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老沉默片刻：“可能饶他？”
他恨极了书生。不是书生引来的朱厌，无相剑宗不至于此。
但，书生特殊。不知天赋使然还是怎么，所有功法在他手中都会变异，威力不见得变大，但诡异无比。乃是一歪才。
有乔长老做师父，努力培养，未来可期。
他看出来龙龟要杀书生了！
这龙龟已然杀了掌门，占了掌门夫人，还要强杀书生。青元真就再无未来了！
苏禾淡淡瞥他一眼，没有理会，向东方看去。
东方一身夫子打扮的乔长伦落下仙剑，看着徐长老：“徐师兄，我也挺想知道那欺师灭祖之徒，现今何在？”
欺师…灭祖？
这四个字从一位师父口中说出，用来形容自家弟子，却是极端的定性了。
他看着乔长伦空空如也的双臂，双目骤然凝聚。
“乔师弟，你，你双臂……”
乔长伦，嘴角瞥了瞥，竟露出几分笑意：“便是我那贴心徒儿所为了！”
徐长老骤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乔长伦。
乔长伦点点头，他归来半载只在青元养伤，未曾离开。不是夏大力远赴玄天门，他也不可能破关而出接待苏禾。
今日本在长生殿坐镇，便见青元两千里外有漆黑闪电落下，杀机之盛无可言表。
匆忙御剑而至，只感知到龙龟至强的气息，循着气息一路追下去，便看到峡谷中无相剑宗的尸身。
斩杀众人的正是青元剑诀。无需多想，御剑匆匆向无相剑宗而来，还未至便看到金光、骰子、无穷无尽的鬼物。
终于赶上来，便见苏禾黑色雷霆湮灭朱厌，而后质问徐师兄的画面了。旁边还有被结界守护，跌坐在地的司则，冰棺中亦有青元弟子的尸身。
都不需要多想，千年阅历让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惟一想不通的，徐师兄为何也同龙龟对上，能被朱厌蛊惑，前提便是自己本有此心吧？
徐师兄本就对龙龟有杀心，才会被朱厌蛊惑。
乔长伦半年前被书生引至朱厌面前，被朱厌斩了双臂。若非书生迫切需要知道曾经哪些长老曾做过掌门，他恐怕早死在当日了，哪有苏禾救他的机会。
这半年来，他想尽办法搜罗了龙龟、朱厌还有其他神兽的资料，连传说都没放过。
朱厌蛊惑人的特性却也了解甚深。
徐长老瞳孔微缩，凝聚又放开，舒展了又凝聚，剧烈颤抖起来。
书生，斩了自家师父双臂？
那个三天前还对他毕恭毕敬，愈加儒雅温和的书生，做了这般事情？
他不敢置信，喘着粗气，看着乔长伦。
乔长伦点点头：“若非老朽还有几分用处，早命丧其手。非是龙龟所救，亦活不到今日。”
错了！
错了！
徐长老呼吸急促起来。
书生骗了他，他怔怔愣住。一件事可诓骗，就可百件事诓骗。
那镇杀掌门霸占妻女之事……
他正想着，便听天空一声锐利的剑鸣，一道白光撞在无相剑宗山头，落地化作一身雪衣的苏华年。
她落地先看向苏禾，左右打量，确定没有受伤，黛眉才微微皱起：“不是只杀蜕凡救人么？怎的与朱厌战起来了？”
在山海玄界，青鸟翻译了苏禾和青雷的对话，苏华年便坐不住了，纵身御剑而来。
她胸口微微起伏，调息着紊乱的气息。自长月府至无相剑宗，苏禾架飞舟尚需一个多时辰，苏华年御剑而来却不过两刻钟，这是极限爆发了。
“朱厌在背后捣鬼，自要杀他。”苏禾笑道，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下次叫我。”苏华年轻声道。诸般神兽皆是活了不知多久的存在，便是道行不如，也可能疏忽下便大意出错。
战斗中出错，便是十死无生。
“好！”苏禾回道。
一旁徐长老咧嘴笑开了，直笑的眼泪流了出来。苏华年同龙龟关系甚好！好到这般地步，岂能是被强抢？
苏华年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亦是过刚易折的性子。或会为了女儿屈从，但绝不会流出这般情感。
