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的声音这么响亮, 可是那顾叙之在渡劫?”

“五十六道!”

“五十七道!”

“雷劫还在继续!超过六十道的雷劫的话……这是九九八十一道无上金雷劫!这是顾叙之飞升的雷劫!”

众说纷纭。

其中某位青衣的中年丹修:“这位道友,你可知正在渡劫的顾叙之在何处?”

“飞升啦!有人飞升啦!”

“我们修真界有救了!”

“快!快些沾染福泽,以期日后九转丹成, 白日成仙。”

屡次被忽视的青衣中年丹修:……

整个崇虚界近七千三百年来无一人飞升。

非但无人飞升,崇虚界的灵气日渐稀薄, 雷劫愈来愈少, 高等级的渡劫相当式微不提也罢, 就连新入门修士的辟谷都困难无比,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崇虚界的福泽只会少到难以维持修士的修行。

但现在的这场金边雷劫, 给足了冲虚山附近所有修士的信心。

山下人奔走呼号, 以往淡然无比的修士都喜形于色,若不是冲虚山有无形且难破的屏障相护, 山下人早就一拥而上, 企图沾染其中难得的一二福泽。

孙郸望却眉头紧皱。

因为, 他遍地都找不到他的徒儿了。

-

而冲虚山的顶峰,形势却不如外人所预料得那么从容。

音音的嗓子干涩无比。

大师兄舒俊清朗, 他是世间最清润如暖玉的修士, 往日的衣着、配饰、发冠,法器皆为上等,何曾有过此等落魄模样。

当下偏生如此。

男人手背上筋脉狰狞, 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望着大师兄跳动不已的筋脉,再将大师兄目眦尽裂的神色纳入眼底, 早已被无名阵法庇护的音音惊忧。

九九八十一道无上金雷劫。

后面还有二十多道雷。

音音不动声色地揪起了心, 但此刻的她已经自顾不暇, 雷虽然没有劈在她身上,但卷起的风暴让她发丝凌乱飘。

细密的划口出现在她的两颊。

音音还在牢牢盯着雷暴中的顾叙之, 只见第五十九道天雷狠狠地击碎了沈青之身上的灵甲,紫光四散,大师兄的躯体狠狠地颤着,半空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垂坠而下。

“大师兄!”

音音从未爆发出这么凶悍的力道。

她一冲而上,竟冲破阵法。

已被音音扶住的顾叙之艰难地张开了唇舌,遭遇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天雷,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要不是音音借力于他,他早就凿地而去,湮为尘土。

他喘着粗气,音音比他还迫切。

女子长睫颤抖不已,脸颊是乱飞的发丝,混淆着红色的血痕,一起半掩住她那那张勾魂摄魄的面容。

音音红着一双眼。

看着顾叙之伤痕累累的躯体,不敢随意乱碰。

终于,她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大师兄,我有往生丹!”

“大师兄你快服用!”

女子拍了拍灰扑扑的膝盖骨,她现在灰头土脸,头发苍黄,其间还夹杂着细碎的枯叶黄草,可这样落魄的音音,却能让人发现她身上遮掩不住的坚韧气力。

她颤着手将丹丸递送到他嘴边,顾叙之却丝毫未动。

音音的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想起什么,失落低头:“大师兄,我不会害你,这丹药无害。”

顾叙之并非这个意思。

可音音的出现太过蹊跷,这么远的冲虚山,她就这么上来了,还带着她一直炼制不成的往生丹……

当下,他和女子靠得如此这么近。

近到他只稍昂首,就能轻触女子红润若雨后桃花的唇瓣。

眼前人柔白细腻的皮肤泛着玉色光泽,纤密睫梢上染有墨气,卷而黝黑,浓如晨露。

这就是心魔吗……

明明他可抵挡住那道雷劫,却在危急时刻因为音音的脸晃神。

可这样的绮丽神思稍纵即逝,顾叙之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渡劫的剧烈疼痛,但等他看到音音身后聚拢而起的第七十道惊雷,紫电翻腾如蛟龙,所有的复杂情绪瞬间消融。

不,他还有机会。

惑人话语再次震音迭起——

“念者、瞋者、痴者,凡者皆得……久养便为魔。”

“心魔已滋,不除怎得道。”

轰隆巨响。

空中凝聚着的惊雷险些炸聋了音音的耳膜。

她凄凄回首,之间之前惊雷消失的地方雷霆再起,紫电若遁天之刑,以音音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成型。

“大师兄!”

音音惊恐失语。

为何大师兄飞升失败,还有惊雷?!

