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三百三代价
那人的语气明显惊疑不定,喃喃道:“我的声音怎么……”随即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好象是在用手细细摸索着身体,片刻,却听那人用清稚中透着脆亮的声音低咒道:“该死!这是,这怎么会……”下一刻,那颗夜明珠被人随手抄走,溶洞内顿时陷入到了黑暗当中,唯听破空的风声响起,仿佛是有人急速冲了出去。
那人冲出洞中,外面日光灿烂,但见此人身体表面附着一层黑褐色的肮脏之物,将原本华贵的衣物弄得十分腌臜,甚至连容貌都看不分明,却是体内的浑浊杂质被全部排解而出,那人却不理这些,只向着距离此处大概数十丈的一处湖泊而去,待来到湖边,那人朝着水面一看,顿时眼神微变,这才终于确定自己身上的确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时间不免呆了呆,这个事实仿佛是一颗冰珠子被生生塞进了嗓子眼儿里,又是噎得难受又是冰得发凉,片刻,那人突然叹息一声,似有满满的无奈之意,既而跨入湖中,转眼就消失在水里。
其后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影从水下破水而出,向岸边走去,一股白雾随之弥漫开来,乃是运功将全身上下的水分尽数蒸发,包括衣衫在内,整个人已是转眼间就干干爽爽,未几,那人上了岸,临水自照,于是一个少年的身影便映在了水面上,就连面容上的所有微妙表情,都体现得十分清晰,不过说是少年,其实也都还勉强,最多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此时尚觉料峭的山风吹过,那一身明显宽大了太多的华贵长袍披在这具还没有发育长成的身躯上,袍袂微微飘**,肥大的袖子亦且随风轻轻摆动,直如乘风归去一般,瀑布般的青丝垂在身前,几丝鬓发随风飘扬,少年洁净不沾一尘的面孔宛若花间凝露一般澄明,五官仿佛是夺天地造化一般的神秀钟灵,无一丝瑕疵,肌肤晶莹剔透,不类凡物,整个人都像是用无瑕的美玉雕琢打磨而成,那是令人无法直视的丰秀清美,即使此时面无表情,也仍然散发出眩目的风采,唯一诡异的,便是那一双赤眸,正透出一片与年少之人绝不相符的深沉气度,异采流转,其中又似平添了几分迷离。
“这算是返老还童么,虽然现在还是没有踏入大劫宗师领域,但这副壳子,我能感觉到大概与五气朝元境界时的无垢真身差不多……”在长久的寂静之后,师映川的眉头深深拧成了‘川’字,最后自己打破沉默,从牙缝里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不过虽说这个事实让人牙疼,但此刻体内所感受到的力量,却令思维逐渐清晰,这时候师映川已仔细探察过了自己的情况,发现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于是那一开始由于肉身变化的惊疑过后,就是喜悦与忧虑交织,因为他发现自己好象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与从前宁天谕时期并不完全相同却又好象更加广阔的道路,一时间默默感受着体内那澎湃不息的力量,师映川第一次无比坚定地确信,也许那所谓的‘永生’,真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供人苦苦追寻的梦想而已!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已经平息心情的师映川将身上的衣物长短割去一大截,重新穿在身上,勉强裹住身体,至于那靴子,没法套牢缩小了许多的双足,于是干脆连袜子也一起弃之不用,索性打赤脚,在闭关这些日子里,师映川服用身上带着的辟谷丹,可以满足身体的一切需要,免了吃喝拉撒的琐事,致使他从未离开过那个溶洞,甚至不曾起身,也就根本没有发现身体的变化,直到今日终于玄功运转完毕,才惊觉自己肉身改变,成了这副模样,好在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皮囊的外观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力量还在就没有问题,别说变成了这副稚嫩模样,就算是变成了女子之身,他也不会太过介怀,因此在一开始的愕然无奈过后,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时候师映川才终于有工夫打量周围的环境,之前他在溶洞内闭关修行,根本不知道外界变化,眼下见四周微带绿意,便知道原来已是冬去春至,他原本在溶洞内闭关,全副心神都沉浸其中,基本没有多少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现在出来一看,不禁就对俗语中‘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说法略有了些感触。
“眼下我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啊。”师映川叹息一声,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索性一笑置之,这副样子比起自己的幼子师倾涯,都还显得年小,这算怎么一回事?
正微微郁闷之间,师映川却是突然神色顿变,口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哼,同时整个人已是重重栽倒于地,剧烈抽搐起来,一面不断发出惨嘶,以他心志之坚,纵使刀斧加身也不至于如此,可见眼下痛苦到什么程度!一时间只见师映川身体扭曲着在地上疯狂翻滚,脸色惨白,而随着他痛苦不堪地嘶吼,却见那露在外面的身体表面竟是逐渐浮现出无数细鳞状的东西,尤其可怖的是,师映川的下半身居然开始变得绵软,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下半截肢体仿佛在融化也似!一时间师映川又惊又怒,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扔进煎锅里的活鱼,扭曲着抽搐不已,周围唯闻嘶吼之声,如同野兽在垂死挣扎!
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嘶吼声渐渐止歇下来之后,附近地上的草皮已是狼藉一片,明显是被人以手抠下,师映川瘫软在水边,长发散乱,衣衫肮脏不堪,整个人活似乞丐一般,不过看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与之前并无二致,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我这是……”师映川缓缓爬起身来,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眼内惊疑不定,他并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试着运转真元,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一时间师映川面上阴沉一片,他知道必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大问题,但偏偏无法得知!只知道与自己的修行必是紧密相关,不过对此,他又能说什么呢,他很早以前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甚至未来将要舍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心中很明白自己在前进的道路上有可能会失去太多太多,然而那又怎么样,无论这一切有多么沉重,无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改变,即便如此,也还是要不断寻求,这才是真正的觉悟,没有这样的觉悟,又谈何梦想!
