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等我转过头,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冲上前,猛地扯开我拉住乐杨的手,一把把乐杨挡在了身后。

“有什么事,你跟我谈。”

对方是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地西服,个头和我差不多高,眉眼间却有种让人不能轻视的压迫感。他直直地看着我,那神情不用再多说一个字,我已经了然。

“因为他?”我不去理眼前的男人,而是径直看向乐杨。

在那男人的身后,乐杨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因为他!”我大声吼着。

“你够了,你没资格对他这么吼。”对面的男人上前了一步,声音仍和刚才一样,平稳,但却强势。他拦在我和乐杨之间,把我们彻彻底底地隔开,那种凌人的气焰让原本就暴怒中的我更加怒火中烧。

“我没资格?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一把揪住他西服的领口,正准备一拳挥出。一旁乐杨冲了上来抓住了我,“哥,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们俩解决。”

“乐杨……”对面的男人甩开我揪住他领口的手,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乐杨。

乐杨对他笑了笑,“我没事,总要说清楚的。”

那笑在我看来,是那样刺眼。而那句“总要说清楚”在我听来,更是让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仍然是上次那家咖啡店。刚刚那男人在乐杨的劝说下没有再跟进来。上午的生意冷清,整个小店只有我和乐杨两个人。

“他叫蒋济桥。我们三年前认识的。他对我很好。”对面的乐杨表情平淡地对我说了这几句话。

“你就是和他住在一起?”我几乎是咬着牙问他。

他没有看我,但是点了点头。

“上次,你说,什么都没变。”我不由冷笑,“原来,其实,只是你变了。”

乐杨低着头,眼睛看着桌上的水杯,一动不动。

我一把把那水杯掀翻,杯子里的水泼了出来,洒了一桌。杯子跟着滚到地上,碎了。有服务员跑了出来,但却不敢上前。

“他那么好吗?好到你可以完全忘了我们的过去!好到让你背叛我们的感情!?你看着我!”

乐杨慢慢抬起头,眼中尽是让我觉得陌生的坚定,“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三个月……我和他在一起,已经三年了。”

是啊,三个月怎么比得过三年?原来,他不是什么第三者,我才是那个渺小的过去……

“原来,大人们果然是比我们经历多。”我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四年,四年足够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苦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是什么烂俗剧情,苦苦等待的结局是爱人的移请别恋。

我看着乐杨的脸,四年来我疯狂想念的脸,在地铁口,乐杨仰着它满是笑意地说,“哥,今天放学早,我就顺路过来看看”;在我喝醉酒的那个夜晚,它轻轻地凑近我,给我让我整个人失去任何抵抗力的轻吻;人潮拥挤的车站,它紧紧贴着我的胸膛,耳边是谁说,“哥,我不会飞的”……

而现在,那张脸上却全是让我心寒的陌生,它微微侧着,避开我所有的表情。

我把桌上的咖啡端起来,猛地喝进了肚子。咖啡很烫,喉咙里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时候,应该有酒才应景吧。为什么想做出仅有的一点潇洒的样子,都显得这样的狼狈。

“哥……你别这样……”乐杨苍白着脸,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双手直直地撑在身体两旁,“其实,我们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你可能也只是因为大人的反对,才更加的固执……过段时间,也许你就会忘了……”

“啪——”不等他说完,我一巴掌朝他挥了过去。

“即使我们现在完了,也不要侮辱我们的过去!”

我站了起来,再呆在那个咖啡厅里,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更暴力的事来。

刚刚摔碎杯子的碎玻璃杂乱地洒在走道地面,我狠狠地一脚踢飞了几块,甩了甩头,不再看乐杨,朝店门口走去。

刚一拉开店门,门外那个叫蒋济桥的男人就冲了进来,原来,他一直都等在门口。就是这个男人吗?就是他让你忘记我们过去的一切,让你现在跟我说,我们的爱情是因为年少不懂事。

咖啡店的门外阳光一片明媚,透过玻璃,里面的男人揽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肩,刺眼的阳光让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不想再看,也不能再看。

疾步离开那个咖啡店,我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疼。

如果这就是结束,我真希望一切从没有开始。只是,如果连我也这样否认过去的话,那谁来证明我们的爱曾经存在过……接下来的日子,我的人生一片灰暗。

因为刚入职就请了太多天假,单位的领导把我划入了后进分子范畴,被派到工地天天跟工程。

每个白天,我戴着安全帽,在灰蒙蒙的工地上呆呆地看着图纸,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给我瞬间与世隔绝的虚空感。晚上,不愿回到那个租住的房子,下了班便幽魂似地跑到酒吧喝酒。

和乐杨结束的事实,我一时无法接受。要忘记一个在心里盘踞近五年的人,那感觉就像将灵魂抽离囧囧一样痛苦。

所以,我选择麻zui自己。

我去喝酒的地方,在淮海路,因为离工地很近。上海十月的天气依然闷热,下班的路上穿过梧桐树叶一阵阵吹到身上的热风总是让我不由得联想起乐杨刚到上海时,我和他一起来这里逛的情景,那时我还为他打了一架。

那个时候,他走在我的身旁,听我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一脸崇拜。现在,他是走在那个叫蒋济桥的男人身边吗?