音音被吓得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就这片刻的失神,她被顾叙之擒住腰骨,带至高空。

大师兄渡劫为何要带上她!

高崖之上天雷滚滚,四海喧腾,她本盼着大师兄飞升成功,天道降下福泽金光。

可大师兄却引雷而下!

不懂顾叙之的意思,音音的手指紧紧攥着顾叙之的手腕。等她反应过来,红唇惨白,脊背狠狠地颤鸣起来,浓烈的惶恐不由自主地疯狂滋长,惊惧盈满胸腔。

可不论她如何用力,被惊吓到虚浮的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大师兄有力的掌节,她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飞速腾起,和身后密贴的那道冰冷身体一起,头也不回地迎上惊雷。

“大师兄……”

音音极为缓慢地眨眨眼,呢哝出语。

可接下来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

她眼睁睁地看着,玄冰剑无声出鞘,露出不输雷劫的尖利锋芒。

男人手骨横动。

玄冰剑破开她的胸膛,剜着她的心脉。

他说——

音音,你是我的心魔,心魔除,吾飞升。

-

山河成梦,日月同光。

洛繁音走马灯一样地看着她的记忆,灵魂抽离,□□沉沉地坠在地下。

就是死了的感觉吗……

没有痛感,眼耳口鼻舌也失去五感,她睁开了她的“眼”,瞧见了包括她在内的万千河山。

第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俯瞰着万物,原本高耸入民的山也不过如此,原本幽深的峡谷也宛若平原,但山巅之上极为渺茫的两具身体,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万物散去所有色彩,抹平所有声响,她高高的俯望而下,看紫色的雷电横批而下,再看白色的雪花触碰到她心脉处的血痕,瞬间融化。

她应该很疼。

洛繁音麻木地看着下面悲壮的场景,她伸手摸摸胸口,手指却从胸口穿出。

她呆呆地飘在半空,好似一副无主的冤魂。

她忘了,她已经死了。

下面只是她残败、不堪的□□。

原来人死的时候会这么狼狈,她的脸被头发胡乱挡住,嘴角发紫,从发丝里隐约露出来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都是快从里面蹦出来。

她的视线挪动,从脸上移到胸前。

左胸膛那处就有她所受的致命伤。

原本不过两寸的伤口现在变鲜血氤氲到足够有拳头大,热血汩汩流出。

明明没有五感的洛繁音不由心脉一痛。

看着滚血顺着剑身染红大师兄的指节,大师兄却眸色未变。

后面雷劫继续,闪爆袭来。

山巅之上,她的肉身被男人放在一边,惊雷席卷,肆意横击在她的肉身上,将她本就残破的身体吹刮的愈发狰狞。

如顾叙之所言,心魔已破,雷劫可渡。

剩下来的几十道金雷,他都极为顺利。

且每经过一道雷劫的劈打,顾叙之的眸色就愈发神性,到最后一道惊雷响起时,顾叙之的脸骤然一变。

一把不知何处袭来的短刃,直直冲向他的心脉!

可顾叙之也只是眉头稍蹙,神色不变。

紫电之中男人的身形隐隐散发着玉色光芒,一息之间,短刃骤然转变方向,逆向而冲。

洛繁音瞪大眼!

看清那把匕首现在朝向的人是,洛繁音目眦尽裂!

师傅!

那是她本该在宗门里炼丹的师傅……

匕首换向而来,孙郸望避之不及,小腹陡然被匕首插中,孙郸望略显黝黑的手臂青筋暴起,全然不在意,他双目紧扣,死死地盯着山巅之上正在渡劫的顾叙之。

“音音那般帮你,不想你竟加害她!”

孙郸望捂着小腹,他踉踉跄跄地起身,风雪打乱他的头发,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更加佝偻。可这样一位人人皆称“怪癖”的老丹修,此刻却一步步走向洛繁音的躯体。

“徒儿,你对他这般好又有何用!”

孙郸望的眼角溢出了泪,却因极寒而凝结成冰。

将洛繁音凌乱的头发理好,他看着洛繁音心脉处已经结冰的鲜血,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他在高崖的坚石之上挖下一方石棺。

做好这一切,他仰头看着雷暴之中的顾叙之。

男人还再渡劫。

孙郸望冷笑一声。

数张疾行符在他掌心化为烟云,而另一手,则是威力强悍的灵兽内丹。

只稍一颗,就能**平山头。

眼下,那九颗本该陪他一起老到坟墓的灵兽丹灼烫发热,正放出各色刺眼光芒。

洛繁音莫名懂了些什么。

她心痛至极,极力想阻止眼前的画面继续发生,可身体却好似被极为厉害的阵法所禁锢,她动不了,只能看着她的师傅冲向大师兄……最后,万丈高崖爆发出一道刺眼明光,万籁俱寂。

-

“难受吗?”