思及至此,师映川摇了摇还微微有些迷糊的头颅,仰首望向湛蓝的天空,那浑日高悬,大好天光,皆在眼中,师映川眸内光芒似已凝结,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他突然沙哑而笑,低低道:“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师映川既然走了这条路,又怕得什么!”
……
大周,摇光城,皇宫御花园。
水面碧波**漾,一根鱼竿静静横于水上,钓线深入湖中,纹丝不动,晏勾辰坐在一张矮凳上,身旁放着鱼篓以及一盒鱼饵,篓里已经有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晏勾辰儒雅俊美的脸上有些慵懒惬意之色,他虽是帝王,但反而没有普通人那般自由,眼下这样放松的时刻,对他而言就是颇为可贵了,这时远处隐隐传来笑声,晏勾辰听着,嘴角就泛起笑容,那是晏长河与师倾涯,两个少年不知在谈论什么,似乎很是开心,这是晏勾辰所乐于见到的,不过想到师倾涯,不免就又想到师映川,一时间晏勾辰的笑容就多了几分晦涩,不免思绪万千,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师映川闭关之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其中可能出现风险的事情,师映川却只告诉了他,并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包括千醉雪等人,这固然有着不愿意看到人心浮动而造成不利影响的顾虑,以及晏勾辰自身乃是师映川重要盟友的因素,但其中是否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晏勾辰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免要多想一番。
沉浸在莫名情绪中的晏勾辰,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这时原本静止的鱼线忽然一动,显然是有鱼上勾,晏勾辰回过神,连忙准备拉动鱼线,不过就在他要捏紧手中鱼竿的时候,却有一双手突然从身后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他的双肩,那双手光洁如新剥壳的荔枝,肌肤透明得都能够看清表皮下的淡淡青筋,感觉极其细腻动人,晏勾辰猛地一惊,浑身的肌肉瞬间绷起,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整个人却又就此放松下来,因为他已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这么多年来同床共枕,这种只有对方所独有的气味,他又怎么会弄错,当下晏勾辰便笑了起来,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但同时又生出一股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的感受,直至于无,人心之变幻莫测,微妙至此,他轻声道:“……你出关了?”
身后那人没有出声,一双手却滑入晏勾辰的衣襟内,沿着锁骨向下抚落,在胸膛表面勾起滚滚热潮,刺激得心脏也开始跳快了,这抚弄是很熟悉的,然而晏勾辰却觉得好象哪里不太一样了,他下意识地捉住对方的手,道:“映川……”刚说出这两个字,晏勾辰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他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仿佛不太相信似的,用力捏了捏刚从衣内捉出来的那一双手,像是要确定什么,随即就突然松了开来,与此同时,他蓦地低头看去,只见垂在胸前的那一双手雪白纤滑,是他所见过的最秀雅优美的手,道不尽的精致无瑕,即便‘欺霜赛雪’四字亦难言其美态,犹如两朵曼妙兰花在黑夜中盛开,轻灵纯雅之极,然而看那大小,却决不是成年人会有的手,哪怕是女子的手掌,也比这一双手要大上一些!
“……不必大惊小怪,是我。”身后传来清灵的话语,声音温和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悦耳,但绝对不会是成年人的嗓音,晏勾辰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于是下一刻,他就突然愣住了,一个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肌肤透着莹莹光泽,眉宇间却有着一股与年纪相貌完全不符合的沉稳与厚重,一双秀气精巧的小脚踩在地面上,无瑕晶莹得就像是两朵雪白的莲花,柔嫩之极,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若非高挺笔直的鼻粱上方那一对红瞳充满了妖异的魅力,给完美精致的面部添了几分冷峻,定然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少女,误入人间的仙子,唯有造物主最精心的创作才能幻化出这样的美景,只是那红光潋滟的美丽眼珠却不知怎的,给人一种恍如最深沉的噩梦一般恐怖瘆人的感觉。
“这,这……”晏勾辰的语气带着几不可觉的轻颤,完全不敢置信,他当然能够看出这张脸与师映川极其相似,只是稚嫩青涩了许多,尤其那神态口吻,乃至眼神,更是别无二致,但师映川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饶是晏勾辰性格沉稳之极,也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满心惊疑,道:“映川,果真是你?”
“自然是我,莫非连你也认不得我了么。”师映川抬了抬手,露出雪白胳膊上缠扣着的北斗七剑,晏勾辰见了,这才彻底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一时不禁苦笑道:“你这是……”师映川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经不再在意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淡淡道:“无所谓了,以后再解释,这不是重点。”刚说完,却见两个少年自远处而来,正是晏长河与师倾涯,两人见到师映川,自然是惊疑不定,师映川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一点的儿子师倾涯,不由得有些无奈,自己眼下这个样子,还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困扰了。
于是在简单对诸人说明了自己眼下的情况之后,师映川就没有什么心思再留在这里了,他闭关这些时日,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连江楼了,岂会毫不挂念,当下就返回了青元教。
虽还不是鸟语花香时节,但到处已是绿意萌发,别有生机,师映川还未走近,就听见一段自己很熟悉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流转于空气中,优美地展现,那是自己在儿时就已熟悉的曲子,当年在大光明峰上,那个人在闲暇之余偶尔会弹奏此曲,师映川曾经听过不少技艺绝顶的音律大家弹奏过这一曲《逍遥游》,技艺之高,的确出神入化,不是那人可比,但那种追求大自在,从而大无畏的精髓,却唯有在那人曲中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也许这就是‘技’与‘道’之间的区别罢,再精湛的琴技,又怎能领会曲中那如同神龙渴望遨游九天一般的雄心?
