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面色冰寒的看着他。
苏禾忽然就悟了。
这几年与纪妃雪在一起,纪妃雪便是这般,情感从不外露,想知道她内心却得猜测。
苏禾不着痕迹的将道祖指骨与两只龟壳收起来,脚指扣着地面,小声道:“那个……虽然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但是我都有媳妇了,还要因为撒谎被罚么?”
谁没向爹妈兄长阿姊撒过谎?
冥王看他的眼神明显一愣,随即眼中一股怒气升起。
煞气冲天。
还敢找借口了你!
她冰冷冷一声冷哼,面前苏禾领域分身便承受不住,噗一声碎开来。
镇幽地宫中,苏禾本体抬头向上看去。
一个冰冷声音传来:“为人不实,罚你幽闭三十日,取消你祷天告地之资。”
冥王目光透过地宫落在苏禾身上:“既夫妻同体,我会将此次机会转于你妻子,祷天告地所获天地赏赐,与你无关!”
冥王降下处罚,目光消失不见,再不联系苏禾。
虽然冥王显怒,还被罚,苏禾反而舒了口气。
虽然接触很少,但是冥王这种人,天地蹦于前而面不改色,连自己分尸自己,断了自己复活机会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能波动她的内心?
便是被苏禾骗了,也是眼神平静,直到苏禾那句“长姐如母…处罚……”
才生出愤怒情绪来,诚如苏禾所想,哪有不欺骗家长的孩子?
也只有对家人,冥王才会有情绪。
而且——总觉得师姐在帮我!
这不是苏禾的时代,虽然已经定下锚,在这个时代打出名声或许还没什么,但直接去祷天告地勾连天地,多少有点儿不知死活了。
阎王殿前反复横跳不过如是。
师姐撸了他的权限,交给纪妃雪,反而像是在保护他一般。
至于祷天告地的赏赐——苏禾又不是没有过,只是些许功德,他还在自家媳妇面前小气?
若是给了其他人苏禾跳脚,给纪妃雪却完全不在意了,甚至功德真的落在苏禾身上,他也会想办法转嫁给纪妃雪的。
道祖指骨到手,他差不多便要离开了。
这时代纪妃雪的性子,不给她留下足够的庇佑,苏禾岂能安心?
苏禾抵挡地狱压制,拼命锤炼内世界的同时,取出道祖指骨与两只龟壳细细打量。
这龟壳不知是某位老祖所留,一代代祭炼而成,还是无数龙龟龟壳合并而成。
苏禾没能力发挥龟壳真正作用,龟壳手段不曾见过。
不过能做龙龟一族至宝,威能不想而知。即便这样的龟壳,骰子都能复制成双,唯有卦象与道祖分身,骰子不能复制。
苏禾目光从龟壳转移到指骨上,指骨平平无奇,提升三点品质后连原先万物根本,一切起源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
真真就像一截普通指骨!
若不是重达万钧,甚至让人觉得这就是凡人指骨。
提升品质前是道祖第三分身小指骨,不知提升品质,返璞归真后,能不能拥有道祖本身一点威能?
泰祖要的是提升品质后的指骨?那老龟知道道祖指骨一定会被提升品质不成?
还是说提升品质或者复制成双都能用?
