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声响??

怎么她还没按,传音器就接通了!

难道是传音器坏掉了么??

音音不懂这是某只大龙新设置的双向通讯铃声,当下她愣头呆脑地立在原处,傻傻地不敢碰传音器。

对方清朗且吊儿郎当的声线相继而至——

“有一只鹌鹑,早上不生蛋,下午不生蛋,只有晚上生,所以大家都叫它……”

这是什么动静,怎么就突然说了一群会生蛋的鹌鹑,还早上不生蛋,中午不生蛋,只有晚上生?音音痛到快要凝滞的脑子温温吞吞地转动着。

突然,音音眉梢一挑。

阿昭是在说:晚鹌鹑蛋。

或者是——

晚安,蠢蛋。

音音默了默,一时无言。

她接通了传音器,靠着床沿坐下,随着这一动作,她的后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不由“嘶”出了声。

衡昭兴致勃勃,本想问问她丹修大比的结果如何,听到她的抽气声,瞬间收敛了笑意:“受伤了?”

音音没想到一下子就暴露了。

可她受下的鞭刑实在太过霸道,她没瞒住。

她将今日的事,简单地描述了一下,那头的衡昭愈发沉默,眉峰微压,人形时的狭窄眸子多添几分不好惹锐利感,不怒而自威。

他不过就睡了个小觉,音音怎么就被陷害了?

这种感觉就是玩养成游戏时,精细养着的崽崽一夜暴毙。

暴!毙!了!

他这脾气,忍不了。

“那个顾皎皎难道不是陷害你丹药有错?不过你们沧海宗的都是大傻逼吗??你改了一味药材,他们那些破长老查出来了药无大错,还对你动用鞭刑?这么没长眼的话,是不是以后药店卖药的都不能给客人卖药了?!”

衡昭怒气难掩,一顿输出让音音不知从何打断。

但听到阿昭的想法和她一样,音音就没之前那么难过了。

“阿昭就不怀疑我故意的?”

“故意什么?炼丹害那个顾皎皎?”

“嗯……”

“噗……你是那样的人?”

音音很感动。

很快。

“小傻批你每天忙着卷生卷死地炼丹学习,脑子守恒定律,小傻批你又不是我,才没有多余的脑子做别的事。”说完还妖孽似的恶劣一笑,很气人。

音音刚凝聚起的感动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不用阿昭你反复提醒我就是个傻批。

不过她可不就是个傻的!

为什么要赚这个丹药钱,还是方袭云的钱!

“吃一堑,长一智。”衡昭鼻挺眉深,他捏捏鼻梁骨,不开玩笑时带着浓郁的生人勿进的疏离,“以后别那么好心。”

说实话,这事音音如果不出于好心换药材,顾皎皎还拿捏不住机会害她。

衡昭不虞道:“你以后离顾皎皎远点,这次你在她手上吃了亏,她这段时间应该会安稳些。”

音音也是这么想的。

但衡昭尤觉不够:“你离顾叙之也远点。”

音音:“啊?”

衡昭不满:“‘啊’什么‘啊’,远点对你没坏处。”

音音小声解释:“大师兄没怀疑我,还说帮我查清楚,甚至还接我回来,给我送了处理鞭刑的药。”

衡昭:“……你擦亮眼,你没发现,你现在所受下的罪,都因为你那个大师兄吗?”

“怎么会?”