师映川双眼眯起,既而唇角微挑,忽然冷笑起来,这样对于大自在、大超脱的强烈渴望,为了能够让自己实现这样的理想,要证这一颗无情道心,此刻正弹奏这一曲《逍遥游》的那个人甚至可以两世亲手抹杀心爱之人,如此无情坚定之心,如此决绝,却把这活着延续的痛苦深深地亲手刻在了他师映川的灵魂之上,原来想要成为‘神’,就是一个将属于‘人’的那一面逐渐抛却的过程么?那些消逝的过去,破灭的美梦,统统绞碎,剩下的只是一个痛彻心扉的男人,只要想到这里,心头就会骤然浮起宛若被刀子一下一下凌迟般的疼痛,心如刀割这样的话,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心情啊……
师映川眯着眼,似在出神,但只要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令人感觉到一股不可抑制的颤栗自心底生出,那是无可描述的可怖,不过就在这时,曲音渐渐低缓,终至近无,师映川轻吐一口气,冷酷的眼神恢复过来,他正欲继续前行,但忽然间琴声再起,却是换了一首曲子,师映川微微一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转变的突然,方才一曲《逍遥》尽显不屈与雄心,还有冷眼睥睨人世的默然,而眼下的曲子却是截然不同,这其间转换差距之大,让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悠悠琴声不断传至耳中,师映川立在原地,却仿佛听而不闻,那声音之中一开始是甜蜜温馨,既而伤怀难过,乃至痛苦万端,所有经历过感情旅程的人,都不禁会由此回忆起自己那些曾经美好与苦涩交杂、然而却又永远无法忘记的爱情,即便再坎坷不如意,那也依然是生命中始终温暖和充满色彩的怀恋,此情此景,师映川目光微微闪动,他想起了当初那些美好,一个风雪中踏水而来的撑伞男子,给予了他生的希望,数年后,这个男子将他收入门下,给予了他人生就此腾飞的可能,这一切再次出现在脑海中,那个人无数不同的形象在眼前闪过,好的,坏的,温情的,冷酷的,到最后,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师映川的眼神不知何时已是伤感怅惘夹杂,胸腔内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孤寂在沉默地流淌,令他久久都不曾动上一下,他知道这是心灵破绽,这种东西所有人都会有,尤其是那些被过去所牵绊甚至不可自拔的人,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他了,因为他知道,在长久乃至无尽的时光中,自己会无数次地回想起这些记忆,这样在重复体验了无数遍之后,又有什么是不能看透的呢,或者说,终究会有麻木的时候,就算是再痛苦再肮脏的经历,再怎样刻骨铭心,重复了亿万遍之后,也很难再保持一开始的那种感觉了,再怎么像是万针攒刺一般剧痛,却终究还是会一点一点地逐渐平复,毕竟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不是么?这不是遗忘,而是真真正正地认清现实,宁天谕死后,曾经在无尽的黑暗中独自咀嚼那些记忆,每一个痛苦的细节都已经重复体会了无数次,之所以还没有看透,还没有麻木,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时间还不够久而已,再加上这一世又继续发生纠缠,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否则,终究还是会逐渐淡去。
师映川心中涌出一股陌生的感触,不过这样的迟疑只是片刻的,这真实的内心流露在下一刻就重新被淡漠的微笑所取代,迷离的双目也再次恢复了清明,剔透如水晶,不然还要怎样,重新开始么,不,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早就是这样了!这已是他的执念,是魔障,只怕永生永世都不能彻底忘却,不过,过去无法挽回,把握住现在并理智地选择未来,这才是重点,纵使再绝望痛苦,也不会去逃避,不会因为逝去的曾经而迷惘。
一时间师映川静静倾听着远处传来的琴声,微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你也不比我轻松,对于曾经的一切,你也同样痛苦和挣扎……”他说着,将自己方才还积压在心头的繁冗情绪尽数斩净,他缓缓迈步,却并没有走向琴声传来的方向,眼下,他已经并不急于与那人见面了。
……
时已入夜,下起了雨,潮湿阴冷的风间或击打着窗棂,殿内光线昏暗而温暖。
窗外风声呼啸,大**却是一片安静,忽的,原本熟睡的连江楼眼皮微微一颤,既而就睁开了双目,却是一阵劲风顶开了窗户,湿冷的风灌进来,原本温暖的大殿内顿时冷了下来。
对于已经没有修为在身的人而言,湿冷的空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于是连江楼掀开被子起身,便准备下床去把窗户关上,但他刚刚坐起,就听见一个慵懒柔和的声音在身边突兀地响起:“……做什么?”连江楼顿时一滞,下意识地转首看向床内,然而,当他清楚眼前的事物时,一股不可抑制的浓浓荒谬之感当即就潮水般漫过了心头,只见杨妃色暗花缎面的鸳鸯锦被里,一大把青丝撒落在外,遮掩住一截雪白柔滑的肩头,鼻息轻柔近无,两只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直视过来,令人心脏猛地一凛,莫名地微微生寒,此情此景,仿佛还在梦中。