苏禾疑惑着。
分宝岩下,冥王青葱玉指点在空中,空中一片金色骰子碎片在她指间滴溜溜旋转。
她柳眉紧蹙,眼中闪着光华,想看清指间之物,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
但她知道,那里一定有东西。
先前小师弟盗取宝物,便有两股力量不知从何处落下,一道反复破碎最后提升了师父指骨威能,一道竟将那龟壳复制成双。
她倾尽全力才截留下破碎的力量的一小部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看清是何物。
她虽是一道神念,但借用本体亲手铸造神器现世,力量手段都不缺。
她看不清,便是本体真能复活,一样看不清。
这力量与竟师尊有几分相似,好似万物源头,可以凭空造物。
难怪小师弟身上因果线都要缠绕成团了,一部分大道源头在身,自然吸引万物,无论敌友。
这种人走在哪里,哪里便会事件频发。就像灾星一般,会引起诸多变化。
原本与他无关,甚至不应该在某时段发生的事情,都会因为他的到来,阴差阳错的爆发出来。
除非他能有师尊一般的力量,镇压下所有,才能享受片刻安逸。
冥王挥手驱散指间看不见的力量,身形化作一条冥河消失不见。
星海之中,不知与太祖在打什么哑谜的道主一怔,接着苦笑起来,回头向泰祖道:“老祖,镇幽山二祖醒来了,您可要见见她?”
泰祖随意挥挥爪子:“我又不认得,见她作甚?”
道祖摇头苦笑道:“二祖传讯,她将苏禾道友祷天告地的资格剥夺了,让纪仙子去做。要我通告归望山。”
他说着话,又看向泰祖。
那一位可不是没有靠山的。
泰祖满脸无所谓,脑袋沉在星河中,咕噜噜吹着泡泡,星河非真水,却真的被他吹起了气泡。
“那就剥夺呗,又不是给了旁人。”其他人不行,但给孙媳妇,真的可以的。
“我?”玄庭山中,纪妃雪转头看向洞虚。
这会儿的登仙鼓缩小了,跟在洞虚身后,刚被大道压过一次,登仙鼓和器灵暂时不能分开太远,要将道韵彻底吸收才好。
纪妃雪怀疑的看着登仙鼓,眼中平静,平静之下却是怀疑,怀疑登仙鼓又要作妖。
“祷天告地只有本人才可。”纪妃雪声音冰冷。
祷天告地乃玄荒界自古便有的手段,修士开发出可推动玄荒修行的功法、炼器手法等等,都能祷天告地,天地自有赏赐。
但这种事,只有始发者才能做,旁人代替不得!
拜师道祖,比起那些开创功法来,还要更上一筹,怎可能被代替?
洞虚笑了,挺直了腰板,脸上有几分傲气:“这里是归望山!”
天地有天地的规则,归望山有归望山的规矩。两者相撞,归望山说了算!
归望山说祷天告地可以他人代替,那就可以代替。
见纪妃雪眼中开始冒着危险光芒,甚至手都摸向仙剑,洞虚慌忙道:“大侄女,四先生说了,他与你有暗号,若你不信,提出暗号你便会信。”
“嗯?”纪妃雪看向他。
洞虚眼中不明所以:“四先生说,秋千!”
噌!
仙剑出鞘,一剑点向登仙鼓,洞虚瞬间大急:“大侄女,四先生真是这般转告的,若暗号不对,与我无关啊!”
纪妃雪神色冰冷,对,但你该死!
洞虚看纪妃雪神情,冰冷杀意下带着一丝羞怒,这不是暗号不对的样子啊。
大侄女对他一直杀意腾腾,意见及大。
“是因为我这外貌么?”登仙鼓边竭力躲避纪妃雪攻击,边小声询问。同时解释道:“这外貌是当年凝聚器灵,随便抄袭的一个凡人,我见他颇受他人喜爱,便幻化成他的模样了,若大侄女不喜,我换一个?”
他说着话,身子一转,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却是一位寻常女子。
就像凡间餐堂洗碗的大婶,膀大腰圆衣着朴素却很干净,连声音都随之改变。
“大侄女你看我现在可顺眼几分?”
洞虚是登仙鼓器灵,本就没有男女之分,甚至不分物种,幻化何种形态随心所欲。
纪妃雪看着大婶一阵恍惚,微微愣了一下。手中仙剑到底收了起来。
面色还带着冷意:“祷天告地不但可得功德,更能借天地视角遍查天地,这般机会夫君不要了?”
