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鳞就坐在郭嗣头顶,听着屋内来回踱步略显烦躁的声音,随后郭嗣就将郭宿叫到了房内。

郭宿见郭嗣烦躁,于是躬身道:“父亲,莫非是为了柳素鳞烦恼?”

郭嗣见郭宿这恭敬的模样,突然露出冷笑:“宿儿,为父且问你,老二练的《冼化心法》到底怎么回事?”

“自然是柳素鳞给了假的。”郭宿毫不犹豫将责任推诿给柳素鳞。

坐在房顶的柳素鳞只是掀起瓦片,冷眼看着郭宿那面不改色的样子。郭嗣会这么问,定是假心法有什么问题。

他柳素鳞写经文时,自然担心以官家的性子,找个人来练练,像郭嗣这样,只怕当即就被识破,现在早该问罪了。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柳素鳞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官家对柳素鳞态度一直暧昧不清,捉摸不透,若是找人练一下,见修炼者变成老二那样,你说官家会怎么做?”郭嗣阴沉着脸。

郭宿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害怕,甚至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出:“父亲,官家最器重的,希望能继承大统的,从来都是僖皇子。官家所有谋划皆是为了替僖皇子铺平道路,柳素鳞虽不能为官家所用,却可以为僖皇子所用。”

郭嗣眼神闪烁,按照金匮之盟,皇位不应该交由秦王么?但看郭宿的表情,不像玩笑:“你还未参加殿试,入朝为官,怎么如此推测?”

“父亲,我们所出之处,可是汴京啊,明日出门,遇上官家微服出访,都不稀奇,何况其他公门中人,宫中显贵?”郭宿不与郭嗣目光接触,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这些消息,孩儿花些时间,与公子、皇子们相处,同龄之人,自然有很多话可说。”

郭宿说得有理有据,郭嗣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宿儿,你别忘了,《冼化心法》是我让你抄写后,交给老二,你很不满吧?”

“父亲的安排,永远都是对的。”郭宿跪下,五体伏地:“孩儿只要遵从,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这话连屋顶的柳素鳞都露出了嘲讽和不信,真的这么孝顺,郭嗣去大理寺当值后,要不至于找他私下说那么多奇怪的话了。

不过郭嗣却找不出任何问题,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那是一种不顺意的扭曲之色,仿佛随时在等郭宿犯错,像只饥渴的妖魔,只要猎物露出哪怕微不足道的虚弱,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其撕咬成碎块。

父子之间,到了这个地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

“那我问你,今日为何让郭福来大理寺找我!说你发现,李忠彻查雷霆时,在长生门的弟子中发现了犼纹者!而线索在他死前,透露给了王宰相!”郭嗣此话一出,柳素鳞惊讶,莫非今日金市东在大理寺见到的,其实是郭福?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在追杀手,而是追的郭福?还有,王宰相也知道犼纹者之事?柳素鳞眉头拧了起来,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父亲,我并未让郭福去见你,而且我根本不知长生门和犼纹者有什么关系!”郭宿回答得异常坚定:“若有欺瞒,父亲大可将我以家法打死!”

“你!”郭嗣气得手发颤,左顾右盼,突然拿起鞭子,暴怒地抽打在郭宿背上!

就在郭宿被抽打的时候,柳素鳞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盯着郭家的,还不止他一个!

柳素鳞回头,只见黑影似乎故意要吸引他那样,停在身后,待他转身,才迅速离开。柳素鳞低头看了郭嗣父子,除了鞭子破空,皮肉被抽打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柳素鳞当即决定,追着黑影而去!

黑影和柳素鳞一前一后,直到汴河边,远远就见有人穿了蓑衣,正在垂钓,黑影到了他身边后,迅速像个卫士那样站住。

“之前听闻杨老夫人在此钓上了一条稀世小鱼,果然不假。”官家的声音很是悠闲自得:“鱼儿来,可记得你小时候,舅舅带着昭儿、僖儿、微儿还有你,一起在虹桥边钓鱼之事?”

官家微服私访时,得称他晋员外。

而一路引他过来的,是个大内侍卫。

柳素鳞目光看了一眼腰上的踏雪剑,还好此物被缠绕,看不出是踏雪。然而依然能看出是兵器,出于礼仪和慎重,还是准备将剑解下。

“防身之物,无需多礼,带着就是了。”官家专注鱼钩:“将我为鱼儿准备的渔具给他。”

柳素鳞拿了鱼竿,来到官家身边坐下,将鱼钩甩入水中,开始钓鱼。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很久,柳素鳞最讨厌这个时候,身边的明明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却要装模作样地学寻常百姓,好像这样,他就只是个有钱又有闲,不惹凡尘血腥的市中大隐。而他却每次都得陪着官家演戏。

许久后,官家开口:“鱼儿不想跟我说什么吗?”

“郭府发生了什么,一直就在官家的掌控中吧?”柳素鳞盯着水面,他在认出大内侍卫的瞬间,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气,相冲却冲不出。

“从郭嗣拿着你模仿皇妹的笔迹,写成的假心法来见我之时,我就派大内高手盯着他了。”官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心法之事,却轻描淡写,丝毫不提柳素鳞的欺君之罪。

柳素鳞知道辩解无用,也并不畏惧,既然做了他并不怕:“那微儿的婚事,与此有关吗?”

渔翁皇帝,用他慈祥又温和的声音道:“你也见到郭天了,他是个好孩子,孝亲敬长,心思单纯,更重要的是天赋卓绝,这才几日就能有这等功力,若是能为我所用,替我处置江湖事,赐他个郡主又何妨。我相信,以你对微儿的感情,定能助郭天修得至高武功。”

听在柳素鳞耳中,却是这般冰冷和刺耳。

柳素鳞明白了,郭天和翠微,终究成了官家手里的傀儡,一个行蛊虫,最终成为行尸走肉,一个则是牺牲品:“难怪郭夫人宁可自杀,让郭天守孝,也要阻止这场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