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柳素鳞已经敲开金市东的房门，将一身官差的衣衫丢给金市东：“快换，然后出来我给你贴胡子。”

金市东刚醒，拿着柳素鳞给的衣衫，怎么看都只是个打杂跑腿的小吏衣衫，抱着衣衫，有些奇怪：“大人，你这是要干嘛？”

“照我说的做就是。”柳素鳞说完，就走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柳素鳞和平时不太一样。金市东最后没有多问，换上柳素鳞给的衣衫，离开屋子后，发现花辞镜打着呵欠，正在给柳素鳞易容。

随后柳素鳞交代了他一会儿他演好什么身份，就不再说话，而是穿了身官袍就带着金市东，在其他舍人院同僚起来准备去当值前，离开了舍人院。

交子务的守卫一如既往，不敢有丝毫疏忽。

近来刑部盯交子务很紧。

要说原因，还是因为“吞金兽”那事。

上任交子务监官裴慎府锒铛入狱，交子务一时没了主事的，而刑部当天就派人来查裴慎府当值之处，是否有什么遗落的线索。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刑部之人听到交子务金库中发出了诡异声响，当即决定去金库看看。谁知到了金库，只见一只长相怪异，身披五彩的东西，竟然一口一块金锭！

刑部官员大惊，却鼓起勇气准备去抓那东西，谁知刚扑上去，手里竟然只抓了张皮，本想定睛看看是什么东西，结果手上的皮竟然烧了起来，瞬间就不见了。

之后刑部官员就让交子务的人点金锭，竟然真的少了几块，而少的数量，刚好跟官员目睹的数量一致。

于是刑部尚书成元荣就惦记上交子务吞金兽的事了。

刑部尚书可不比普通小官，那可是六部之一的大官。谁敢动他？

之后隔三差五，刑部尚书就要派人来查一下金库，糟糕的是，还是撞见了两三次。

由于吞金兽所吞的金子数量还没那么大，不能贸然上报天听，否则交子务这边，出了个裴慎府的案子还不够，把吞金兽闹大了，所有人就都麻烦了。

现在交子务闹吞金兽的事，最怕的就是经由成元荣之口，传遍朝廷，到时候要是御史台也派人来——

一顶官轿突然从远处而来，那官轿看着可不是交子务之人啊！

交子务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不禁安慰自己，兴许那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然而官轿来到交子务前停下，轿帘缓缓掀开，下来了个穿着官袍，清瘦的官员。他四十上下，蓄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胡须，双眼锐利，仪态优雅，一种清贵之感，顿时扑面。

乔装成跟班的金市东见交子务的差人都看柳素鳞发蒙，不知是何方贵人，急忙乘机低头上前，将韩少伯借的令牌拿了出来：“新到任的御史，特来交子务查看。”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御史台令牌！

交子务的公人急忙引着柳素鳞和金市东往里而去。另一人则匆匆去见交子务监官孙宗深。

御史台官员，四十上下，气度清贵，举止优雅，一眼看去就无法糊弄。

孙宗深听着这些描述，眉头都皱了起来。御史台要是出了问题，只怕比刑部那边更麻烦。

柳素鳞知道这些诚惶诚恐的交子务众人在想什么，都怕他跟吞金兽有关。其实金市东偷听得知成元荣跟王宣提及交子务吞金兽之事时，柳素鳞就起疑了。

后来辛吉正好入了刑部做捕头，柳素鳞就将打听吞金兽之事跟辛吉说了。也就是最近，辛吉已经将吞金兽的始末告知了他。

柳素鳞虽说八岁就在天竺山出家当道士了，但他却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倒是觉得活人欺神弄鬼的可能更大。

但表演吞金给刑部官员看，目的是什么？

孙宗深急急忙忙地来了，见了柳素鳞，毕恭毕敬地道：“不知御史大人前来，有何公干？”

“最近交子务总有传言，故而韩大人派我来查查账，看看是否有差池。”柳素鳞发现，当他提到交子务有传言时，孙宗深的眼神飘忽，提到查账后，孙宗深反而没什么畏惧，更像是有定心丸那般。

莫非吞金兽并未造成金库损失？

柳素鳞起身对孙宗深道：“孙大人莫怪，为了避免误会，我必须从你的前任裴慎府那里开始查。”

孙宗深发现柳素鳞不去金库，于是立刻带柳素鳞去了当值之处，将所有卷宗文书一一拿了出来。之后派了两个人伺候，他就去当自己的值了。

而金市东则按柳素鳞最初的吩咐，跟这些人闲聊，分散注意，柳素鳞则重点看历年新旧饺子交替时的工作量。

不错所料的是，去年，由于西夏与宋的议和，财货流通变得更大，新旧交子的更替的量变得极为庞大。

这个交易量，竟然堪比官家御驾亲征辽国时的交子用量。

那年，也多花了十五日点算。

也就是说，交子务这十五日，确实未有违规。

柳素鳞趁着无人注意，将这些卷宗藏起。又佯装无事，开始仔细核对。

不过看着账本，柳素鳞却发现，近些年宋土竟然隐隐出现钱币不够用的情况。也就是说，金银能够对应的交子数量，乃至市面上的金银，竟然不够用。以至于很多地方，将一贯钱一千文的数量，改成了一贯钱九十纹，暂且计数。不过这一现象，还未蔓延至汴京与临安。以至于柳素鳞只有通过这些账本才能了解。

这是钱荒吧？而且由于各地都有这个行为，竟然无人提及此事。

不过……也许提了呢？

要解决钱荒，就需要大量金银，而应天府辖下的颍州不就正好有个金矿？莫非官家将解决钱荒的希望放在了颍州的那个金矿？因此金矿出事，官家才会大发雷霆，将颍州官员彻底给办了？

柳素鳞将此事记下，等解决了翠微的婚事，再想办法查也可以。

跟公人闲聊的金市东，也发现，交子务还真有些不对劲。这些公人只管干活，对于账本什么的，倒不会核对，看不出这许多道道。

不过他们都觉得孙大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