“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被顾皎皎妒忌,但凡他忽视你,不搭理你,顾皎皎就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

“等等,阿昭你说顾皎皎嫉妒我?”音音听笑了,她柔软道,“她什么都有,为什么会嫉妒我。”

“谁说她什么都有,她没有你健康的身体,也没有你炼丹的修为,换句话说,日后你努力努力,活个几百年说不准就能飞升了,但她……没有灵气和金丹,最多百年就化尘。”

衡昭没有咒顾皎皎的意思,只是他看过凡世太多的生老病死,顾皎皎即便有天灵地宝续命,也活不过音音。

寿数,已经是小傻批最大的优点。

衡昭越说越觉得音音就是个傻白咸。

看在眼里,他越发觉得音音喜欢顾叙之,但他觉得这个男人不行,或者,他觉得所有名字带“叙”的男人都不行。

对,夹带私人感情,他就是不喜欢。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小傻批这个年纪,还单纯着,他不说小傻批就不开窍,万一他说多了,小傻批反而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弄巧成拙了。

衡昭思绪转得很快,成熟稳重切换到玩世不恭,不过眨眼间。

“ 不说别人了,你丹修大比的结果怎么样?”

音音却还没走出来。

阿昭为什么总说大师兄不好。

大师兄不好,这世间还有谁是好人?她不想翻阅前尘,但在她还是个村落的小野童时,是大师兄取回了她的一碗糙米,没有大师兄,就没有现在的她。

音音半耸着眼,头一回没有积极回应衡昭的话。

“阿昭,大师兄在我心里是大恩人。”唇瓣吐出的气息温热,正在低头看剩下的药粉,音音声音低而慢,“可以说,没有大师兄,就没有我;苏青鱼告诉我,当初宗门师兄们来接我的时候,大家都不喜欢我,不愿大雪赶路到我住的山脚,是大师兄,一个人,过来。”

“大师兄帮我埋了娘亲,也救了我的命。”

音音声音,多了些许难言的苦涩。

没有人知道,她娘死后,她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念头,只想把她娘埋下之后,一把火烧了茅草屋,和山雪相融。

可是大师兄将她带回了宗门。

还遇到了龙神使者下界收取宗门的供奉,她有了新的希望。

音音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这些过往的苦痛,被她第一次细密地掀开展现在衡昭的面前,苦痛已经度过。

现在她可以在宗门好好活着。

可以报答大师兄的恩情,还能遇见阿昭这样一个厉害的大妖怪。

“这样的人生,我很珍惜。”

“我要好好炼丹!”

“以后大师兄要飞升了,我就给他准备最有用的往生丹!”

-

这场对话不算愉悦。

因为音音说完这句话,传音器那头陷入久久的沉默。后来,阿昭狠狠地低骂了一句音音听不懂的话,似乎说她之后会……挖野菜?

随即就挂断了传音器。

音音不解。

她现在已经吃饱穿暖,不需要如小时候那样挖野菜了。

一晃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时至今日,两人已经近七个月没有交流。大师兄说要查的事,查出来了,她的丹药无错,只是顾皎皎体质不适,这件事不痛不痛地过去。

没有人给音音一个道歉。

音音也不在意了。

反倒是回宗门的孙郸望气得冲上了忏悔堂,然后被架了下来。

转头还是音音安慰孙郸望,勿动气。

日子恢复了到了原先的平淡,炼丹,温书,时不时看几页有关龙神的话本子,此外,她只是日日睡前看着传音器,发呆。

音音起初以为阿昭又睡过去了,还默默想着,阿昭这一睡,还不知道睡几年啊,但后来,她后知后觉,阿昭好像生气了。

音音无奈叹气。

好像每次提到大师兄,阿昭的反应都很激烈……

今天是除夕,初降大雪。如今宗门的结界自从阿昭之前弄坏以后,虽不下大雨,但转为阴晴雨雪正常,不过一日,山脚积雪一片,沧海宗也罕见地树木凋零,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音音穿得厚厚的,现在苏青鱼看着她总面怀愧疚,还逢节就给她送东西,今天给她送了山脚卖的最香的烤鸡。

音音回以一个狐毛笔。

苏青鱼接过狐笔,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红通通的,说话都磕巴:“谢、谢谢。”

“不谢。”

不过一个狐狸毛制作的笔,类似的狐狸皮,她还有三张。都是孙郸望特意给她的,怕她受了鞭刑后脊骨脆弱,染寒疾,给她保暖用。

音音用了一张做了小背心。

还有两张做成了毛茸茸的围脖,送了一份给大师兄,另外一红狐做的围脖……

音音决定,今晚她要主动联系阿昭。

理由就是,她给阿昭准备了年礼!

