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妃雪看着前方龙龟。
在方才一瞬间,这龙龟似要化作人身了,却最终失败,不是龙龟悟性不够,亦不是道行不够,有东西牵绊住他,使他不得人身。
苏禾回以苦笑:“我修化兽篇,龙龟证玄武,还有三圣兽没确切着落。”
纪妃雪双目微凝,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一种怪异的想法冒出来——是不是也要同情一下自己?
这想法一冒出来,立刻便被她掐灭了。挥手散了结界,便见外面蛤蟆和狐狸又凑在一块儿。
那傻狐狸已经被忽悠瘸了,满脸崇拜的看着蛤蟆,不知从哪儿弄出一只西瓜来,隔着瓜皮将瓜瓤震成了汁液,芦苇管插在西瓜中,正恭敬的给蛤蟆递上西瓜汁。
这狐狸在凤冢数百年,这西瓜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存货了。比天材地宝都要宝贝!自己都舍不得吃,却用来孝敬蛤蟆了。
收了一只蠢狐狸,纪妃雪微微皱眉。
苏禾长出口气,这蛤蟆记吃不记打啊!等回去到狐狸那儿再告它一状……
他和狐狸关系也一般的,狐狸看他也甚是不顺眼,说不得牺牲一下蛤蟆,能缓和一下关系?
一脸惬意的蛤蟆忽地一个冷颤,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算计它!
这么清晰,是那龟仔?回头看去,却见苏禾已经回身看向数万里外的大墓。
大墓上凤凰虚影翱翔如旧。
此刻苏禾无需特意运转玄武力量,便可以看到凤凰虚影的存在了。
虽然化人不成,但玄武之力掌握的愈加熟练了——不单单是熟练,就好似掌握了玄武的真正精髓一般。
此刻凤凰虚影依旧闭着双目俯瞰着他。
苏禾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虽然从内心深处,苏禾一直把自己当做龙龟。但凤族无论如何都不是外人。
……姥姥家?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样是至亲之人。
凤凰依旧闭目盯着他,他走到何处,凤首便面向何处。
“前辈可有话要对我说?”苏禾轻声问道。
凤凰一动不动。
纪妃雪顺着他的目光向大墓看去。微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凤冢她进过,两百年前有凤第三次大祭,但那凤凰并没有血脉亲人,不存在猎杀生玉复活的可能性。她早早跟着凤祀进来,防止外人偷猎生玉、盗取尸身。
凤凰便是活坠入不可见之地,在将来亦有复活的机会——这是凤祖亲口所说。
在凤冢她见过凤凰大墓和大墓上的复活体。
但幽冥之地的大墓上,她看不到复活体,苏禾是因为同族?还是玄武真身的原故?
她看着苏禾,却从苏禾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那凤凰没有任何反应。
苏禾叹息,看来大墓上的虚影,就像凤冢时的复活体一般,并没有灵智,也不能回话。
苏禾收回目光环视一圈,幽冥世界依旧如故。
这一次勉强算闭关,已经过去十余日,西方雷王的残刀没有归来,凤祖也没有反应。
整个世界静到令人发慌,他看向纪妃雪:“残刀不曾回来,还要闯大墓吗?”
凤冢幽冥地给苏禾一种,他们根本不曾见到幽冥地的真正面目的感觉。
已经陷入此地的凤凰要如何重生?大墓目的又是什么?当初凤祖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连大墓都闯不到顶层。
纪妃雪瞥他一眼,问道:“你可有玄黄令?”
这些日子她自然也不是枯坐过来的,脱离此地的方法她想了许多,甚至想过模仿元尊一族的手段,自杀复活。
元尊一族可复活于其他地点,纪妃雪不是没有研究过。
再有便是玄黄令了,玄黄洞天还有不足一年便会开启,有玄黄令在手,届时便会被传送过去。而后抛弃玄黄令,自玄黄洞天正门走出便可。
但玄黄令她只有一枚。
纪妃雪看着苏禾,苏禾愣了一下,在外相空间翻找一下,道一声:“出来!”
便见一片金光灿灿,接着丁零当啷的声音传来,足足七八十枚玄黄令被他落在地上。
纪妃雪双眸一缩,看向苏禾,眼中带着一丝惊诧。
苏禾嘿嘿一笑:“刚从玄黄洞天出来,在里面发了点财。”
纪妃雪沉默着,玄黄洞天不去升仙台,不去寻宝,浪费时间猎杀旁人,就为了玄黄令?
金山在前,不去淘金,却猎杀矿工抢镐头?
