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好人,即使能力再高,都会在处置案件时犯错,于是刑部也就应运而生了。由衙门将案子判下,再由刑部复查核准行刑。但是若是判罚皆刑部执掌,岂不是刑部说人犯法,就犯法了吗?

因此就需要防止刑部自定规矩抓人的方法,那就核准判案的事交由大理寺。但若是大理寺和刑部串谋,依然会枉法,于是为了监管刑部和大理寺,这才有了御史台。

于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皆为宋律而设,故而合称三法司。

方才花辞镜提起了金市东,而金市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三法司的总捕头之所以能诬陷金市东,那是因为当时三法司只有一个总捕头,何连兴竟然同时勾连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这才将金市东折磨得生不如死。”

花辞镜听完,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道理我是懂了,但……这样,就不会再有冤案了吗?”

“会啊,因为三法司里的官员,不过是凡人而已,只要是凡人,就一定有犯错的那日。”柳素鳞点头,花辞镜问得一点没错,设计这么多,其实也无法阻止冤案出现,也无法避免官吏谋私。

不过这个倒是让天子找到了方法:“这就是王宰相说的,那局棋的意义。只要天子不入局,谁弱扶谁立,此消彼长,此长彼消,生生不息,永无终局。”

花辞镜皱起眉,皇帝让三法司斗个不停,时时刻刻互相提防,揪对方的小辫子,这样就能让天下没有错案了?

花辞镜不信:“难道你们三法司就不会为了都倒其他两家,故意弄个冤案,再自己去澄清?”

柳素鳞却没有直接回答花辞镜的话,而是道:“你是否听说过一件名为‘张生弑母’的案子。”

“这不是官家御驾亲审的案子么?”花辞镜当然听说过这案子。

按照坊间说法,这是张生在外为官,想回汴京,于是默许妻子毒杀了母亲,随后回家奔丧守孝,这就可以返回汴京继续过奢靡生活了。

记得当年审出这个结果时,天下大惊。

柳素鳞点头。

“你想说,这案子就是棋盘上的第一枚棋子?”花辞镜这段时间自然也听说过,毕竟当时的司直被陛下重判,整个大理寺紧张的气氛,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官家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啊?”

“三法司管的,可不止市井的打架斗殴,人命官司,还有——金匮之盟。”柳素鳞后面没有说,若是三法司合力,查出金匮之盟是伪造,那么这个天下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花辞镜见柳素鳞这样,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在这件事上问下去。

贺彭越是长生门的弟子,而长生门是官家的鹰爪,李忠说,现在长生门有内乱。也就是说,长生门之事,极有可能是冲着官家去的。

柳素鳞和花辞镜就这么沉默着,马车晃**,有股并非二人,却沉重的压力压着他么。

花辞镜身手,撩起窗帘,假装玩笑地道:“我一个平头百姓,你也就是个八品小司直,这些朝廷大事轮不到我们操心,你还没告诉我,王宰相,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柳素鳞摇头:“他没有受内伤。”

“那就不是了?”花辞镜有点失望,柳素鳞道:“我让金市东暗中观察,意在确定,那些腿疾的药是王宰相用,还是给别人买。所以要想最后排除王宰相的嫌疑,还得看金市东带回来的消息。”

对啊,花辞镜怎么没想到,药是可以代买的!

马车停了,车夫放下梯子道:“大人,已经到舍人院了。”

花辞镜当即跳下车,朝着车上的柳素鳞像兄弟那样伸出手:“算了,请柳大人下车。”

柳素鳞看着花辞镜的手,难得叹了口气,没有理会自己下车。

花辞镜也不觉得尴尬,就这么跟在柳素鳞后面。

两人刚踏入舍人院,柳素鳞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素鳞哥哥!”

“微儿?”柳素鳞惊讶地看着站在门里的翠微。今天的翠微倒不是一个人,身边带了两个王府的侍卫,而在院中石桌上,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母妃听说你受伤了,大理寺和开封府又闹得不可开交。她说,李大人可能顾不上你,所以让我带些疗伤的药和补品给你。”翠微看向花辞镜,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办案了?”

“没有。”柳素鳞每次看到翠微,脸上都会不易察觉地露出笑容,翠微依旧是那个记忆中的样子:“御医说,我不能在屋内长坐,对伤势不利,所以我们就出去走走。”

“就……素鳞哥哥和镜姑娘两个人吗?”翠微的语气有种难以察觉的奇怪。

“大人,辛叔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花辞镜在柳素鳞开口前急忙找了个借口,转身就走。

她没想到翠微郡主在这里。

同样身为女子,翠微郡主看柳素鳞的眼神,她懂,是喜欢。

也是,翠微郡主和柳素鳞从小就认识,一个是王爷的女儿,一个是公主的儿子,表兄表妹,亲上加亲,在话本里、戏文里,比比皆是。

何况,柳素鳞每次见了翠微郡主,都能露出平日看不到的笑容,看来柳素鳞对翠微郡主也是有心思的。

翠微那天虽然听柳素鳞的话,乖乖回了王府,但一直心神不宁,担心柳素鳞遇上麻烦。原本她想请个御医去柳素鳞的舍人院,谁知道很快就听说,御医已经过去了。

原来是富长岳将柳素鳞受伤的事情报给了官家,官家当天就派了御医过去。

“所以你这几天在王府,一直心神不宁?”柳素鳞的脸上有几分愧疚,翠微摇头:“没有!我在教小橙子习字学文呢,只是我写的字帖没有素鳞哥哥写的好。”

字帖?

翠微见柳素鳞一脸困惑,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了几张纸。

是柳素鳞去小橙子家时,随手写的。

“为什么你要写成这样呢?”翠微指着柳素鳞以笔画,写散的字:“小橙子说,他看得懂。”

“只是按照小橙子的习惯,把他不太对的地方稍作修改,这样他自然就能将字写好了。”柳素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