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莲花香气,还有焚烧后的焦灰气味,女子的声音如同荷上蜻蜓,婉约细腻,不动声色地抚慰人心。

洛繁音沉沉的眼皮慢慢掀开。

瞳仁空茫茫,眼尾却飘起了红。

她面前的温婉女子收下了那面神镜,表情平淡到就像洛繁音之前在凡间看过的佛像,她取出一串莲子串,在手中盘转着。

“渡劫就是这般痛苦,尤其你渡的还是生死劫。”

渡劫?

洛繁音沉顿地眨眨眼,她瞥向神镜之中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场景,意识慢慢回笼,终于,她想起什么,指尖立刻摸向胸膛。

温热、绵软、有节律的鼓动。

她还活着!

还成功渡过了生死劫。

凌瑶仙子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何时,凌瑶仙子停下手中拨弄的莲子,看向洛繁音的神容有些出神。

但很快,她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

变得冷冰如霜。

她是天上掌管仙族下凡历劫的守劫司,和人修妖修不同诞生于天间的神仙虽天生强悍,但缺少历练,这便诞生了不同劫难。若能渡过,便可修为大增,若渡不过,则停顿万年。

“你将那场劫难看作一场梦。”

“梦?”

所以所谓宗门的丹修女弟子,再所谓杀她正道的大师兄,这些都已经是一场幻梦。

洛繁音如释重负。

可她回忆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尤其回忆起她的师傅在她死后选择自爆,企图和大师兄同归于尽的画面时,洛繁音的桃花眼骤然眯起,数不清的酸涩像萌发的种子,经过春雨的洗礼,铺天盖地的翻滚生长。

即便她渡过了生死劫,但凡间的师傅,也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你可以选择忘记。”

凌瑶仙子见惯了天上仙人渡劫成功或失败后的不同反应,成功者惊喜若狂,抹去记忆,失败者伤心欲绝,也抹去记忆。

在凌瑶仙子这处,总归选择抹除记忆的仙人更多。

所以她取出忘忧汤。

“此汤取用东边灵瑶水,西边无忧草,一碗下肚,即可忘却故往。这段记忆,你是否选择抹去。”

洛繁音抬头看她,眼角挂着泪:“抹去?”

凌瑶仙子淡道:“既然不快乐,自然可以选择遗忘。”

甚至这是天上神仙们的常用手段。

洛繁音陷入沉思。

时间拉得极长,凌瑶仙子都能瞧出这位小仙子脸上的纠结。

最后,洛繁音还是摇摇头。

她不想,不想抹去这段记忆。

她不愿让孤家寡人的师傅为了她而死,却在死后无人记住他的存在。

“随你。”凌瑶仙子不多说。

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遗忘渡劫时的记忆,洛繁音没选,她也是。

凌瑶仙子收好桌上的神镜,想起什么,她眉目轻挑,满含笑意。

“不过还没恭喜你。”

“什么?”

“恭喜你成功渡过生死劫,等叙清仙人也成功渡劫,你们便可成为真正的仙侣。”

-

——等叙清仙人也成功渡劫,你们便可成为真正的仙侣。

洛繁音罕见地有些茫然。

她从凌瑶仙子那里回来,就踏上回到自己仙居的小路,这条路伴着星河,桃花夹岸,她已走过千万遍,可如今脚踏在上面,还是心觉恍惚。

现在的她该做什么?

应该去找叙清哥哥?

不知为何,这次听到叙清的名字,她心里并不如之前肆意快活,相反,心口像被堵着一面巨大的石头,心脉的每一次搏动都在喧嚣嘶嚎。

难道这就是渡劫的后遗症?

因为她在凡间被那位大师兄一剑穿心,所以她现在没有忘记记忆时,就会时时心脉疼痛。

她踱步而归,素白色的长裙突然被人轻轻一扯,洛繁音停下步子回头看,居然是那只红狐狸!