她鼻翼微翕,连清冷声音都保持不住了:“既有玄黄令,等着便好。”
苏禾点头,正要没话找话,拉近一下关系,就见九霄之上,一道刀光闪过,阴暗的天空被一刀斩开,幽冥之气犹如阴云,浓雾翻滚着向两侧退去。
刀光源头,是那柄离开的残刀。
离开十余天,回来了!
恰好赶在苏禾出关时归来。
残刀一刀斩开天空,苏禾和纪妃雪都凝眉看着,这一刀并没有将幽冥撕裂,感知不到诸天万界的存在。
正疑惑,就见一只凤爪自裂缝中探了进来,一把抓起他俩,向外一丢,霎时间天旋地转。
苏禾和纪妃雪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高高甩起,顷刻间超脱幽冥。
这不是单纯的由下而上,而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就像苏禾内世界的幽冥界和人间,它们不是空间位置上的两个世界,而是两界重合,恍若不在同一纬度。
凤冢幽冥界亦是这般感觉,它仿佛与玄荒界重合——但仅仅只是玄荒南部。
自南海至十万大山。
身在幽冥不知幽冥为何物,介于两界之间,反而能看的清楚。凤冢幽冥是残破的,看起来只是曾经幽冥的一部分。随时都要散开,要与玄荒撕裂。却被七座大墓生生镇压。
但七座大墓,只有六座上有凤凰虚影,还有一座孤零零的,就像一件摆件。
那大墓四周的幽冥也最活跃,随时都要脱离镇压,离玄荒而去。
却在这时,撕裂天幕的残刀,刀身一转犹如一把钉子,插在墓前,生生将那要遁走的幽冥,插在玄荒之上,使幽冥玄荒,融合贴切。不可分离。
……
星海之中,封皇二祖凌空而立。身旁一位苍老的元尊族人静立。在他们对面,泰祖一脸无奈的趴着。
隔着半片星海,能看到一头凤凰振翅悬浮,一只爪子不知从何处收了回来。
泰祖叹口气,看向封皇二祖和那元尊老祖:“老凤凰的事情办完了,两位道友是放弃去找麻烦离开此地,还是被我打死在这儿?”
封皇二祖与元尊老祖对视一眼,同时向后退去,渐渐隐于虚空。竟都没对泰祖说的,要打死他们抱有疑问。
只是已经离开,才有声音传来:“泰!四圣兽已亡,此乃诸天万界众位道友共识,如今玄荒将四方星宿星源引出,若无交代,我封皇必不罢休!”
泰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要不封皇也扯出一份来?这便公平了!”
虚空中封皇二祖的声音静了下去。
老乌龟仗着手段,将封皇当做痴儿?
当年元尊一族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将四方星宿压制起来。他也扯出星源来,哪怕是扯出来拍碎了,星源散逸,都会增加几分四圣兽出现的几率。
这种几率哪怕一丝,都不应该存在。
查!
查那凤凰扯出星源,丢到了何处!
虚空安静下来,有凤降临。
泰祖看着飞临的凤祖,昏花的老眼都亮起了光芒:“道友好算计!但道友就不怕龟仔迟疑,不敢开幽冥通道?”
苏禾的道途与众不同,不是单纯的玄武之道。玄武任何一头龟甚至蛇都有机会证道。
这条路虽然艰辛,却是通天坦途。算不得苏禾自身道途。只有化兽篇,苏禾占了“唯一”。
他是唯一能修化兽篇的神兽。也是唯一能将四圣兽集一的存在。
寻常神兽,想证一道圣兽,便难如登天,他要走四道,没有外力绝无可能。
天资再高也没有可能性。
便是有白音有澹台相助也难如登天,现成的星源可助他一臂之力,老凤凰似乎早有算定一起,帮苏禾引下了四方星宿的星源。
但这世界不是玄荒一家独大。
封皇、元尊、佛界……都在看着。甚至天地本身也会阻拦——这会儿的天地不是曾经的天地了。
元尊一族虽败,但对天地权柄的侵蚀,却很难恢复。
天地污染,那龟连自身“穿越时空”的事实都不能讲,更何况同时证道四圣兽?
只有在幽冥之中,那般没有天地,大道荒芜之地才有可能。
天地不查,众生不见!
老凤凰倒是算计的准确,龟仔确实引下四道星源,但也差点儿封在幽冥中出不来了。
不是西方雷王的断刀,无人能将他捞出来。
老凤凰就不怕苏禾不敢开幽冥,引不出西方雷王相助?
凤祖呵呵笑起来:“道友猜猜,小白龙的狐狸是谁送进幽冥的?”
提前几百年便布置下的,小孔雀不开幽冥,自有狐狸引导他开,不过此刻却是不需要了。
泰祖摇头笑起来。
所以,时空裂缝不见得一定出现在极北冰原?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出现一道时空裂缝,都有可能将他家龟仔扔进去?