大婶呵呵笑着:“四先生说,天地视角他已经经历过,那般机会有一次已经够用,这一次要你去。”
唔,四先生是不是这般说的,她不知道。反正二先生是这样说的。
纪妃雪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
是那家伙怕她在这个时代吃亏,将祷天告地的机会让给她了?说不得为了这个还动用归望山“四祖”的身份,假公济私了?
洞虚松了口气,呵呵笑着打了个招呼,离开玄庭山。
果然还是形象问题,换做女人形象,大侄女果然态度好了许多。
早知如此,早换做这般形象了。
只是样子变了,道号要不要变一个?一个女人叫做洞虚,总觉得不太适合。
洞虚胡思乱想着,纪妃雪转身看着木雕青龙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地宫内,苏禾长出一口气,四爪摁着地面硬生生撑起身子。内世界好似时间加速一般,所有生灵都被加速,快到令人惊诧。
源石三五个呼吸便会消耗殆尽。
若内世界以这般速度一路进阶下去,到开天四重的消耗,足足会是正常进阶的五六倍。
幸得岳母资助的源石足够。
苏禾叹了口气。
冥王下手半点儿不留情,地狱稳稳的压在了他的极限边缘,稍微松口气,顷刻便会被压爬下去。
足足数个时辰苏禾才渐渐适应。又有余里四方打量。
此地并不甚大,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边界,边界犬牙差互,好似从什么地方上掰下来的。
“师姐,你和诸天万界散落的冥界有关系吗?”苏禾看着此地疑惑问道。
名字一样,但冥王地宫却没给苏禾冥界的感觉,没有幽冥气息。
苏禾问完,许久才有声音传来:“冥界,乃我开辟。”
苏禾:“!!!”
“我以为…你是靠拳头霸占下了冥界……”
冥王声音幽冷:“我从不抢旁人之物。”
苏禾:……你猜我信不信?
“师姐不应该叫冥王,应该叫冥祖啊。”
“也可以。”冥王声音依旧冰冷。
苏禾:“……”
与他家上代老祖撞名了,老龟和冥王名字已经相同了。都是单名一个“冥”字。
转世?
但冥祖是雄龟……
苏禾头脑风暴,就听冥王冷哼一声:“即有余力胡思乱想,当再加一分镇压力量。”
苏禾:“???”
要不是被镇压的跳不起来,他已经跳脚了:“师姐手下留情!真的撑不住了……”
这就是有师门的感觉?
顶着一张白音的脸,是怎么做出这么阎王的事情来的?
上层,冥王不搭理聒噪的师弟,微微闭眼,手指捻动,身前一道阵盘显现。
世间又有生灵叫做“冥”?
他们师徒的名字,可非常人所能承载,若是凡人叫了或不打紧,越是道行高深之辈,越当避讳。
便是名字中带个“冥”字都能惹来莫大灾难,更何况完全一样?
师兄名字便是太容易被人同名,才被师父强行改变。
若一头成宗做祖的龙龟叫了冥。那必然与她有极深的因果,深到天地不能区分。
是本体生前留下的后手?
冥王推算着疑惑着,却一无所得。
苏禾撑着身子,悄悄躲远几分,头顶没了声音,地宫之中再次静了下来。
苏禾老老实实修行,又过半晌,龙首探出向旁边油锅看去。
不知为何这油锅总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看到了天材地宝,想抢过来一般。
苏禾歪着头看了半晌,爬了过去。低头向内看去,油锅宁静并未点火。苏禾伸出龟爪,翘起一根指甲向油面碰去,才刚接触那一锅冷油,便呲溜一下顺着指甲冲进了苏禾体内,顺着内世界的光芒钻了进去。
苏禾大惊,急速向内世界看去,便见一锅冷油在内世界翻滚扭曲着化作奇怪符文。
虽看不懂是什么,但内世界小蛊卦却欢快的跳起来,恨不能一头撞在新进来的符文上。
冷油是一丝蛊卦!
