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天鹅河中学(二)

下课以后,许乾铭来到多功能厅。其他几科教师也在。这里几乎成了他们这个小团队的俱乐部,大家有事没事都愿意聚在这里。

几个没课的老师正在闲聊。教数学的赫连狮鹫是个中心人物,他一脸正经地坐在那里,扫视一下众人,说:“你说咱们老祖宗,为什么把名字都起成三个字的?一个字多简单。”

“一个字那是姓。”教物理的瞿净满说。

“那就把三个字的都改成两个字的——你就叫瞿净。”然后,他看了看教体育的瞿多忍,说:“多忍,你以后就叫瞿多得了,都忍了三十多年了,还忍什么呀!”

瞿多忍说:“还没说你自己呢!”

“我四个字,改成两个字的,就叫连狮。”说着,赫连狮鹫的眼睛溜向生物老师李天香。

李天香笑着骂道:“老白毛,看我干什么?”

“你比我大三岁,大就大点儿吧。”然后他怪腔怪调地唱起来,“李大姐,我的妻!……”

室内笑成一片。

赫连狮鹫的眼睛又落在教化学的冯老师身上。冯老师叫冯火龙,快退休了。赫连狮鹫说:“你也扔了那个姓,干脆叫火龙吧。”

此言一出,好像突然撞到了一个黑暗的秘密上,大家如同听到了一句什么可怕的咒语,都瞪大了惊骇的眼,脸也似乎变黑了。

许乾铭打量着这些老师,迷惑极了,同时也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感。为什么大家听到“火龙”两个字就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这时,瞿寂忍推开门,对瞿多忍说:“瞿老师,下午的体育课别上了,上数学吧。”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大家终于从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气氛中恢复过来。瞿多忍冲着门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开始,许乾铭尽量回避上官琳儿的眼睛。因为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过去甚至都不认识。可是他发现,他想接近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这天早上,许乾铭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去班里上课,经过英语室时,上官琳儿开门走出来,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去。

在楼梯拐角,有个四十多岁的女清洁工在扫地。她一眼一眼地朝许乾铭看,那表情好像含着一丝丝的惋惜,似乎想向许乾铭暗示什么。

许乾铭敏感地问上官琳儿:“她是谁?”

“赫连秀英啊。一个临时工。”

“她也在学校住吗?”

“不,全校只有她一个人,白天来,晚上走。”

走出办公楼,许乾铭忽然有个想法,那就是把心里的疑惑全部说出来,向上官琳儿探探底。但是犹豫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像没有勇气戳穿一层神秘的窗户纸,他害怕突然目击里面的场景。

中午,大家一起聚在多功能厅,商量照毕业相的事。

樊法印说,这件事学校就不统一了,由各班自己决定。而许乾铭认为,毕业相一定要照。上官琳儿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但是她承诺她来找摄影师。

果然,下午她就把摄影师找来了。学生们跑来跑去把凳子搬到操场上。樊法印坐在第一排正中间,许乾铭和上官琳儿坐在他两边。

摄影师把一架老式照相机支好之后,就把头钻到了黑匣子里去捣鼓,一会儿,又把头伸出来,朝许乾铭喊:“许老师,身子坐正一些!”

许乾铭正了正身子。

摄影师再次把头钻进去,看了一会儿,又钻出来,朝许乾铭喊:“许老师,把眼镜往上推推,反光!”

许乾铭就朝上推了推眼镜。

摄影师把头伸进伸出几次,终于喊了一声:“好了,注意!”然后,把手里的胶皮囊一捏,只听那黑匣子“咔”的一声响,接着,摄影师笑吟吟地对许乾铭说:“许老师,好了!”

许乾铭感到有些奇怪,几十个人照相,而那摄影师只盯着他一个人,好像给他照单人相似的。

临走时,摄影师说一周以后到照相馆来取相。

晚上,上完了自习课,许乾铭返回住处。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头,走廊狭窄而幽暗,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

两旁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黑白的标准头像一字排开,静静注视着他,十分人。赫连狮鹫,瞿净满,瞿多忍,李天香,冯火龙……

他昂起头,故意不去看那些照片。

走着走着,他的鼻孔里突然钻进了丝丝缕缕的难闻气味。他慢慢停下脚步,仔细嗅了嗅,好像是一股燎猪头的味,还掺杂着腐臭。

这办公楼里不可能有人燎猪头啊!

他警觉起来,壮着胆子凑近各个办公室的门缝,使劲**鼻子,似乎每个门里都有这种味道。那些照片上的人依然死死盯着他。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大口大口喘气。

他感到这所学校越来越怪异,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他想到了两个字:走人。远远离开这里,回家去,那么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祸及自己了……

可是,他又放不下那些无辜的学生。

这天下班前,许乾铭召集年级的几位任课老师碰了下头。

散会后,上官琳儿走到他跟前,小声说:“一会儿,你把脏衣服都拿来,我给你洗洗。”

许乾铭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洗。”

上官琳儿说:“为人师表,不能太邋遢,看你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说完,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乾铭感到自己越来越依赖上官琳儿了。

每当他和上官琳儿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感到自己像走进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一样,宁静、安全。上官琳儿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坐立不宁。

他说不清究竟是她身上的哪一点,如此吸引了他。要说上官琳儿的五官,单看哪一点都不是特别漂亮,可是,一经组合起来,就显得那么精致、可人。而更让他迷恋的是上官琳儿越来越多的温柔和体贴。

两个人虽然没有谈情说爱,但是,彼此的关系已经超过了纯粹的工作搭档关系。

吃完晚饭,许乾铭又转回了教室。

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看见赫连犀鹰和郑艳丽都在,还有宣传委员赫连金翅。赫连金翅说,板报已经两个星期没换了,他们正在研究这期的板报内容。桌子上的东西堆得很乱,赫连金翅翻来翻去找不到彩色粉笔,急得直拍脑袋。郑艳丽说她根本就没看到赫连金翅带粉笔来。赫连金翅“哎呀”一声说忘在宿舍了,话音儿未落人已经跑出去了。

不管心情多糟糕,许乾铭只要见到这些学生,一切不愉快都会烟消云散了。

他与赫连犀鹰和郑艳丽聊了一会儿,问到了他们的生活情况。郑艳丽说,同学们都想家了。大家带的钱都快花光了。

许乾铭问:“家里为什么不按时寄钱?”

郑艳丽说:“钱是寄了,就是拿不出来,都在瞿寂忍那里统一管理。”

许乾铭想,这个学校怪事可真多,学生个人的钱,为什么还要统一管理呢?越想越气。站了一会儿,他对赫连犀鹰说:“你们别弄得太晚了,影响上晚自习。”

很快,赫连金翅跑回来了。

许乾铭问:“这期黑板报搞点跟毕业有关的内容吧。”

赫连金翅看着他,没说话。

“要鼓动大家努力学习,主题就是毕业百分百。”

赫连金翅还是不说话,显然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难道我的建议不好吗?那你说,不做跟毕业有关的内容,你做什么?”

赫连金翅低头想了想,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认为,该做一做关于消防意识和消防知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