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鳞刚走出王宣府邸,就有个捕快跑了过来道:“大人!叶大人让我过来传个话,说你该去见杨仵作了。”

柳素鳞揉了揉开始发晕的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后,点头道:“我现在就过去。”

江舟刻看柳素鳞的样子,猜他大概是从昨天起就没休息过,一路熬到现在,估计现在是头晕,脚下也开始飘了。

算了,杨仵作那边的尸体现在似乎更重要。

江舟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鱼儿,我去买壶好茶,一会儿去敛尸房找你。”

看看杨仵作和柳素鳞会不会在敛尸房里泰然自若地喝茶。

说完,也不等反应,江舟刻转身就走。

这条鱼虽然没了内功,但真想拿他怎样,也没那么容易。

柳素鳞看了眼江舟刻,也没管他,反正方才在宰相府里已经帮了大忙,于是自己往敛尸房而去。

翠微自从在官家这里听说了万岁殿那晚的事情,就一直心事重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官家不愿赐婚她与素鳞哥哥,的确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翠微暗暗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这是柳素鳞一直珍藏着的东西。柳素鳞重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妻子的父亲所杀,会多痛苦啊。就连翠微,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王。

“微儿。”官家出声:“朕将这件事告诉你,并非要你茶饭不思啊。”

翠微回神,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

“鱼儿是个男人,你不要为他担心。”官家看翠微只是很小心地点头。知道以这孩子的性子,今日安所说的事,定会放在心上。

只是看现在翠微的样子,官家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了。

先帝长当朝十二岁,而当朝又长秦王八岁。当年天下还姓柴时,他们兄弟三人,关系很是亲密。尤其是长兄,待他们二人真如父亲一般。

后来先帝出仕,在家的时间少了,官家就学着先帝那样,照顾年幼的秦王。

那时候的秦王,跟现在的翠微真是非常像,温柔又善良,极听他这个兄长的话。

倘若翠微是个男孩子,定是秦王的翻版,这个年岁也该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本应其利断金的兄弟,变得不再交心,互相提防?这么互相伤害着,又过了多少年?

就连官家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年纪大了,也真的累了。

于是他想,是否能换一种方式,就算作为父辈的他们,无法再亲如一家,孩子们是否可以重归往日的欢乐?

昭皇子、八贤王无疑都是好孩子。

也许等到昭皇子继承大统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等到那时候。

开宝九年,先帝去过洛阳、长安之后,竟然决定废弃汴京,迁都洛阳,再迁长安。

那时的官家还是晋王,是开封府尹,德高望重,在汴京势力庞大,先帝此一举无疑是忌惮晋王的势力会对昭皇子封太子一事不利,于是有意借迁都一事要断他左膀右臂。

原来,他想要的那天,等不到。

于是自他登基后,就试着让这些孩子们,能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再成一家人。

谁知啊,昭皇子自尽,他的嫡长子身子一直不好卧病在床。他最喜欢的僖皇子,又因从小跟着他,过于像他,精于谋算,反倒少了份情义。

唯有微儿,明明是个姑娘,却像个小仙子,缓和着他与秦王的关系,给他的那些儿子们,送去关怀。

或许,就是因为微儿是个姑娘,才能做到如此,不让兄弟们忌惮。

像极了当年的永安公主!

“官家……”翠微看官家眼底流出化不开的哀愁,明白,她的这位皇伯伯,终究也是个人,是会痛,是会哭的。

或许也只有微服私访时,才能将心情真正流露出来。

“是我让微儿扫兴了。”官家无奈地笑了。

翠微放下碗筷,微微低头,整理好心情,这才道:“小时候,姑姑曾告诉过我,仁义是治国之道,而爱是护家之法。既然身在了帝王家,家事就成了国事,仁义解决不了的方法,那就只有爱解决了。”

“永安当年这么说过?”官家有些惊讶,但细想,确实像他那个柔善的妹妹会说的话。

翠微点头道:“官家都宽恕父王逼宫,还能将素鳞哥哥召回汴京,我想……素鳞哥哥也是这样的。或许心中还有过不去的坎,但是我会帮官家的。也许……明年的元宵节,官家就能看到想要的呢?”

“微儿!”官家竟然重新感觉到了暖流在胸口涌动,但愧疚也同时升腾而起,感动之余,竟然不知该怎么面对白纸一般的翠微。

最后官家背过身去:“你快回去吧。以后有空,依旧要各处多走走。”

翠微应下后,官家还派了大内侍卫护送翠微回到公主府。并且内侍紧随其后,送去了大量的赏赐。

只是翠微发现,天色已晚,柳素鳞却还没回来。

柳素鳞此时在敛尸房,杨文光指着尸体道:“已经确定,死因乃是内力窜走,经脉尽断而死。”

“还有吗?”在金九阁时,柳素鳞就已经发现了。

杨文光道:“他是自己引爆内力,自尽而亡。”

“自尽?”柳素鳞惊讶,杨文光点头:“我已经反复确认,并无任何外力……”

杨文光顿了一下,看着穆子渊身上残留的伤势,改口道:“并无其他人的内力进入过穆先生的身体。”

柳素鳞点头,虽然他不太相信,但验尸是杨文光的专长,他不得不认同。

“特殊的地方,在这一处。”杨文光拿出了一张经络图,这张经络图上,杨文光用红色的墨,专门由穴道,连出了一个东西:“红墨标出的,是穆子渊没断的经脉。”

也就是说,穆子渊用内力毁了全身经脉,却唯独留下了杨文光标出的这些经脉。

柳素鳞拿着经脉图,双手微微发颤。

“用经脉,在身体里,留下一张地图,这大概就是他要留给你的东西了。”杨文光说完,缓缓将白布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