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独孤求虐(一)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上官云飞也悠悠醒转。他艰难地转了转头,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从那以后,独孤求虐就像丢了魂儿,不认识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半个月之后,上官云飞家就搬走了。

父母带着智障儿独孤求虐到城里治了几次病,都不见好转。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平时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芦苇**,机械地做着各种手势。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片沼泽湿地,大约有一百平方公里,由于太偏远,还没有得到很好地开发和利用。这里人烟稀少,有很多珍奇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现在,三个人已经看不到旷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黄的麦子,青绿的包米,还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杨树林,都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碧水和神秘的芦苇**。

这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静静地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亮。

三个人的兴致一点点回升了,上官云飞停下船,开始撒网打鱼。许乾铭和常梦迪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上官云飞就打上来几条欢蹦乱跳的鲫鱼,还有一只青壳白肚的大青蟹。

三个人把船摇至附近的一块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鱼烤了,一边吃一边喝酒。

他们的早饭,是在上官云飞舅舅家吃的,野鸭炖萝卜。当时,常梦迪只顾看窗外的农家小院了,没吃多少。那是个很大的院子,种着向日葵、蔬菜、果树,还有一口水井,一条四眼狗。那个独孤求虐坐在地窖上,望着远处的坑塘和芦苇,依然打着奇怪的手势……

三个人正在野餐,乌云从西北方向露头了,黑压压的,好像一群巨大的怪物,从天水之际静谧地爬上来。

常梦迪朝远处望了望,说:“天好像要阴了。”

上官云飞醉醺醺地说:“没事儿,那云彩飘过来还早呢。”

常梦迪似乎有点害怕,上了船之后,她坚持要回去。

许乾铭就说:“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来。”

上官云飞说:“我说过,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

他喝多了。实际上,大家说的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而是风大浪急,容易翻船。

在常梦迪的坚持下,最后,上官云飞只好朝回划了。

划着划着,风果然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地摇晃。不过,他们正好顺风,风推着船前进,省了不少力。

常梦迪坐在船的正中间,吓得双手紧紧抓住船帮,不停地叫着。

上官云飞一边摇橹一边嘿嘿嘿地笑。

天色越来越暗。

许乾铭突然喊道:“后面有条船!”

上官云飞扭头朝后看了看,大约一百米之外的黑压压的波浪中,果然有一条船,它有一个拱形的舱,用帘子挡着,并不见有人撑船。这条无主的船好像刚刚从芦苇**里冒出来,在波浪上随波逐流地漂着。

上官云飞说:“船上好像没有人!咱们把它弄回家吧?”

常梦迪说:“别贪小便宜。”

上官云飞不再坚持,加快了摇橹。

又走出了一段水路,天色越来越黑。常梦迪不放心地又朝后望了望,低声说:“它还在后面!”

上官云飞和许乾铭都回头看去——这次,那条诡秘的无主船竟然离他们更近了。它静静跟在后面,舱上的帘子被风吹得偶尔撩起一角,里面黑糊糊的。

常梦迪说:“它好像在追赶我们……”

上官云飞说:“顺风,它当然一直朝前漂。”

常梦迪说:“可是,它比我们快!”

上官云飞说:“那是因为它是一条空船。”

然后,他又对许乾铭说:“我把船靠近它,你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常梦迪马上阻止道:“你们不要没事找事!”

“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呢?”上官云飞说着,又把头扭向许乾铭:“你敢不敢啊?”

“你太小瞧我啦!”许乾铭说。

上官云飞就把船调了个头,用力朝那条船划去。两条船靠在一起之后,许乾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跨了上去。

常梦迪说:“你小心点!”

许乾铭刚刚上了那条船,强劲的大风就把两条船吹散了,许乾铭一个人留在了那条船上。他朝上官云飞和蝴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掀开了那个帘子,朝里看了看,大声说:“确实没有人!”

说完,他抓起船桨,高兴地说:“走吧,我把它划回去,送给你舅舅!”

常梦迪说:“云飞,你再把船靠过去,我坐他那条船。”

上官云飞愣了愣。尽管他一直追求常梦迪,但是他知道常梦迪心里并没有他,她一心暗暗喜欢着许乾铭。不知道是许乾铭没有感觉出来还是不喜欢她,反正他对常梦迪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一点默契,还经常开玩笑把她和上官云飞往一起撮合。

他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要小心,许乾铭不太会划船。”

接着,他又一次奋力把船划到那条无主船跟前,然后放下橹,扶着常梦迪换船。

常梦迪不会游泳,有点晕水,她战战兢兢地试了几次才跨过去。

上官云飞把船划开,大声说:“我划慢点,你们要跟紧我!”

许乾铭一边笨手笨脚地划船一边说:“你就放心吧!”

风越来越大了,发出低低的吼声,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吃掉。

上官云飞划着划着,发现风向变了,顺风变成了逆风。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黑压压的水面上,根本看不到那条船了!

他赶紧回头朝后划,划了很远也没看到那条船的踪影,脸色不由渐渐阴郁起来,大声喊道:“常梦迪——许乾铭——常梦迪——”

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没有他们的回答。

上官云飞有点被吓傻了,想了半天,他决定马上返回舅舅家。

顺风之后,他的速度变得非常快。

坑塘遍布,河汊纵横。四周的芦苇越来越多,高大的芦苇阴森森的,密不透风,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上官云飞感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了,他的船钻进了芦苇**中间的一个狭窄的河汊,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他马上朝外划。这地方水浅,下面是沼泽淤泥,船很容易搁浅。

天已经黑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吞没了上官云飞的心。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密集的芦苇**里乱撞,终于把船划到了开阔的水面上。

风突然停了。

水面变得很平静,那一道道的芦苇**在黑夜里静静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天水之间,一片死寂,只有他摇橹的声音:“哗,哗,哗……”

他又大声喊起来:“许乾铭——常梦迪——许乾铭——”

漆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应。他感到凶多吉少了。

他很冷。他加快摇橹速度,想增加点身体的热量。

突然,他看见那条莫名其妙的船像噩梦一般出现了!它静静地漂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船舱上的帘子依然挡着。

他胆战心惊地把船靠近它,喊了几声,船上根本没有人。

许乾铭和常梦迪不见了!

上官云飞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村里都已经睡了,一片漆黑。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舅舅家大门口,刚要进去,突然站住了。

他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独孤求虐。

他直挺挺地坐在大门外,两只手依然在比画。那是他们表兄弟小时候定下的手语暗号,一直使用了好几年,两个人都太熟练了,不同的手形代表不同的拼音字母,拼出一个字之后,五指捏拢为间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