-

衡昭没睡。只是他心里烦躁,烦音音的“恋爱脑”,也烦自己的,当日的话,何曾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知道对方有了喜欢的人,有了道侣,还对人家起心思。

肮脏!

他已经很煎熬了,所以才不想音音也这样。

衡昭一烦躁,日头不晒了,潭子也不泡了,龙尾一摆,须臾间消失于云间。

很快,天上各路飞升或得道的人鬼魔兽炸翻了锅。

“什么是《未成年人/妖保护法》?”

“《劳务法》又是什么?”

“扫黄打非办公室……‘创办目的:依法阻止有些妖修不务正业,以强欺弱,恶意采补弱势人群。’什么,我还是组长?哎哎!我本来就是靠双修修炼的妖怪啊!”

看他|她|它们忙碌起来,衡昭心旷神怡。

龙尾一甩,深藏功与名。

但刚回到另一处的龙宫,好心情又消失了。

这里他不常来,因为种着的桃花林太娇气,他若不收着灵气就靠近,桃花转眼就飘落,他不喜欢养这些精细的东西,死了就死了,但这不只是花的事,这片林子她喜欢,之前看半片林子的花落了,就红了眼……

那个时候,洛繁音第一次闯入他的龙宫。

为了追一只乱窜的红狐,穿白衣的小仙女在他的阵法里四处乱绕,狐狸没追到,残花落满头,她拂去搭在睫羽间的花蕊,突然停下步子,看向骤然飘落而下的桃花。

衡昭是故意的。

他靠躺在林中唯一的一棵红桃树上,微微眯眼,吊儿郎当:“你在做什么?”

洛繁音并不怕他,也没有和其他小仙子一样红了脸。

她只抿了下唇:“我在找我的狐狸。”

她努力形容:“红色的,有三条尾巴,左边的耳朵缺了一角。”

“嗯。”衡昭跳下了树,松垮垮地抱臂,矜然提醒,“不要乱跑,这里有主。”

洛繁音动作有些僵。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反正是他的龙宫。

初来乍到的小仙子没认出龙,她刚有人形不久,以为所有的仙人都寡言清冽。

她没遇到衡昭这种……套路深的。

但她很好心:“这些桃花你好好种。”

衡昭懒懒道:“如何?”

洛繁音似乎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措辞,思忖许久,才道:“这里的桃花需要好好养着,你现在种的……不太好,可能会被园子的主人责罚。”

小仙子还在很认真地关心桃花的,顺便关心他。

但前者才是关键。

因为说到桃花时,她明显很喜欢,眼睛很亮,像小鹿眼那般圆润润的,但顾着仰头和衡昭说话,洛繁音光洁白腻的两颊被阳光倾洒,眼眸微微眯起,多了几分桃花眼的楚楚醉意。

衡昭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没骨头一样靠在桃树枝干,随手捻着落花把玩。

将她说的话,听得七零八落。

他道:”可我不太会。“

小仙子微微偏头,没听懂:”什么?“

衡昭遮掩第一回 骗小姑娘的脸红:“我是新来的。”

洛繁音很担心:“那怎么办啊……”

看着眼前小仙子凝眉的模样,他耳畔的风声热闹,心脉也跳得热闹,衡昭忽就笑了:“这样吧,你帮我种,我帮你找狐狸,怎么样?”

小仙女的眼眸莹莹发亮:“好啊!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被洛繁音的一张好人卡忽悠得晕头转向。

后来他帮洛繁音找到了小狐狸。

洛繁音却在接通传音器后,一手攘袂,一手挈狐,急匆匆地离开了他的桃林,连名字也没留下。

衡昭轻嗤一声。

想他第一次的心动,就被某人始乱终弃。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