他看着乔长伦：“我昏迷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事？”
青元大战才开不久，他被玄天门化妖境重伤昏迷过去，醒来便处于闭关恢复的状态，出关不过四个月，一出来便听书生言：青元有叛徒，镇杀掌门。
乔长伦想了想，长袖一甩，一道意念传入徐长老脑海。包括青元大战后期苏华年意识分身归来，包括风易居窃取丫丫本源，两界战域前苏华年与风易居十数日大战。
徐长老闭眼，半晌方才睁开。
看着苏禾沉声道：“书生并不一直在门中，或十天或半月才回来一次，回来只觐见朱厌。最近一次是三日前，那时朱厌恰巧不在，与我闲谈半日便匆匆离去。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书生所忙何事，也从不会对他讲。
苏禾转头看向乔长伦：“朱厌和书生就在无相剑宗，你们居然半点儿消息没得到？”
夏大力这掌门做的太差劲了吧？
当年风易居，整个东云山有风吹草动立刻知晓！
乔长伦面色一苦，摇了摇头。现在的青元可不是当年青元了，夏大力才上位，连人心都没收回来呢。
从玄天门回来，恐怕人心更难收回。
青元大战，不论原因，直接对手都是玄天门，如今却主动邀请玄天门入主东云踏天战域。
夏大力还没建立的威望，立刻便会大打折扣。
而且夏大力才化妖境，风易居无论管不管事，踏天三重的境界摆在那里，门中人已经习惯掌门踏天，突然变作只有化妖的夏大力，岂能甘心？
况且，青元阵旗、东云山魂，都没了，怎么可能掌握东云山一举一动？
乔长伦叹息一声，转头看向龙龟：“要不，你们俩谁回来接任掌门？留夏大力做管事便好！”
不用耽搁修行，只挂个名号，享受待遇。其他杂事自有他们长老、首座完成。
苏华年站在苏禾身边微微摇头。
苏禾歪着脑袋：“谋杀掌门篡夺基业？”老头你是想让我将这名声石锤了？
乔长伦又叹息一声。
苏禾反手向乔长伦丢出一枚玉简，本想在青元修炼盘武演道决入门再回去的，但现在却没心思在这里停留了。
方才鬼物冲杀，无相剑宗足有三千余人化作尸骨，这事儿传回青元，还不一定引起何等言论。
苏禾懒得理会。
“媳妇，走。”苏禾叫了一声，身下水浪翻滚，纵身而起。苏华年轻轻一跃恍如一叶风吹，落在苏禾龟壳上，侧身坐下。随着苏禾直向长月府返回。
山风吹过，无相剑宗尘土飞扬。几次山神印，整个无相山已经濒临崩溃。
徐长老望着一片狼藉的山峰，瘫倒满目的尸体，低下了头。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乔长伦：“乔师弟，青元大典时，抹去我的名字吧！”
他笑着，忽然伸手，一掌拍在自己百会。丹田被废，锤炼千年的肉身力量还在。
这一掌开山裂石，拍在百会再无生存的可能。
乔长伦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回到长月府已是一日之后。
苏禾贪玩没有驾驶飞舟，驮着苏华年忽而钻入云层，忽而潜下深河。还在竹林中看了一宿明月。
当长月府门楼出现时，已经又是一个如水夜晚。
“可惜了，手段不多不能一直监测无相山。”苏禾回望一眼东云。无相山骤然有龙龟袭击，书生说不定便会悄悄现身打探情报。
苏华年轻拢秀发：“我留了手段，书生出现，我会发觉。”
苏禾：“……”
或许应该让媳妇给补补课？
长月府外，一群鲛人正在测绘规划，准备建造祭坛。
长月府门楼处丫丫鬼鬼祟祟的跑出来，蹿上蛤蟆的小飞舟直向东飞去。
青蛇一脸无奈，驾驶另一艘飞舟紧追不舍。
“她在干什么？”苏禾问道。
苏华年轻笑：“建国大业？”
苏禾：“？？？”
苏华年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手势：“你随我来。”