“……很惊讶么?不必怀疑,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师映川,如假包换。”一具晶莹如玉的赤`**体缠上来,粉润菱唇贴在连江楼的耳际,温热的吐息轻轻吹拂,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雪白的牙齿轻柔啮住连江楼的耳垂,咬得人略痛之余,又麻酥酥地痒,连江楼此时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微定,虽然外观变化极大,但这容貌轮廓与说话口吻,乃至举止习惯,都表明眼下这个美丽如仙的少年必是师映川无疑,连江楼压下心头震惊,无视对方的狎昵,只道:“你为何变成这副模样。”师映川低声一哂,手指抓住连江楼的一绺头发,深沉近黑的血红色慢慢自眼底褪去,原本殷红的赤瞳些微恢复成纯净的鲜红,他慢条斯理地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话音未落,连江楼的身体已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按倒在**,师映川一把甩开被子,跨坐在对方腰间,俯身已将嘴堵在连江楼的唇上深深地亲吻,他身体虽变成纤细少年的模样,但力量完全不减,又岂是一个普通成年人能够摆脱的,一时间被压在下方的连江楼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被动接受着少年的亲吻,漆黑的眸子沉而深,仿佛氤氲成了一泓墨色,似乎已是感觉到了什么,对此,师映川只是嗤笑,他抬眸,挑眉,狭长清媚的眼角汇聚着点点诱人的淡笑,动手扯开连江楼的中衣,剥去长裤,让对方与自己一样变得如同初生婴儿般赤`裸,他挑逗地用舌头去舔连江楼的耳廓,淡然道:“我说过,等你身体完全痊愈之后,我不会放过你,现在这些日子不见,很显然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那么现在,也该让我享用一下这具身体了,你可知道,我想了它到底有多久……”
连江楼没有反应,因为从他落入师映川手中的那一天起,他就很清楚这一日迟早会到来,而自己也没有任何抗拒的余地,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做徒劳之事,当下连江楼索性放松身体,尽量避免在接下来的风暴中受伤,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师映川见状,呵呵轻笑:“连郎真是一如既往地识时务,冷静现实无比。”他低下头,含住那薄唇,连江楼看着他,不但不抗拒,反而忽然主动起来,伸手扣住了师映川的后脑,将他更拉近自己,师映川感觉到男子炽热的呼吸,这令他莫名有些兴奋,他微微眯起了眼,在接吻的间隙抓住连江楼坚实的胸肌,用力揉弄起来,他伸出舌头挑逗着连江楼的舌,然后这殷红的舌尖便立刻被男子含住,温柔地吮吸,这样的感觉颇为美妙,让人觉得很惬意,师映川闭了闭眼,却突然用力咬住了对方的嘴唇,大肆啃嘬,这突如其来的粗暴行为令连江楼几乎在瞬间就从之前的温存美好气氛中清醒了过来,他看到了师映川的目光,那是讥笑,甚至还带着嗜血的贪婪,那目光始终罩他,钩子也似,与脸上那暖意十足的笑容恰恰相反,这时师映川忽然松开了嘴,嘴唇与连江楼已被咬出血丝的唇缓缓分开,发出轻微的吮吸声,不过这柔嫩如花瓣般的嘴唇刚刚离开,下一刻,就又落在连江楼的下巴上,然后又覆住了喉结,再接着就印上了那饱满结实的胸膛。
少年柔顺幽香的长发散落在连江楼身上,说不出地痒,连江楼开始渐渐习惯对方的啃咬,些微的疼痛对他而言不足挂齿,不过师映川显然不会让他这么好过,那带来痛楚的啃咬很快就改为柔和的亲吻,但这样的温柔却比疼痛更让人难耐十倍,使得连江楼虬结的腹肌都不得不本能地一收一缩起来,师映川见状,笑得妖异,越发使出手段,滚烫的吻仿佛雨点一般落在了男子坚硬的腹肌上,滑腻的红舌在肌肉纹路间狎昵地来回勾留,舌尖甚至不时柔柔地戳刺肚脐,如此高超手段,激得那健美的身躯紧绷如弓,连江楼的**力与性感之处忽然女子并不相同,那轮廓过于分明的英俊面孔天生就是一股冷硬气息,与强健的体魄再协调不过,也更让人有施虐的冲动,见此情景,师映川冷笑一声,一手拨开自己的长发,另一只手却抓住了男子的一条腿屈起,然后向外掰开,臀间的私密之立刻就暴露在了空气当中,师映川毫不犹豫地埋头于此,顿时就有湿润水声自连江楼股间响起。
不多时,师映川抬起头,轻轻舔去嘴角的一抹湿润,他绝美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笑容,原本还是成年人时,他容貌再美,也并无妩媚之意,但如今肉身青稚,就不大容易辨出男女了,唇角轻勾之间,透着几许妩媚,那是邪气森森的万般风流,师映川望着连江楼剑眉微皱的脸庞,笑着说道:“我不会给你准备太充分,甚至床头那暗格里的香膏都不会给你抹,因为我要你更痛一些,让你更清楚地记住这一夜。”师映川说着,两手把连江楼的腿分得更开,将自己的腰身卡进男人的双腿间,然而就是这时,师映川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剧烈变化,从志得意满迅速变为惊疑,不信,愤怒,沮丧,一时间无数诡异的神色在他面上变幻,最终凝聚成一声恼火不甘的低咆:“……该死!”