至于进去能不能接住星源,有没有本事将星源留下,那就是龟仔的事情了。长辈创造环境,但不可能将饭喂到嘴里。
此刻看来,龟仔做的应该不错,老凤凰甚是满意的样子。
“你那幽冥中,到底有何物?道友可能透露一二?”泰祖岔过苏禾的事情,好奇询问道。
他与凤祖说话,自然不怕有人窃听,他们不想被人听到,便是在这儿炸雷,也无人能听到。
凤祖呵呵笑起来:“道友想知道,帮我镇压一次幽冥通道,自然一清二楚。”
泰祖龙头摇了起来,那种地方哪个想去?他这辈子都不想镇压幽冥。
他是泰,又不是冥。
冥才专业对口!
……
好似一道漩涡,苏禾和纪妃雪旋转着被丢出幽冥,眼前幽冥和玄荒景色交错出现。
一个威严中带着慈祥的声音响在苏禾耳中:“穿越时间之事,勿要多言,不可再让旁人知晓。”
这是个好听的女声。
凤祖?
凤祖是祖奶奶?
苏禾愣了一下,便觉冰冷的空气打在身上,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景色骤变。
已经身在玄荒界。
九霄罡风吹在鳞片上,洗涤身上幽冥气息。
苏禾定住身形,落在纪妃雪身边。便听一声欢呼,狐狸瞪大了眼睛,连背上玄界都不管了,往蛤蟆身上一丢,蹿着跳着往远处跑去:“回来了!回来了!哈哈哈!”
“是诸天!”
“是玄荒!”
狐狸兴奋着,欣喜着,不知蹿向了哪里。数百年独自一狐陷落幽冥,那种孤寂,无人可以想象。
纪妃雪并不管它,只向苏禾问道:“凤祖?”
将他们捞出来的是凤祖?
苏禾点点头:“应该是!”
凤族中,叁祖没有见过。二祖却没有这般能力,更没这般体形。
纪妃雪点头,不再说话,四灵老祖一个个神秘至极,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不知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不解释,那便无需多问。境界不曾达到那一步,问来也无用。
就像现在若是有化妖境的晚辈,问她这次离开十万大山做什么,她也不会说。
她来找兑卦,但涉及卦象,让蜕凡、化妖境晚辈知晓,只会给那晚辈带来灾难。
纪妃雪深吸一口气,四方查看一圈,确信没有意外,便缓缓闭上双目。借由天地罡风吹拂,消散沾染在身上的幽冥气息。
有这气息在,诸事不顺!
苏禾同步。
但只三四个时辰,纪妃雪便骤然睁眼,冷喝一声:“出来!”
随着她的话,狐狸一脸惊慌的从她眉心跳了出来,朝着东方嘶鸣起来:“前面!”
它话还没出口,苏禾已经一爪子撕开空间,纵身而入。
前方极远处,有空间波动传来,隐在空间波动下,还有极强的战斗气息。
老熟人。
一方是祸斗,一方当是天砮一族。
纪妃雪紧随苏禾遁入空间通道。冲出来便见一头祸斗袭杀一位背生双翅的修士。
人已经死了,尸身摔在一旁。此刻却是残破神魂状态,正竭力抵挡祸斗。
“媳妇搭把手!”苏禾纵身而出,山神印轰然砸下。
已要镇杀敌人的祸斗,猛地感知身边空间波动,转头便见一头开天三重的龙龟,和一踏天五重的妖精杀了出来。
“帮手?”祸斗愣了刹那,随即不屑哼了一声,这样的存在它能一只手打一群!
尤其,有一头不认得的龙龟啊!龙龟一族居然没有全部陷于东海?
它咆哮一声,一口咬向苏禾轰来的山神印,那山神印却以诡异的方式,在他咬中之前,轰然撞在狗脸上。
顿时,祸斗尖长的口鼻都被拍平,脑海一阵发懵,紧接着便听一声神威咆哮,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凉。
剧痛随之传来,视线竟然越拉越宽,身体反转,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另一半身体。
它被人一剑从鼻尖至尾稍斩做两半了。
直至此时纪妃雪剑落,归鞘。
祸斗意识越来越模糊,挣扎着想要将两半身子融合,却觉两半身子同时一沉,已经落入一片深渊中,紧接着无尽的冰冷传来。
祸斗脑海只一个想法升起。
太渊……
这龟和妖,不讲道理。哪有开天三重踏天五重,强成这般模样的?强便罢了,还联手……
他却不能抱怨出口,黑暗已经侵袭过来,再没有了意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