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就是烂好心,王姑娘向来与我们不对付,何必帮她?”香叶系紧了腰带,又检查了一遍束胸,话里话外皆是担忧。“咱们就是帮她,大可问问陆四姑娘,也无须亲自去啊。”

“浑话,那是陆四姑娘的堂哥,这好与不好,她哪里能说。”沈昭月这一身男装是新做的,本想着去茶坊时,穿着方便些。没想到,倒是今日用上了。

“待会儿到了地方,千万别乱说话,只在门外等着。我不喊你,不准进门。”马车上,沈昭月不放心香叶,快下车时又叮嘱了一句。

“好。我不说话。”香叶做了个将嘴巴缝上的姿势,她心中明白,自己有时候确实不太聪明。幸好姑娘不嫌弃她。

望月楼是广陵最大的歌舞坊,听着雅致,实则多是些伶人小倌,客人有男有女,只要出得起钱,来者皆是客。因着沈家茶坊与望月楼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沈昭月也扮做男子进来过几次。只是今日,是为了陆家三房那位陆恒墨而来。

虽是换了男装,可沈昭月实在是好颜色,一进门就引得众人侧目相望,望月楼的管事柳如烟一转身就看到了她,迈着小碎步就拉上了她的手,“沈公子,怎今日来了?这还不到咱们结账的时候呢!”

“今日不结账,只过来玩玩。”沈昭月被她拉得紧了,竟是被搂在了怀里,这位柳管事也曾是望月楼的花魁娘子,徐娘半老,风情犹在。许是见过的臭男人多了,这位柳管事最喜与年少貌美的女子打交道。两年前,若非沈昭月亲自来望月楼谈生意,这一年五百两的单子也进不了沈家的口袋。

“呦,玩玩?那姐姐寻几个听话的,给你送去?”柳管事来了兴致,她就说嘛,女子在世自当随心所欲,那些男子能玩,女子自然也能玩。

沈昭月与柳管家相识已久,看她眼底闪着精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拒绝道:“柳姐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我是真有事。”

“好好好,我今日也有事,便饶过你了。”柳如烟见她羞红了脸,大笑了两声,终是将人放了回去。

可这一幕,刚巧落入了二楼东边雅阁里男子的眼底。

“她来做什么?”谢长翎在见到她男装的那一刻,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艳,少年感的英气勃发,竟给人带了些违背伦理的心悸跳动,可在看到她被一女子搂在怀里时,谢长翎甚至有了一丝想冲下去将人抢回来的冲动。

卫安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往外瞧去,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沈姑娘吗?瞧她的样子,与这望月楼的当家人还挺熟络,不会是常客吧?

而后,卫安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黑,比锅底还黑。“主子,属下去查查?”

“去盯着些。”见沈昭月上了二楼,谢长翎朝着卫安嘱咐了一句。他暗自宽慰自己:她现在住在谢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家,他让卫安盯着她,是为了谢家好。

可那些掩藏在暗处的心思,怕是只有他午夜梦回时,才能承认了。

卫安刚走,一个人就推门而进,径直靠在他身旁坐下了,顺着底下的人随手一指:“你来得倒是早啊,可看到喜欢的了?”

“你倒是来得晚。”谢长翎看了眼那人,顺着他吊儿郎当的调调,反嘲了回去。

陆恒墨抬着自己的腿,望右侧移动了两下,才靠近谢长翎上下打量了一眼:“穿得跟做贼一样?回了谢家,你连花楼都不敢逛了?”

“废话。当我是你?成天顶着个纨绔子的名头?”谢长翎带着望月楼特别为贵客提供的黄金面具,踢了一下陆恒墨的那只瘸腿,“让你早些治好,你偏不听。如今,还得我等你。”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我那二叔可不是好惹的,他既算计上了你,你就乖乖入瓮,别想着跑了。”陆恒墨将话题挑开,“为今之计,你可有打算了?”

“自然是与你们陆家,狼狈为奸了。”谢长翎轻笑了一声,“不过你那位三哥倒是有意思,好好的书不读,竟是去做买卖了?”

“哦,他啊,废物一个。我早就派人盯着了,这个给你。”陆恒墨递了一封信过去,“京城那边,你先别联系了。等着老三解了禁足,再说吧。”

“好。”谢长翎快速查看了一眼信的内容,随后放在烛火上烧了,“还有一件事,今年的乡试,你须下场了。”

陆恒墨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想当官,偏是你们在催。”

“走了走了,我下去听曲去了。免得看见你,就烦。”一提到乡试,陆恒墨就不喜,他平日里最烦看书背书了,他就不能只当个纨绔吗?人各有志,懂不懂?然而,心中这般想着,却也明白他没什么选择,这世道他不争,便只能任人鱼肉了。正如他的这条腿,残了就是残了。

二楼西边雅间。

“你可来了!”王嫣开了一间包厢,带着缒帽,小心谨慎地开了半扇门,将沈昭月拉了进去,香叶则能在门外守着,“你这,是什么打扮?”

沈昭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男装,办事方便。”

见她进来后的一副君子坦然的模样,现下倒是显得自己畏缩了手脚,可王嫣想了想,到底是没敢摘下缒帽,“陆五郎就在楼下呢,我亲眼瞧着他进来的,他本就是一个瘸子,还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我不愿意。”

王嫣开口就是不愿,沈昭月见她满脸不忿,只劝了一句:“此处不仅商贾往来众多,官员才子亦不少,有听曲的,有看戏的。并非所有人都是怀着那种心思,且再看看可好?”

“那就再看看。”话虽如此,但王嫣此行的目的可不是陆恒墨,她看不上一个瘸子,不管他品行如何,她都看不上。

这座包厢位于二楼之上,是顶好的雅间,光是定下来就需五十两银,王嫣哪有这个钱?奈何沈昭月一时不察,只觉得是王嫣太过着急,舍得花银子罢了。毕竟,这可是她的终身大事。

楼下,陆恒墨坐在戏台前头,打着一把折扇,迎着戏曲鼓点声连连喝彩,台上演着一出《梦中仙》,讲得是狐妖化作女子与书生结为夫妻,却被迫离散的故事。

“是他吗?”沈昭月喝了一杯茶,而后顺着王嫣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时不时要自己用手抬腿换坐姿的男子。

“是他。”王嫣拉着她的胳膊,“他来时就点了两个伶人作陪。”

“你等着,我去与他聊上几句,打探一番再说。”沈昭月站起身来,整了下衣领,可这一站,竟是觉得有些头晕,脚下一软,双手勉强支撑着,不对!她猛然抬头看向桌上的茶水,“水,水——”

看着沈昭月倒了下去,王嫣面色狰狞,大笑道:“沈昭月,是你笨。可怪不得我,你不是想嫁进谢家吗?我这是在帮你。”

嫁进谢家?沈昭月脑中一疼,在意识几近昏迷之时,拔下簪子就刺向了胳膊,疼痛给了她一时的清明,她吃力地站起身,“蠢货,你以为帮了他,你就能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