不疑的意思了,笑道:“如果是在码头上船,他们就会知道运的是什么货物,也就不会选择运饲料的船只了。”

“不仅如此,在码头上船,他们不知道会位于船队的哪个位子,万一旁边就是一艘战船怎么办?而且正如都督所言,偷一船草料回去有什么意思?打开货仓后发现是草料,岂不是气得半死。”

甘宁呵呵大笑,“这种江圌贼也太拙劣了!”

“是啊!比起都督当年,这帮江圌贼确实是差得太远。”

甘宁的脸色顿时一沉,心中有点不悦,这个周不疑真不会说话,居然提自己当年之事,难道他不懂这是官场大忌吗?

周不疑浑然不觉自己言语中得罪了甘宁,他十分兴奋,又继续道:“既然能判定江圌贼是半途上船,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上船?首先是夜间上船,沿途一共要经历四个晚上,而在船只离队前就有两个晚上,其中一个雨天,一个皓月当空,既然明月之夜船夫没有发现有小船靠近,那十之八九就是前一天的雨夜上船。”

甘宁点了点头,周不疑分析确实不错,使甘宁心中的一点不快也随之消失,只要周不疑能助自己抓到破坏后勤航运的江圌贼,那他一点点语言上的不敬,甘宁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甘宁凝视着江面,心中暗忖,‘要想揪出江圌贼,只有自己亲自押运一次船队了。’

十天后,汉军的一支运输军资的船队在大江上列队行驶,这支船队由三百艘两千石以上货船组成,主要运输粮食、火油和兵甲,由三十艘战船护卫。

船队将江面上绵延一百五十里,见首不见尾,声势极为浩大,此时已是十月,江面上刮起了西北风,汉军利用长江运输的优势即将结束,进入冬天后,民船将无法逆风逆流西行,长江运输将暂时停止。

正是这个缘故,汉军在入秋后加大了运输密度,必须要在冬天来临前,使合肥的战略物质储量达到半年的耗用。

甘宁的座船在队伍的后面,他们分析过几次失踪船只,发现失踪船只都位于船队的尾部,当然不一定是最后一艘,因为最后一艘货船后面,还跟着几艘护卫战船。

失踪船只都在倒数第二十几艘,这个位子正好前后的战船都看不见,所以甘宁的座船正好就是倒数第二十艘,实际上是一艘由军船乔扮的货船,军船要比货船结实,经得起猛烈撞击,但外形看起来,和货船没有区别。

船舱内,甘宁站在舷窗前凝视外面黑沉沉的江面,今晚没有月色,江面上风浪很大,什么都看不见,大船随着波浪起伏颠簸,使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一张大桌前,周不疑正和两名参军正在地图前标识船队的沿途特征,这时,周不疑忽然道:“都督,再走五十里就到秋浦口了。”

甘宁精神一振,他明白周不疑的意思,上一次船只脱队就是在皖口和虎林之间,这段距离内只有皖口和秋浦口两个河口。

当然失踪货船也可以走得更远一点,但再到下一个河口天就亮了,很容易被巡哨汉军发现,所以可以断定,脱队的大船要么进了皖水,要么进了秋浦水。

皖口有汉军驻扎,而且合适两千石货船航行的水道也并不长,他们军队已经搜过皖水沿岸,没有发现失踪的货船。

秋浦水和鄱水相连,最后能驶入彭泽湖,甘宁便可初步断定,失踪货船一定是驶入了秋浦水。

还有一点,江圌贼不可能从秋浦口才上船,必须要提前上船,控制住船只,再寻找机会离队,所以江圌贼必须要提前三五十里上船。

甘宁立刻问道:“秋浦口那边部署好了吗?”

“已经好了!”一名参军立刻答道。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士兵急声禀报:“启禀都督,江面上发现三艘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