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刚上来，孙厨子就颇有江湖规矩地立刻拉下二楼门帘，退了下去。

姑且不论这酒坛是何等普通，反正有泥封，半点酒味都透不出来。但就这酒坛出现后，柳素鳞和叶安之间的气氛，就变得非常奇怪。

甚至，这两人的气氛不仅奇怪，还都看向了金市东。

叶安伸手，摸着酒坛粗糙的外壁，一副珍惜不已的模样，看着金市东道：“金捕快，我跟柳大人都不胜酒力，你愿意替我们喝酒吗？”

“本官的事，本官自会应对，不需要金市东多管闲事。”柳素鳞非常无礼地拍开了叶安的手：“叶大人有话就说，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

“有的事，交情不够，就不能说得太明白。”叶安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嘴脸，看着金市东道：“金捕快啊，你是大理寺的捕快，本官是大理寺卿。”

叶安的话别有深意，而金市东的目光则看向酒坛子。

这家饭馆，他很久没来了，却很熟悉，甚至酒楼布局他都没有忘记。

上一次柳素鳞要来这里，却因为花辞镜的出现被打断，接着何连兴死了，柳素鳞成了凶手。

柳素鳞说过，君之的案子，却并没真正完结，因为何连兴的动机不明。

这意思他其实非常清楚，杀害蔺君之的凶手是何连兴，他虽然死了。但干过的事，只要没有水落石出，就永远都是迷。

而叶安的话，金市东也听明白了：“叶大人的意思是，要我选是否服从大理寺卿的命令？”

“不错，身为大理寺的捕快，听从寺卿的命令，不是理所当然吗？”叶安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颇有威仪地看向金市东。

柳素鳞跟叶安不熟，看来今天这坛酒他是势在必得。而金市东平日听他差遣，这一刻，他要是跟大理寺卿作对，确实让金市东为难，于是道：“金市东，听寺卿的。”

“叶大人的立场若是与柳大人敌对，这捕快不当也罢。”金市东在柳素鳞说完后，起来站在柳素鳞身后。

叶安并未因金市东的选择而生气，反倒笑着道：“金市东，你可要想明白，本官是大理寺卿，你听我的话，想在大理寺混个捕头当，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金市东，坐下。”柳素鳞有些奇怪，金市东虽然有些死皮赖脸，可并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人。谁知金市东却第一次对柳素鳞道：“大人，你别说话。”

柳素鳞讶异地回头看金市东。

“金捕快有什么条件，请直说，本官定会满足你。”叶安看到柳素鳞的表情还是觉得有趣，要知道，平日金市东对柳素鳞可谓唯命是从。

“这酒坛里的是什么？”金市东敲了敲酒坛，听声音里面确实装了酒，但柳素鳞和叶安同时要，说明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

“是何连兴死前留下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某种线索或证据。”叶安回答了。

“这么说叶大人断案的能力就算不如柳大人，但也配得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对吧。”金市东想确定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叶安点头：“你现在站过来，还有机会。”

“我拒绝。”金市东道：“当年我杀人的案子牵涉都监司，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这些日子我跟着大人办案，所以我清楚，这样的案子，叶大人一定看过卷宗，对吗？”

叶安笑而不答。

“大人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可以吗？”金市东确认了一遍，叶安依旧那样，并不说话。

而叶安的态度，也让金市东坚定了想法：“大人第一次看卷宗就发现上面漏洞百出，想来叶大人，从一开始也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对吧？”

被要求不说话的柳素鳞明白金市东的意思了。

看叶安这并不辩解的样子，想来当时是知道，何连兴恶意栽赃陷害了。

那时候的李忠已经是雷霆假扮，像金市东这种案子，重要的不是凶手是谁，而是安抚都监司，保证今后大理寺不跟都监司起嫌隙，影响自己的野心。

但是叶安……

“叶大人，大理寺少卿，并不是无权的闲职啊，您的位置可比何连兴高，当初，只要您一句话，我也不会平白受冤，险些丧命。”金市东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当上了捕头又怎样，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于是问道：“现在您许诺给我捕头的位置，真正的目的，是不希望我帮柳大人抢酒坛吧？”

“这嘛……”叶安笑容不改，也依旧不回答任何问题，而是道：“柳大人方才可是说了，让你听本官的命令。”

“叶大人，我虽是个粗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此次多谢美意。”金市东异常坚定。

叶安突然鼓掌，满脸赞许。接下来，他却将目光转向柳素鳞：“柳大人可明白什么了？”

“你方才是故意试探金市东？”柳素鳞眉头微皱：“为什么？”

叶安摇头：“本官是要你明白，有些事靠一己之力无法完成，但只要是对的，就一定能吸引志同道合之人，就像金捕快，莫要推辞他的这番古道热肠。”

“叶大人会跟我志同道合吗？”柳素鳞看着叶安，他跟叶安确实谈不上有过节，甚至郭嗣的案子里，若不是有叶安这个稳妥的后援，那次他也不会将事情处置得这么好。

“你以为本官为什么去敛尸房等你？”叶安反问。

柳素鳞思索片刻，突然道：“莫非……是为了阻止其他人进入敛尸房？”

“不错，杨文光飞鸽传书与我，说你又给他送了个大麻烦，验尸这种事还是在敛尸房方便，所以让我去给他当门神。”叶安饶有兴趣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位置，往外看，确定孙厨子此时正在拿了个团扇，悠闲度日，这才继续道：“免得什么皇子、王爷强行跑去敛尸房抢尸体。”

“那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要出事？”金市东瞬间担心起来，然而叶安却道：“方才我已经为那具尸体验明正身，乃是开封府正在通缉的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