引着苏禾落下云头返回长月府，直入秋湖，回屋中取出一面铜镜，轻轻一点，铜镜上丫丫画面显现出来。
蛤蟆一只爪子操控飞舟，一只爪子在半空中兴奋挥舞，扯着破锣嗓死嘶吼唱着：“我们是山贼！我们是山贼！磨刀、驯鹰、抢劫！”
苏禾：“……”
它还有这个爱好，他怎么不知道？
丫丫在一旁戳戳蛤蟆三角腰，蛤蟆顿时一个哆嗦，险些控制不住飞舟，回头就见丫丫郑重其事道：“咱不抢劫！”
蛤蟆撇撇嘴，回敬道：“山大王！”
骗谁嘞？你一个山大王说自己不抢劫，不抢劫你把青龙寨送我啊！
一路打闹，飞舟极快，跨山过水半个时辰便至。
落下飞舟，青龙寨立刻有人迎了上来，远远的就哭喊着：“大王，您可来了，咱已经照您说的做了，把抢来的钱财担回山下发还，但是镇子里百姓，他不敢要啊……啊！”
军师向丫丫哭诉着，突然看到另一艘飞舟上的青蛇，哭诉声顷刻破音，接着整个儿呆滞了。
妖？美人蛇？
青蛇只看上半身，便是倾国倾城的仙子，只是下身蛇尾和翅膀减了分——当然，在某些人眼中，或许更美了？
苏禾看向苏华年，苏华年轻笑道：“昨日你走丫丫便同翠花去了猿山寨。勒令山贼将抢来的财物逐一返回。应是青蛇教她的。”
这是在收买人心？这三个家伙所图甚大啊！
苏禾哈哈大笑。
小孩子的游戏，爱怎么玩怎么玩呗。一般龙龟喜好世界，哪头龙龟长成不曾玩坏几个世界？
就连苏禾都有个小世界雏形做研究。
丫丫喜欢模拟经营，由着她去便是了。玩腻了就不玩了，真鼓捣出一个国家来也无所谓，她退下自有人会上去。
这世界从来不缺野心家。
铜镜便摆在身边，随时可以看到三个家伙。苏禾和苏华年再次意识升上星空，参悟星宿。
猿山寨寨门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青龙寨，字如剑刻凌厉中又有三分秀气，是苏华年的笔迹。
此刻，军师已经从看到青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望着丫丫继续汇报工作，却不再是哭诉。
“当家的，不但百姓不敢收回钱财，我们发现镇中大户，对我们返还钱财反而敌意甚重。”
他哼了一声，才道：“后来兄弟们化成商人，四方套问，才晓得。咱猿山…青龙寨只从镇子里抢来七百两，可那狗大户竟借着咱的名义抢走四千余两，整个赤坡镇才多少人？都得每人抢走一两了！”
丫丫眨眨眼，似乎没明白过来，青蛇在她身后，轻声道：“该杀！杀了三成银子接济百姓，两成积累，四成招兵买马建设山寨，一成山寨兄弟瓜分。”
虽然不明白，丫丫却做思索状，片刻后才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好！就按军师说的做。
一旁山寨的军师，眨眨眼。
我，失业了？
一夜观星，天亮醒来。往铜镜瞅了一眼，丫丫正整备人马，往山下镇子杀去。
“她不会滥杀无辜吧？”苏禾小声问道。
不说做不做好人，是否视生命如草芥。滥杀无辜损气运，气运之说并非虚无。便如洛叔，天赋却也并非高不可攀，但气运强盛，年纪不比雷叔大多少，道行却已经是四位族叔中最强的。
苏华年刚刚醒来，摇头道：“放心，有青蛇跟着。”
她一说，苏禾愈加不放心了，别把青蛇当成个好的啊！那是条蛇！开启灵智还没几年，只是在他们面前没有暴露本性，真让她撒欢了，放前世是要被降妖除魔的。
真论心狠手辣，青蛇绝对要超过其他人。真当生吞猎物不知多少年的青蛇，是好相与的？
不对，在青蛇看来，那些或许并不是心狠手辣，只是生存所需？
苏禾在心底叮嘱蛤蟆几声，蛤蟆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回来：“晓得！晓得！陪你媳妇去吧，莫要骚扰我等。”
苏华年御剑返回雪山山巅，苏禾闭眼回忆盘武演道决，同时千江意识醒来，往中央小岛上看了眼，不见纪妃雪。
有点儿失落，又莫名松了口气。聊天区发出消息.