“阿狸,你不是应该在桃花居等我吗?”洛繁音嘴角藏笑。

缺了一只耳朵的红色狐狸轻轻一跳,随即熟练地爬上她的肩头,火红的尾巴灿若晚霞,正毛茸茸的围在洛繁音的脖颈处,像是给她围上了一条红色的围脖。

小狐狸也很激动,正吱吱吱地叫着。

洛繁音半蒙半猜:“你是来接我的吗?阿狸你真好。”

正说着“阿音你不在那只超凶的巨龙又偷偷跑到咱们家门口偷看还摸我蛋蛋”的小狐狸闻言,尾巴一摆,一副熟练的摆烂模样。

行叭,阿音又没听懂它的话。

洛繁音心情变好,带着狐狸往桃花居走。

路上还遇到许多许久不见的仙人,以及妖兽。

仙人们还是原来的样子,白衣飘飘,黑发如墨,端得一副寡情模样。

妖兽则不同。

之前她见到这些妖兽时,他们大多行为不端,喜好也随心所欲,甚至连衣服都不好好穿。若到了月圆之夜,她更是俨然出不去门,不是见到光个屁股的男妖兽追着女妖兽跑,就是见到直接在路边丛林的双修妖。而她的桃花居更是因为桃花经年不落,渲染出浓郁的欢爱氛围。

可现在这些妖兽衣服穿戴整齐,偶尔有几个为了舒服,剪了衣服,露出耳朵和尾巴,也没露出更隐秘的部位。

而且他们手上都拿着不知名的册子。

字迹方方正正,密密麻麻,一条又一条,还分文别类地理好。

“下册的一百八十条你背了吗?”

“没呢,昨晚快活到一半,想到这条法没背,硬生生熬起来背。”

“还是快些背吧,等反黄小组组长过来抽查再背不过,那可就是送去龙宫蹉跎的命运了。上旬没背掉的那批妖怪现在已经被打下天了,据说背完才能排队回来。”

“可怕,不过不是说龙本好**?为何咱们的龙君……”

洛繁音一手捏着小狐狸的尾巴,一耳聆听。

数不清的天界法条,以及新奇的反黄组组长,似乎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被龙君这个话题牵走。

她记得渡劫之前大家提到龙君大人都是畏惧大于恭敬,怎么现在都敢在大道上讨论龙君?

她不在天上的这段时间,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狐狸比她更激动。

尤其听到龙君两个字,它就从洛繁音的脖颈处一跃而起,火红的狐狸尾巴左右摇摆,盘旋速度之快宛若蜂翅。

就是这个龙!就是这个龙!

上次它在满月之夜晒月亮,就被他揪起尾巴,那条龙还不害臊的弹它的蛋蛋,说什么像它这样不能化形,只会祸害女狐狸的母狐狸,就要去噶蛋蛋!

-

小狐狸气红了脸。

回到桃花居就没有平复心情,虽然在洛繁音看来,小狐狸的脸本来就是红的,这么一生气,毛发反而丰润起来,蓬蓬松松的,特别好摸。

可她没把时间花在摸狐狸上面。

如今她生死劫已破,功力更是上成,随手一个法诀,这数里长的桃花道便被她清理干净,花瓣翻转进土,绿芽重新冒出。

看着指尖灵气的飘逸波动。

洛繁音兀自感叹。

难怪大家都喜欢下凡渡劫。

曾经她是咱同样的法术,只能清理半片桃花林。可现在,她挥手之间,整片桃林都已打扫干净。

这感觉还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想到桃林……

洛繁音不由想起他曾经见过一片桃花林,远比她现在居住的桃花君更为缤纷。

可惜那处是别人的地方。

她只去过那一次。

也不知晓,那片桃林当下如何。

而且当初她走的急,还未同新来的小仙说清楚桃林的养护法子,就已经被叙清哥哥的传音器唤走。

传音器……

洛繁音想到什么,双目陡然一亮。

她还记得,在凡间的时候,阿昭就给她送了一个传音器,那时她和阿昭隔着传音器,不知说了多少知己话。

比如她又有多么崇拜龙神大人,还想给龙神大人看大门。

当然后面的她没说。

现在也没这个胆子去说。

不过她现在重新变成天上的小仙子,对龙神大人的心思似乎也变了,敬畏多于崇拜。之前在地上修炼的时候,还不敢妄想可以一朝得道上天,如今堂堂正正地成为天上女仙,洛繁音的心思活络起来。

她不敢去找龙神大人……

却可以去找阿昭!

