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鳞勉强躲过所有暗器,却也因为废了武功,虽说还剩下招式形貌,但狼狈程度可想而知。

那香气闻着让人骨软筋麻,柳素鳞忙着吃了解毒丹,走出老汤头家一看,目之所及,空旷一片,暗处躲藏的永乐坊居民竟然手持武器,倒在一侧。

盈盈当时却学着翠微的模样,坐在老汤头的房顶,满脸天真无邪地笑道:“素鳞弟弟,姐姐这次来得及时吧?”

“不要学微儿的样子。”柳素鳞抬头看着盈盈,问道:“你这番救我,条件是什么?”

“条件嘛,已经有人替你付了。”盈盈轻灵地从房顶落下。

原来是僖皇子,说是既然柳素鳞武功尽失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为了防止他探寻犼纹者遇上麻烦,于是送了盈盈一枚半月币,条件是要保护柳素鳞安全。

“送?”柳素鳞冷笑:“原来你不收花辞镜的半月币,目的是让这些普通人将消息传出去,再招惹权贵之人去抢吗?”

“这叫弱者得了帮助,强者伸出了援手,而我则看到了故事,如此皆大欢喜,乃大慈悲也。”盈盈丝毫不气,也不跟柳素鳞讲道理,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行为说得冠冕堂皇。

柳素鳞却只是送了盈盈一副冷笑,他无心与盈盈浪费时间,于是道:“将解药给我,你可以走了。”

“这些人我可是要绑回去向殿下交差的。”盈盈示意柳素鳞看向四周,因为是白天,柳素鳞可以看见那些穿梭在日光下的身影。个个都是身法好手,除了残影,什么都没留下。

但柳素鳞并不关心盈盈所说的“交差”,而是道:“永乐坊能存在这么久,这些人都受过训练,交给你,非但审不出结果,反而会打草惊蛇,坏了殿下的大事。”

盈盈成日揣度官家的言行,肯定知道官家真正想要的新帝王是僖皇子。而以僖皇子的手段,此时坏他的事,将来会如何可想而知。

盈盈看着柳素鳞,并不显得害怕,只是问道:“你还真想辅佐僖皇子登基啊?你的老泰山秦王,会伤心的。”

柳素鳞不接话。

于是盈盈将解药给了柳素鳞,作为交换,非要让柳素鳞换身她准备的衣衫。还找了个理由:既然是郡马爷,本不该穿得太寒碜。

柳素鳞当时想的是,换身衣衫,假装并未来过永乐坊。

既然永乐坊虚虚实实,藏着那么多秘密,何不他也假装并未来过永乐坊,诈一诈这些人。然后静观其变。

柳素鳞想了很多,方才见翠微的反应,柳素鳞才明白,非要给他这身染了香气的衣衫,原来是把心思用在了他与翠微的夫妻之情上了。

当时的柳素鳞换了衣衫,迎风洒了解药,随后就找地方躲起来观察。

只见永乐坊众人醒后,竟然是坊正带头,清理了老汤头家的现场。他还带头收走了汤筝的牌位,换成老汤头与汤婆婆的。

接着又重新撒扫了老汤头家的屋里屋外,撒上细灰,假装已有日子不曾有人居住。

柳素鳞看在眼里,推测着这群人心里的盘算。

他们显然是在不知柳素鳞死活的情况下,做了最坏打算,万一柳素鳞带大理寺捕快过来,公开要拿他们怎么办。

那就是伪装为与原本事实截然相反的现场,混淆真相,达到蒙混过关的目的。

结果等来了金市东。

这才有了让金市东感到诡异、恐怖的汤家情形。

柳素鳞猜到金市东出去打水,却迟迟不归,定是遇上了刺客。果然随后见金市东,一身血腥味,看来还是场恶战。

之后不想看金市东继续被耍,柳素鳞这才出来。假装之前并未来过永乐坊。

此计策果然奏效,那坊正见柳素鳞全然不像来过的样子,惊惧之间,竟然也无法判断,他们埋伏的柳素鳞到底是什么人,而眼前的柳素鳞是不是真的本人。

“永乐坊竟然用太平假象掩盖杀人真相!”金市东吃惊,花辞镜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缩在金市东身后,探出个头的小橙子:“你让小孩子听这些合适吗?”

柳素鳞没回答,只是看向小橙子。

小橙子低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师父你已经知道永乐坊不好了吗?”

柳素鳞走到小橙子面前,蹲下身,表情却并不是金市东、花辞镜熟悉的冰冷,只是温柔地露出微笑。

柳素鳞本来就从永安公主那里继承来了酒窝,只要不冷着那张脸,稍微一笑,就会露出来,显得尤为可爱。

小橙子看着柳素鳞这样,突然就觉得不怕了:“师父还是师父吧?”

柳素鳞见小橙子不怕,这才道:“嗯,师父还是师父,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花辞镜和金市东满脸困惑,这个小子完成课业后,就嘻嘻哈哈,四处玩闹。柳素鳞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让人措不及防的,小橙子因这句话好像突然被扎破的皮球,“哇”地哭了起来!

“小橙子你别哭啊!有什么委屈,就跟我们说啊!”金市东和花辞镜可没哄过孩子,瞬间手忙脚乱。

柳素鳞抱着小橙子,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轻拍孩子的背,让他尽情地哭:“有师父呢,不要怕,不管发什么了什么,一定会有办法的。”

天宝六年,柳素鳞坐上了离开父母的马车。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一别可能再也见不到父母,但他却不能哭。

因为柳冰和永安公主那天用力挤出了笑容,告诉他只是去竹隐观学御剑术、练气法、穿墙术、隐身法这些神仙才会的仙法。

让他在竹隐观等七天,他们就会去找他。

好拙劣的骗术呢,柳素鳞虽然才八岁,却根本不信世上真有什么神仙法。

但他却假装相信,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到了竹隐观。

然后就是一个七天又一个七天,无数个七天。

每过去一个七天,柳素鳞就知道,他见父母的时机越来越渺茫,他却拼命忍着想哭的冲动。

直到那个谷雨。

竹隐观在下雨。

他怎么都不想回屋,而是借着雨水掩饰,哭得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