苏禾：“诸位前辈，谁手里有龟蛇合击类功法，要外售或者交换的话，可以找我。另外请前辈们再帮我收购一些，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
青元门功法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且只有一部显然不够，苏禾需要大量类似功法。
参辰道人：“苏禾小友是要自创功法了？”
要龟蛇合击又要大量，再联系苏禾小友背上的灵蛇，参辰道人立刻猜出几分来。
苏禾笑道：“还没到那一步，只是参考一下。”
一个“夫子点头”表情占了一半的聊天区，赤木童子发言：“懂！咱懂你们这些四灵神兽，嘴上都说是参考一下，参考着参考着，一个震惊诸天的神通就出来了。”
苏禾：“……童子觉得我一个修行几年的龟，能搞出自己的神通来？”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都不好意思！
赤木童子：“所以……我才学的明鉴，不是你搞的？我们天河界这几个月已经彻底爆开了，所有人都在研究明鉴！”
都在研究，但真正敢修行的却没有几人。
毕竟是要在自己意窍凝聚一面可观测自身所有数据的镜子，只怕龙龟留了后手。
不过赤木童子不怕，明鉴此刻已经高高悬挂意窍识海。
甚香！
连他多年前修行留下的暗伤都标注出来了，童子自己都没发现！
有明鉴辅助，童子有把握根基更稳的情况下，进阶速度提升三成。
简直是逆天的神通！
参辰道人：“同样在研究明鉴。”
南明真人：“一样，一样。”
战修：“……”
战修走武神道途，对符箓、阵法这些并不擅长，明鉴他做出来了，但是消耗太大，运转明鉴得不偿失。
“南明道友，我以三葫芦武元丹换你明鉴修行法可好？不外传只自己修……加一葫芦，传我未来弟子。”
南明真人：“……成交！不过你未来弟子的父亲，便是明鉴创始者，你确定要在我这里换？”
这不舍近求远吗？
武修隔空向苏禾看来。
苏禾眨了眨眼，有点儿囧：“南明前辈莫笑！我只提出一个点子，全凭祷天告地才形成神通。进阶更是靠大家修行，慢慢向上推，我哪里懂怎么修行？”
让他去讲，他大概只能说：明鉴很好用！真的很好用！
最近修行明鉴的人确实越来越多，这功法已经渐渐散开，众人推陈出新，
意窍识海的明鉴时不时的便发烫。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进阶状态。
但具体功能他还没全部试出来。明鉴只能检测苏禾状态，并不会标注自己拥有了何等新功能，须得苏禾慢慢发掘。
而且明鉴只是辅助，不是真正系统，不能帮他推导功法，作用便小了许多。
自从进阶龙龟，苏禾用的便少了起来。
众人插诨打科，随意聊着，答应帮苏禾收购功法。
苏禾正要退出，纪妃雪却白龙一闪落在苏禾小岛上，铃铛叮当脆响，向着苏禾娇笑道：“小夫君要龟蛇功法，找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