就是不知,阿昭现在是否还在龙神大人的宫殿里。

-

衡昭正在盘龙柱上。

极为粗壮的金柱子被他矫健壮硕的龙身狠狠缠住,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幽闭的水气,这是他陷入沉睡的标志。

不知为何,他不过一合眼。

刚才那一梦,却极为惊险。

他清楚地看见——

洛繁音被所承认的未婚夫一剑刺胸,挖出了心脉。

梦境太过惨绝。

仿佛洛繁音真的死在他面前一样。

这种徒劳无力的感觉让睡梦中的巨龙格外暴躁,龙爪死死地镶嵌在盘龙柱上,纯黑的长尾鞭打石潭,不过几下,严丝合缝的青玉砖块便支离破碎。

梦醒,再睁眼。

衡昭的心还怦怦直跳,久久不能舒缓。

很快他就查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衡昭的烦闷无形消失。

他收回龙尾,渐渐化成人形。

鼻尖萦绕着的那抹熟悉的香气却越发明显,与之一起俱来的,还有轻缓平和的脚步声,若再仔细一些……

衡昭鼻尖轻动。

桃花意浓,芬芳馥郁,还掺杂着一股令他厌恶的狐狸味道!

是不是又是那只缺了尾巴的臭狐狸!

洛繁音刚携着红狐版本的围脖过来,不等她将脖子上的小狐狸放入储灵袋,就猝不及防,听见心湖声响。

一如既往的清越、悠谬、又诡诞。

【嗯?怎么有股子公狐狸精的味道?】

【骚里骚气的,妈的,要嘎掉。】

洛繁音:???

这是阿昭的声音吧……

对,就是阿昭的声音!

可她离龙宫还这么远,还没见到阿昭本人呢,居然就能听到阿昭的心湖声音吗?

而且阿昭居然能闻到狐狸的味道?

洛繁音停下脚步。

她看向正围着她脖子撒欢的小狐狸,又看一下小狐狸之前受伤,被咬了一个缺口的狐狸耳朵。

一时之间,突然有些哽住。

阿昭怎么认识她的狐狸的。

男人的心声还在继续。

【这个狐狸味道也很熟悉……】

【这怕不是那只缺了耳朵的臭狐狸!】

而且渐渐走向洛繁音听不懂的方向。

【这只臭狐狸上次还不顾仙门刚下的法律,在月圆之夜当众露蛋蛋,这次怎么又跑到龙宫来了?莫不是破坏了我这里的桃花!臭狐狸,我就说上次桃花林里怎么多了那么多红色的浮毛?!原来都是这只秃毛狐狸的。】

秃毛狐狸?!

洛繁音又看向小狐狸。

阿狸好像真地在掉毛,小爪子一挠,身上的红毛就如柳絮飘飞。

下雪似的。

看细密的红色浮毛起飞。

衡昭脾气本就不好,几个喷嚏打下来,俊俏的脸也黑了下来。

可他明明对狐狸毛有些过敏。

但又不舍那股清幽的桃花香。

这样的味道,也只有在洛繁音出现过的桃林能闻到,却不想,如今在他的龙宫附近也会如此芬芳气味。

【那个小狐狸一定跑去霍霍了桃花林。】

【现在还跑到龙宫来耀武扬威。】

【臭狐狸,这次一定要拔了它的毛,让它好好长个记性!】

衡昭施了个咒法,将被破坏的石潭恢复如初,这才拍拍手,他没笑,狭长双眸极为出挑,他懒洋洋地往前走去,金色瞳仁映着散漫、寡情的烟火色。

可以等他看到远处剪影,他猛地瞳仁一缩。

穿着白衣的小姑娘笑容明媚,她正冲他笑,那张清润面容在暖融日光下格外惹眼。

美好,朦胧,美好地就和梦境一样。

【艹!妈的!我这是疯了吗?!】

【她怎么会来?这个时候她不是找那个叙清去了吗??】

【一定是我疯了!我现在就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是个臭傻逼……??她还冲我笑??还笑得这么灿烂!他么的这个梦也太美好了吧。不对,这个梦后面一定是刀子!就像之前一样,小没良心的冲我笑笑,然后挽起别人的手。艹,劳资又被刀到了。】

洛繁音慢慢靠前。

但对方的情绪太过剧烈,洛繁音心湖一片混乱,翻江倒海,雷电轰鸣。

但她还是往前。

许久不见衡昭,男人还是那样俊俏模样,一身黑衣,狭长双眸微微眯着,如有寒光,不笑的时候更是带着极尽的疏离。但不可否认的是,男人眉眼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优越,此刻散去几分没骨头的懒散意蕴后,仿佛天生带了股傲人的倔强。

突然,他妖孽似的一笑。

这一刻,洛繁音清楚地听到男人的心湖波动。

【不过是梦的话……】

【捏一下脸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