师映川几乎恼羞成怒,他蓦然松开连江楼的腿,低头看向自己身下,只见那洁白如玉的下`体上没有一根毛发,一团粉致青涩的肉块安静地蜷缩在小腹下方,面对近在咫尺的紧闭洞口,却没有丝毫苏醒的意思,一时间师映川脸上阵青阵白,几乎要破口大骂,这具身体居然稚嫩到这个地步,不但不成熟,甚至还不曾发育到具备男人应有的能力的程度!
“千算万算,居然却偏偏忘了这个……”师映川阴沉着脸,异常恨苦地敛起眉心,他慢慢低下头,攫视着连江楼,将其细细打量了一遍,幽暗的红眸微微亮起冷光,缩成了针眼大小,连江楼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紧锁的眉头轻微动了一下,墨色眼眸便直直地望进了这双冰寒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突然就觉得对方是在讥笑和讽刺自己,甚至有着浓浓的幸灾乐祸,虽然理智上知道连江楼并不是会有这种情绪的人,但身处这样的境地之下,他却是免不了这样去想,而由此所产生的恼羞成怒以及沮丧的心情,让他突然一掌重重击在了连江楼的臀上,顿时就是‘啪’地一声皮肉相击的脆响炸起,伴随着男子骤然吃痛的闷哼,师映川这一巴掌用的力气并不小,虽然没有动用内力打伤对方,但绝对会极为疼痛,只见那结实的臀上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秀巧的掌印,并且迅速肿起,颜色也转向紫红,师映川这时已经跪坐起来,他似乎恢复了冷静,低低一哂,道:“身体的变化确实给我带来不小的困扰,但也仅此而已,一段时间以后,我应该也就渐渐习惯,除了不能按照预期中那样让你尽早怀上身孕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麻烦,而其他人也会很快适应了发生在我身上的这种变化,毕竟身体的改变并非大事,只要性情未变,力量还在,其余的也就不重要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别高兴得太早,连郎,我虽然现在动不了你,但不代表我不会用别的法子让你受用。”
师映川说着,轻咬着嘴唇,随手撕开连江楼被丢在一旁的中衣,从上面撕下几条细细的布条,搓成一股,将其拎在手里,像是一条简易的细长鞭子一般,师映川抬起握鞭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一弹,就已点了连江楼两腿的软麻穴,令其双腿难以动上一下,保持着眼下两腿张开的姿势,师映川盯着面前这具□的男体,下一刻,突然甩手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鞭!
“啪!”声音响起的同时,连江楼的左大腿根部瞬间就多出了一道红痕,这令连江楼的身体顿时**般地抽紧了一下,显然十分疼痛,师映川手里拿的只是柔软布料所搓成的东西,根本不像真正的皮鞭那样结实有力,只能说是布绳,而且是柔软并十分难以着力的,但师映川手上却动用了内力,如此一来,布绳的质地使得抽打不会留下皮开肉绽的伤痕,而内力的灌注与精妙控制却会保证让人痛得比真正的皮鞭狠抽还要厉害!
“这才刚刚开始,连郎,夜还长着呢……”师映川微笑如花,他扬手又是一鞭,准确地落在了连江楼胯间,距离那蛰伏的分`身仅仅不到半寸,几乎就要抽到了囊`袋上,如此疼痛,换了常人只怕已经痛得大声惨嚎,而连江楼不愧是意志如铁,硬是半点声音也未曾发出,只有那贲起的肌肉才显示出他所承受的痛楚究竟是多么强烈,而紧接着,鞭子如同疾风暴雨一般落下,尽情鞭挞着这具强健的身躯,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鲜艳的红痕,而连江楼的呼吸也变得逐渐粗重,疼痛一**袭来,浑身的肌肉线条仿佛战栗一般随着每一次抽打而急遽绷紧,接着再放松,如此反复循环,没有尽头,师映川的手法极是刁钻,根本不碰连江楼相对更容易承受鞭打的上半身,每一鞭都只往脐部以下招呼,尤其是分`身周围这些极敏感脆弱的所在,鞭子接二连三地落在其上,甚至就连臀内秘处以及附近,都没能幸免,这种程度的痛苦,仿佛被火舌狠狠舔过,以连江楼的忍耐力,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全身微微抽搐,他仰起头,英俊的面孔上已满是汗水,太阳穴高高凸起,□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没有一块看起来完好的地方,通红一片,极度火辣辣的痛感使得肌肤好似在燃烧,没有破损,没有皮开肉绽,甚至表皮都没有开裂,然而那源源不断的剧烈痛苦,已经足够把正常人逼疯!