地宫中这般油锅足有上百,密密麻麻好似一座座火山一般遍布地宫。
师姐将蛊卦分尸了啊!
“出来!”
不告而取谓之偷,当面强取谓之抢,抢冥王东西会死人的。
苏禾喝了一声,便要将蛊卦符文抓出来,那符文却颤抖一下,嗖一下飞到太阿山上,钻到小蛊卦背后,抵抗者苏禾,竟赖皮到这儿,不肯离开了。
也不知在世界手中曾经遭遇过什么,竟赖在陌生人身边不肯走了。
苏禾咳了一声,口中哼一声:“出!”
藏起来的蛊卦符文,被他强行挪移出内世界,苏禾看看油锅,看看蛊卦残片,不知该怎么恢复成一锅冷油。
尴尬地抬头看着地宫顶部。
“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冥王声音传来:“无妨,想要取走便可。”
苏禾一双龟眼瞪大了:“这是一卦!”
“我认得。”
“师姐不需要了?”
“我已死。”便是活着,一道卦象而已。冥界已经破碎,油锅要来又有何用?
白得一卦,应该开心。可总觉得这会儿笑出来不太好。
苏禾沉默片刻:“师姐有要我做的么?”
“你太弱。”
苏禾沉默一下,龟爪一抄将刚丢出来的符文收了回去,转头又向下一口油锅爬去。
世间最伤人的,莫过于这一句。
苏禾恨恨爬到下一口油锅跟前,一爪子插进油锅中,向回一抄,收走一锅冷油,给符文添了一笔。
随后趴在地上喘息起来。
顶着整个地宫的镇压,爬行两口油锅之间,须得用尽全力。
苏禾便这般爬行、收油,喘息、休息。
他估摸着一日下来,自己最多能收取十口油锅的冷油。
收走三口,苏禾咧嘴笑了起来,抬头向着上方笑道:“多谢师姐!”
苏禾经验不足,但不蠢。
在一座座油锅间爬行,地宫的镇压便不仅仅只在内世界上了,还一通镇压他的肉身。
爬行艰难,近乎寸步难行。却也将周身力量融会贯通。
苏禾晋级太快了,快到并不能如寻常修士一般将自己一身力量彻底掌握。
真正修士一分力恨不得打出十分效果来。而苏禾却永远是仗着势大力沉,用十分力量去打三分效果。
打死为准,从未考虑过其他——这般进阶速度,也根本来不及他考虑太多。
冥王地宫,却是难得的宝地。
冥王没有回话,镇压依旧。
苏禾便也不再多言,一步步丈量地宫,在油锅间爬行,收取冷油。内世界小蛊卦欢喜着,雀跃着。
时间一日日过去,苏禾从玄武到孔雀再到人身,一点点在地宫磨合着,内世界与日提升。
虽然不曾达到冥王说的十日到极限,却也相去不远了。
此刻已经达到77%。
并非冥王地宫一家效果。先前与纪妃雪双修,进阶速度原本就缓缓提升了。
在这段时间一下子爆发出来了而已。
真正陷入修行,时间过得飞快,收集百口油锅,十日时间匆匆飞过。
苏禾看着内世界完美融合的蛊卦,咧嘴笑起来。
这次穿越时间,没有去追寻一卦,但所有卦象都恰好出现,不知不觉已经收集五枚。
要是源石足够,能赖在世界这儿不走,真有机会两三年开五重天了。
苏禾这般想着,就觉天地异常,这刹那间,天地似乎凝固压制了过来一般。
不是地宫的压制,而是真正的天地。
若非已经定下锚,这一刻便要被扔出这个时代。
“祷天告地?”苏禾疑惑一声,便觉空间一闪,已经落在头顶阎王殿。
冥王站在王座前,身子半冻看着外界。
苏禾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便见纪妃雪一身白衣,凌空登高。
恍如是神妃仙子,惹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