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知道,她和柳素鳞是夫妻,本应同舟共济。但此事,她怎么能将柳素鳞卷进来?僖皇子将侍卫令牌放在秦王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告诫秦王,安分守己。

翠微不懂,父王和官家明明是一母所出兄弟,却隔了君臣有别的身份。永远不能像寻常人家那般,相亲相爱。

父亲想做任何事,都会被猜忌、试探,从未停过。昭哥哥,明明是宗室中,最好的兄长,却落得自尽的下场。既然官家明明只要立僖哥哥为太子,就好了,只要父王力挺僖哥哥,朝廷内外,终会不在争执,何须赶尽杀绝。

柳素鳞自然看出翠微今天不对,只是她不说,自己也毫无办法。莫非今天出去买荷花酥的时候,遇上什么人?

柳素鳞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僖皇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爱翠微,所以才会无意间提起翠微的婚事,乱他的心。随后官家下旨,明知郭家没几个好人,还要赐婚。

翠微对于官家和僖皇子,不过是个工具,重点在于好用与否,并不在乎翠微怎么想。

整件事中,官家永远在演那个坏人,而僖皇子永远都在当好人。这其中的用意,柳素鳞还不明白?无非就是一恶一善,联手双簧,要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僖皇子的辅臣。

他认了,自废武功,还帮僖皇子收服了犼纹者。又演那么大场升仙大戏,帮着他们掩盖事实。

现在竟然还没完没了,又对微儿动心思。

究竟要怎样!

“公子如此好面相,何以乌云盖顶?”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厮迎着柳素鳞走了过来,打断柳素鳞的思绪。

柳素鳞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当铺前。柳素鳞当即假装恼羞成怒道:“你说呢?”

“里边请,里边请。”小厮脸上当即露出谄媚的笑容,引着柳素鳞到了当铺内里。

世上分黑白两道,而当铺,也分黑白两道。柳素鳞并非无意走到当铺,而是故意。他在大理寺办了这么多案子,看过那么多卷宗,汴京城中,哪些当铺有问题,他是知道的。

比如现在来的这家,表面上跟一般当铺别无二致,将值钱之物拿来,由当铺的博物验真后估价。正经的当铺,一般依照行规,会以估价的七到八成给钱。事后若想将典当之物赎回,只要在约定时限内,带着利钱和本钱过来,赎回宝物即可。

正经当铺的票据都会约定清楚典当价格,赎当时间,利钱多少,过期多久,当品由当铺自行处理。

不正经的就不好说了。里面坑蒙拐骗极多。而这些当铺,多半因为行骗经验丰富,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多做停留,证据难找,往往导致官府极难追查。

大宋禁赌。

寻常百姓若是参赌,依宋律,需打一百大板。而开设堵档,还要酌情加刑,严重者绞刑,从属流放。

而金九阁却是赌场。

还是在大理寺卷宗上留下了名号的赌场。

按照官员办案的惯例,应当先查当年聂娘子在金九阁的杀人案,此案作为一案,再由开封府取缔金九阁的聚众赌博案,这是另一案。

两个案子不得混淆办理。

但柳素鳞却只看到了聂娘子的卷宗,并未看到处置金九阁赌博的卷宗。

结果反倒像是,金九阁利用这桩杀人案,在京城打响了名声,变得虚无缥缈,赌客云集。

而只要是赌博,必然与当铺脱不开干系,都输了的人,总要典当些东西去东山再起。而有些当铺,本身要么是堵档敛财的工具,要么是跟堵档勾结,联手压榨赌徒。

汴京城的当铺,一般闹了事,都会去开封府解决,案卷就会留档于大理寺。

之前,柳素鳞查核案卷,里面就有不少跟当铺有关的。

眼前这个当铺,就是柳素鳞挑出来的。

那个案子乃是一个泼皮无赖为筹赌资,用假古董骗取典当的案子。

当时这家当铺竟然忍气吞声,在泼皮无赖闹上开封府后,愿意认罚赔钱。而另一个案卷则是,一个月后,这泼皮无赖酒后坠入汴河淹死。

大理寺案卷极多,被人忽略两者联系也不奇怪。

但柳素鳞却记下了,今日正好过来试试,也许就能找到如何进入金九阁的线索。要是找不到,他只能去下一家当铺了。

小厮看柳素鳞打扮得颇为光鲜,要带上的金玉,手上居然十个指头都带了扳指,真是俗不可耐,极为扎眼。看年纪,也就弱冠之年,估计是某个商贾之家的败家子吧。

小厮恭敬地请柳素鳞坐下,掌柜随即迎了出来,笑道:“这位小官人,不知有何可以效劳?”

柳素鳞从袖中,取出了万正奇送他的丹药,问道:“此物你家可收?”

掌柜看有些惊讶地看着柳素鳞拿出丹药,拿了过去,导出一枚,仔细看了,很是惊讶地问道:“小官人是长生门弟子?”

贺彭越与金九阁有关,所以柳素鳞就打算用长生门的丹药作为测试。想不到这个掌柜真的认识,于是道:“与你无关,这丹药你收是不收?”

“小官人啊,话可不能这么说,长生门就算前掌门被凌迟了,可随后长生门其他弟子立刻就因天下大赦而无罪了,我小小一个当铺,可得罪不起这等高门大户啊。”掌柜将丹药递给柳素鳞。

这东西他知道,乃是长生门掌门才吃得起的东西,照理应该因为雷霆之死,而绝迹江湖。此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带来,他担心其中有什么蹊跷。

“老板不愿收,不如指条明路,我现在必须要笔钱。”柳素鳞摸着手上的扳指,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为了拿到这瓶丹药,我可是废了不少劲呢。”

“哦?”掌柜的皮笑肉不笑:“总不能是去长生门偷的吧?”

柳素鳞脸色当即阴沉下来,语气里透出杀气:“到底换不换!”

掌柜上下打量柳素鳞,这怒意不似装的:“不是不想收,而是说不清此物来历,我不敢收啊。”

“知道死在同福客栈的贺彭越吗?”柳素鳞冷冷地看着掌柜:“这是他叛逃长生门后,向我借钱抵押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