但这一切无疑让师映川越发兴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汗流浃背的连江楼,那精壮完美的男体上,无数道鞭痕布满了肌肤表面,下`身已是通红一片,尤其是细嫩的大腿内侧等部位,分明早已紫红充血,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此刻师映川的目光汇聚在连江楼的下腹,那里原本沉睡的男`物,如今已是高高立起,却是师映川以特殊手法刺激,鞭子落于其上,不会真正造成伤害,却会使得此处难以抑制地被刺激胀大,那种麻痒胀痛,无法忍受,顶端被压榨出了湿意,正不断地渗出近似透明的**,濡湿了小腹,且顺着股缝一直流下,将股间弄得黏湿一片,形成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这一切看在师映川的眼中,令他眼中的血色越发浓郁,他轻舔着自己的唇,笑得肆意,手中的鞭子却抽得更急,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次鞭梢抽落,击在胀得发紫的男`物上,一股浊白的**蓦地迸射而出,尽数溅在了师映川晶莹如玉的脸上。
师映川微微一顿,手中的鞭子停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盯住了对方的下腹,饱含冷漠的眼神投在了连江楼那里,凝望着对方被鞭痕布满的身躯,看到那表皮下充血的样子,他也觉得疼了,因为他是真的爱着这个人,他自己知道,对方也知道。一时间师映川突然随手丢掉鞭子,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地用手抹去脸上的**,然后低头用鲜红的舌头去舔那兀自微微跳动的男`物,直到把那些喷溅出来的精`水一滴不剩地全部吃净,这才吮了吮自己沾着几点白液的指尖,莞尔一笑,叹道:“……味道不错。”
说着,却伸出食指,点了点那已经被精`水濡湿的秘处,连江楼的身材极其健美挺拔,每一处肌理都透着阳刚之美,而他此时的姿势,将臀部彻底敞开在师映川眼中,两瓣臀肌格外紧实,如此饱满富有肉感,让人恨不得一把抓上去狠狠揉挤,尤其之前那些精水滑入股沟,弄湿一片,就连紧闭的洞口也被沾湿,画面煽情香`艳到了极点,师映川的眉宇间浮**着一抹笔墨难描的魅惑,他的指尖在周围划了一圈,然后徐徐刺入,已经由于刚才一番折磨而完全肌肉软化的身体无力阻挡什么,并不困难地就被侵入,而那经过一段时间以来反复调`教的内部更是下意识地作出了本能的反应,将这根纤长雪白的手指紧紧吸附住,师映川好整以暇地用手模拟着**的动作,在火热的内部探索勾留,不放过任何一个敏感的所在,很快,明显的湿润让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变得妖异,他挖弄着温暖的深处,呵呵一笑,道:“不会太久的,等我这具身子长大些,自然会好好炮制你,把你这张小嘴儿喂得饱饱的,连郎,到时候我会让你怀胎生子,给我生出漂漂亮亮的胖娃娃……”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曾经失去的孩儿,忽然就轻轻地嘲笑了一声,脸上此时的神情几乎凝滞,久已埋住的痛楚又被翻出来,师映川强忍着这种情绪,依然笑意不减,当年女儿灵犀虽然被他用于修行,但毕竟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活下来,无论用不用来帮助修行,结果都不会改变,所以师映川狠狠心,也就接受了,可若是孩子可以平安生下,顺利活下来的话,那么师映川纵然心硬如铁,也还是割舍不得,一来十月怀胎,血肉相连,二来,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孩子乃是他与连江楼的骨肉,他深爱连江楼,两人亲生的孩儿,怎忍心毁去?可连江楼前世还是赵青主时,却生生打掉了腹内他们的孩子,师映川实在难以原谅!
“……这世上所有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有一定的智慧,就会舐犊情深,赵青主当年身怀有孕,既是母体,也就相当于母亲了,这与父亲并不相同。”师映川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粉润的菱唇慢慢勾扬了起来,在光影幽绰中绽露出一丝妖异的笑色,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抠挖着那微微抽缩的腔`道,殿外雨声阵阵,殿内暧昧水声应和,充满蛊惑的味道,只听他淡然说道:“做母亲的和做父亲的终究不同,虽都是至亲,然而父亲只是提供一些精水,造出孩子,而母亲却是用自己的身子来日日养育子女,怀胎十月,细心呵护,期间受罪不小,这样血肉哺育的感觉,做父亲的不会懂,所以‘母子连心’四字,半点也不夸张,父亲待子女也还罢了,但如果母子之间,只能活上一个,这世上大概一百个做母亲的人当中,会有九十九个选择让子女活下去,可是你啊,却生生断送了我们孩儿的性命,而且,只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若是孩儿与你之间只能选一个,我自然毫不犹豫地要你,可是你却仅仅只是为了那样可笑而残忍的原因,就扼杀了我们的孩儿。”
出乎意料的,师映川忽然笑了起来,毫无征兆,如此突兀,就那么笑如春花,说起这些之际,他从神情到语气都没有多少波动,从头到尾都只像是讲着别人的事情似的,娓娓说来,听不出对此究竟有多少执念:“它本该是天下间最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继承万里江山,锦绣四海,被如珠如宝地疼爱,有作为天下第一人的父亲呵护于羽翼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它,然而,可怜它还没有成型,做母亲的却全无爱它之心,在腹中就生生让它毙命,连这红尘世间都没有能够看上一眼……”师映川双眼猩红,定定看着连江楼,目光专注而阴深,又深沉以及漠然,他轻声问道:“连郎,你为它流过泪么?你会不会伤心?”