离开了我,他选择的仍然还是男人。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吧,一旦知道了自己爱的是男人,便再也无法回头。

我喝酒的酒吧就是一家GAY吧。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GAY,在淮海路天平路上,它的大门并不是十分的惹眼。我第一次走进这里,是因为它还算安静,不像其他的地方,音乐震耳欲聋。现在想来,也算是一种缘分。酒吧的名字叫HOME,老板看来是费过些心思。

整个酒吧色调灰暗,藏传佛教的装潢风格使得它相比门外高楼栉立的现代都市而言,像是一个幽闭隔绝的诡异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同类的气息,没有任何外界的干扰。

我需要这样一个空间,让自己沉沦其中,忘记那些令我窒息的怨念。

比如,乐杨究竟有没有爱过我。手机里,那天为乐杨拍下的照片被我设成了桌面,乐杨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柠檬水,现在看来真是满腹心思。当时就在考虑要和我摊牌吗?

或许乐杨从来就没真的爱过我吧,像他说的,年纪小,不懂事,毕竟那时他才十七岁。如果他爱我,早在被我妈发现的那晚,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和我远走高飞了。

想起那晚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判决降临前的心情,竟是烦躁多于恐惧。可能后来的那些变故冲淡了当时的怀疑,其实一切早在那时就有了答案?

这么想着,心就像被放到冰窖里一样冷到窒息。爱情的世界里,最难接受的其实并不是谎言或背叛,最难接受的,是不爱,从头到尾的不爱。乐杨或许从来就没爱过我……这样的想法让我无法不怨恨。

我不停地给自己灌着酒,通过食道流进胃壁的酒精,在体内火烧火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温暖一点吧。

看着手机里那张脸,我有种想把手机摔烂的冲动,但下一刻,又强烈渴望着把它凑近唇边,肆意亲吻。我知道,我又醉了。

这时,身边走过来个人。左手端着酒杯,不打招呼地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他侧过头,饶有兴味地挑眉打量着我。

“失恋了?”他的声音中xing而粘腻,带着些囧囧的意味。

我抬起头来,回视他,是个穿着黑衬衫的男孩,脸庞清秀,年龄大概和乐杨差不多。只是,浑身透着风尘味道,男人的风尘味。

“别光喝闷酒,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说这话时他没看我,眼睛注视着杯子里的酒,从酒吧佛像身后射出的红光,将那**照得通红透亮。

那酒,看起来很美味。或许,我也该试着沉沦,即使这沉沦,连背叛都算不上。

我放下手里的手机,捏住他的下巴,慢慢抬起了他的脸。他迎着我的目光,丝毫没有畏惧,仿佛接受检阅的货品。

的确是清秀的脸,挺直地鼻梁,细长的眉眼,涂着透明唇膏的润泽嘴唇……只是,这脸和乐杨的,没有半点相似。

我终究连堕落也身不由己。

甩开手,不再看那张陌生的脸。我转过身继续喝酒。

“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人,还是觉得我比不上甩了你的那位少爷?”身边的人仍没走开,他侧过身体,用手臂撑着头斜倚在吧台上,从下方注视着我。

原来我的落魄已经这么明显的写在脸上了,连他也看出我是被人甩了。心下苦笑,杯子里的酒又下了肚。

那男孩不经意地拿起吧台上我的手机,开始端详,“就是他吗?”

我不去管他,径直向酒保又要了一杯。

“这人……不是小乐吗?”耳边,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乐?我转过脸,看向眼前皱着眉的男孩,“你认识他?”

他侧着头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反复打量,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是小乐没错。你认识他?”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们俩像在玩语言游戏,问着相同的问题,但语气截然不同。

他的脸上漾起一个轻笑,“我们该算是同事吧?不过,人家运气好,碰到一个大方的主,听说现在都上大学了吧……”

顿时,我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原本被酒精麻痹的思维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

我一把抓住那男孩握住手机的手,把手机按到他眼前,大声说,“你看清楚了!”

他还是无所谓地笑,另一只手轻轻移开我的手,把手机里的照片又调大了一些,“乐杨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瘦了,看来被那位消遣得不轻……”

乐杨的名字一从他的嘴里说出,我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猛地抢过他手中的手机,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乐杨的号码,这世界疯了。

电话一接通,我听到自己的吼声,“你现在给我到HOME来!现在!马上!”

电话那头,乐杨的声音有些模糊,我竭力集中意识,听到他说,“哥,你喝醉了?”

“我醉他妈个屁!你现在就给我过来!”我的脑子已经不能思维,吼完一把扔掉了手机。

身边的男孩把手机捡了起来,轻轻放回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