口中说着,少年只是痴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美丽的脸上不见丝毫有活气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安静而恬淡,然而那玉色的额角上,此刻却是青筋贲起,密集如蚯蚓一般微微扭曲,唯有一抹纯净剔透的水迹正源源不绝地弥漫了赤色眼瞳,冷冷地融合了悲伤与讥讽,终究凝结成一滴晶莹清亮的水珠,将坠未坠地聚于眼角,却到底不曾淌下,最终被风干,师映川突然用力大喘了一口气,不受控制地全身微微颤抖,不能平复……有些痛,那是像针扎一般,不致命,但却绵密,且看不见伤口。
连江楼目光幽深,静静看着师映川,面无表情,亦不作答,师映川却也不勉强,他很快恢复如常,面上也只是微笑依旧,他有着无穷的耐心与高超的技巧,此时施展开来,生生逼得连江楼再次泄身,这才抽出手指轻舔,笑道:“我喜欢这味道。”
他以特别悠长柔和的语调说着,听起来十分甜腻,但这‘甜’却是腥甜,仿佛每一个字里都携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他以如此美貌,偏偏又行此**`狎之举,暧昧灯光中,宛若最擅引人堕落的妖精,连江楼此时已是汗湿全身,闭上眼微微喘息,师映川笑了笑,在对方身边躺下,手指把玩着连江楼略微潮湿的黑发,不再施展折磨手段,安静地卧在男子身旁,烛火摇曳的灯影中,两人共枕着百年好合的鸳鸯枕,交颈而眠,连江楼双眼闭着,呼吸渐渐平复,似乎疲累睡去,但此时人生道路上的一幕幕经历却都闪过心头,那些刻骨铭心的,包括被故意舍弃的,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翻腾着,令他久久不能安眠,后悔吗?走这一条坎坷之路?不,没有后悔,也从来不曾对于自己走的这条路产生疑虑,甚至不在乎将来可能会追悔一生,但为什么,此时仅是师映川在身旁传递过来的体温,就让心头有难以承受之重……
在师映川出关之后,他的变化固然让人吃惊,但也没人敢于议论,不过很快,摇光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某日朝会之上,一向极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师映川却突然现身,提出迁都一事,立时引发了轩然大波,朝堂之上反对之声一片,要知道迁都是何等大事,其中牵涉之广,根本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清,此等大事,甚至不是晏勾辰这个一国之君可以轻易决定的,但师映川这时就显露出性格中独断专行的一面,面对众多反对之声,他也不理会,只下令调征人手,召集工匠,在从前泰元帝时期的大都遗址上开始着手,派人准备构建大量建筑所需要的土木,并命专人进行规划,大师级设计匠师立即开始设计建筑图纸,甚至师映川还凭借记忆将最初泰元帝时期有关皇城构建的一些重要图纸绘制下来,以作为规划时的参考,这一系列举动顿时掀起一场巨大风暴,无数人都在猜测这是否是一次关于未来发展趋势的政治风向,不少人私下暗暗揣摩,莫非在共同经历了多年的战争,终于摘取胜利果实之后,青元教与大周之间紧密合作的蜜月期,也终于快要结束了么?事实上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感到奇怪,因为人人都知道一句话: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安乐!在天下未定之际,有着共同目标的青元教与大周可以同舟共济,但在大事既成之后,许多矛盾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浮出水面,况且无论是师映川还是晏勾辰,都是惟我独尊之人,岂会喜欢被人掣肘,时间长了,总有不得不解决问题的那一天!
……
大周,摇光城。
此时青元教地下一间石室内,原本整洁的石室却是狼藉一片,仅有的一榻一桌一椅早已被砸得粉碎,师映川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衣衫凌乱,然而苍白的脸上却没有疲惫,取而代之是一抹浓浓的癫狂狠戾之色,他突然冷冷一笑,坐起来看向自己的下半身,面上满是复杂,良久,他闭上眼,脸上终于泛起淡淡的疲惫之意。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间大殿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彼时漆黑一片的夜幕中,银月散发着淡淡的冷辉,透出一丝凄清,夜风微凉,不知从何处吹来,却隐隐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腥气,这时候就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乘夜而来,却是一条通体鳞甲遍布,头上长有小小犄角的巨蛇,比磨盘还大的蛇头上坐着一人,容貌俊美之极,正是纪妖师,他座下的巨蛇口中‘咝咝’作响,摇摆着游入殿中,那身躯虽然庞大,却灵活之极,不见半点笨拙。
偌大的空间内空****的,而且没有掌灯,黑黢黢一片,不过无论是对纪妖师还是巨蛇来说,都不会影响视力,纪妖师从蛇头上走下来,微微一皱眉弓,道:“你派人找我来这里,有什么事?”环视一下周围,就有几分不耐烦:“黑灯瞎火的,搞什么鬼……”
大殿内黑暗深邃,几乎不见一丝光芒,只有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些许,上首的青玉宝座上,一个身影静静坐着,全身裹在宽大的黑袍里,纪妖师停下脚步,隐隐觉得好象哪里不对,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幽幽道:“……我有要事与父亲大人说。”
宝座上的身影纹丝不动,只听见清脆悦耳的少年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闭关结束之后,不仅仅是体貌回春,而且身体还出现了其他变化,我思来想去,或许父亲大人会给我提供一些有用的答案。”
“哦?”纪妖师微微意外,狭长的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他走向上首宝座方向,一面道:“什么事,你说。”下一刻,有亮光忽然出现,宝座旁边的一盏灯被点燃了,柔和昏暗的光线中,师映川裹着扩袖挽腰大袍,胸背肩领处都密密麻麻地绣着银色的常春藤,双手拢在袖内,头上罩着兜帽,坐在宝座上,面无表情,纪妖师随意扫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气色还……”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纪妖师狭长的双目突然在一瞬间睁大,面上深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大殿之内就此陷入死寂,灯火幽幽摇曳,师映川忽然冷笑了一下,徐徐说道:“我说的变化,就是这个……我出关那一日,全身突然痛不可当,原本我还未曾发现有何异样,然而从那天开始,这种情况便每过几天就要发作,而且逐渐出现了一些相当古怪的现象,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到了刚才发作的时候,我就彻底变成了这个模样!”
幽幽灯光中,就见师映川坐于宝座间,一直拢在袖内的双手伸出来,兜帽已经撩起,眼下正揭开长袍下摆,那袍子是他从前还是成年人体型的时候所穿,现在罩在他身上就十分肥大了,拖曳及地,也由此在刚才刻意隐藏之际,让人没能看清里面藏了什么,但眼下随着师映川不再隐藏,一截诡异的东西软软滑出,上面布满了白色的鳞状物--那分明就是一截蛇尾!
不仅仅如此,师映川露在外面的手背上也分布着这样的东西,甚至就连脸上都不例外,他的面部分明有着一部分变成了雪白的鳞皮,这时师映川已经动手去解身上的袍子,当长袍滑落的一刻,纪妖师才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在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柔和却又显得诡异的灯光中,少年模样的师映川一丝`不`挂地坐在宝座上,全身上下大部分的肌肤已经变成雪白的鳞皮,除了面部还算基本正常,并没有密布白鳞之外,其他的地方基本都已覆盖着雪白的细鳞,但真正骇人的却是他的下半身,那里已经没有了人类该有的双腿,而是一条蜷曲着的蛇尾,虽然并不长,从脐下开始,看起来大概只有六尺的样子,但那也绝不是正常人应该具备的东西!
如今师映川上身人形,□蛇相,形容之匪夷所思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神色微戾,看着纪妖师,冷冷说道:“纪氏一族天生善于驭蛇,体质亦是特殊,记载中纪氏有人甚至可以与蛇类交流,以至于弑仙山又被叫作神龙山,因此我在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之后,第一个就想到了我的出身……”
昏黄空旷的大殿中,上身人形下部分却类似蛇身的师映川仿佛从幽冥之中爬出来的妖魔,无比地妖异恐怖,然而纪妖师此刻却是死死盯着宝座上这个似人似妖的少年,俊美的面孔因为极大的震惊而微微扭曲着,声音微哑地喃喃道:“居然是……居然……是真的……”
师映川眼中凶色一闪,缓缓道:“看来父亲大人你果然知道……”纪妖师突然快步上前,来到师映川身边,他伸手就去摸师映川的身体,师映川身体表面微微一绷,但到底还是没有避开,任凭对方抚摩着自己的身躯,纪妖师面带凝重地检查了一番,忽然就哈哈大笑,笑得极是放肆,抚掌道:“我本以为都是那些记录古籍的老东西在胡说八道,故弄玄虚,原来竟是真的!”他笑够了之后,才负手敛容,说道:“传说当初造人的神祇乃是人首蛇身,是为人类祖先,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至于究竟是否真的有神存在,这个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不过有些事,却是只有我纪氏历代族长才会清楚!”
说到这里,纪妖师眼中有傲然之色,语气却是沉稳起来:“你听好了,我纪氏血脉,最是高贵,乃是人祖的嫡传直系血脉!纪氏最珍贵的古籍之中曾有记载,历史上曾经有两名纪氏之人突然出现返祖现象,不过其中一个当场肉身崩溃而死,另一个却是畸形,不出半年便衰竭身亡,这些都是只有族长才能翻阅的东西,所以你一向并不知晓。”
师映川听着纪妖师所说,心中却是万千念头急转,当年宁天谕时期,身为五气朝元大宗师,惊才绝艳,已经隐隐摸到了那一步,认为自己窥探到了永生的秘密,那就是彻底控制自己的肉身,所谓永生不死,归根结底就是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甚至精确到细胞新陈代谢,如此一来,可以自由地将肉身的一切变化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回复青春之流都是等闲,肉身的生机永无衰败之时,自然就可以永生不死,而宁天谕认为理论上甚至可以控制肉身在一定范围内变化,包括断肢再生等等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都完全有可能实现,彻底脱离普通意义上的人类范畴,所谓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这个道理,眼下师映川结合纪妖师所说的话,以自己远超普通人的见识,在此刻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迅速作出推断,得到了一个自己认为很可能就是真相的结论,那就是自己此次闭关,虽然没有突破大劫宗师之境,但多年的积累却爆发出来,走上了一条与从前宁天谕时期并不完全相同却又似乎更加广阔的道路,终于打破了某种限制,促使体内血脉发生变化,或者是返祖现象,或者是别的什么,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既然世间有鲛人以及少数类人生物存在,那么无数年前曾经有过人首蛇身的生物,或者说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这些并不重要,总之,他迈出了某种向着真正的永生之路转变的步伐,只不过这个代价,并不是微不足道的!至于说纪氏乃是人祖的嫡传直系血脉,这话也许真有几分道理,要知道蛇性妖戾狠佞,而弑仙山历代山主据说有好几任都是类似的性子,纪妖师亦是如此,而他师映川的性情比起从前宁天谕与任青元,分明也是多了几分邪气!
大殿内暗影幢幢,光暗交汇于青玉宝座所在之地,看起来没有泾渭分明,却多了几分交杂晦涩,师映川眸子幽红,双目直视纪妖师,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道:“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是追求梦想的代价啊……”纪妖师看着对方,他不想表示出自己的关心,但终究还是嗤了一声,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还能不能变回去?”师映川淡淡道:“按照这段日子的经历,我算了算时间,大概天亮就会恢复原本面貌。”
纪妖师闻言,有些放心,但他不会让师映川看出这一点,只转身向不远处盘踞的巨蛇走去,道:“你这个样子,最好还是别去见他,今晚就由我跟他在一处。”
师映川没有出声,也没有表示不快,仍然坐在宝座上,直到纪妖师乘坐巨蛇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突然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方才他并没有对纪妖师说出全部,事实上他在身体变化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十分孱弱,若具体说来,就是当师映川每次成为这副诡异模样的期间,他将在其中的一段时间内无法动用大部分力量,而就是这并不起眼的一小会儿,却势必变成了他日后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致命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