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器会用吗?你有问题,就按三次器顶。”
“对,就按这里。”
“怎么没回应?嗯,因为我的那个传音器在天上。”
衡昭还是那般散漫模样,叮嘱得很随意,只是到后来,音音能听到的声音逐渐模糊,她抬首观望,肆意潇洒之中,衡昭眉头微蹙,指尖相互捻动着,似乎周身笼罩着某种难言的焦躁之感。
音音小心地收好传音器:“阿昭,你……心情不好?”
衡昭明显不虞,但他却驳言:“没有。”
“哦。”
阿昭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她不信。
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到衡昭来沧海宗的任务,音音秀眉拧巴着。
她盯着衡昭,语气也愈发紧张:“是阿昭这次过来沧海宗的任务完成的不好?龙神大人会责备阿昭?!”
责备?
衡昭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瞥了眼还在忧心的音音。
他道:“不是。”
【这么担心我?眉毛皱得和个小老太太似的。】
【罢了。】
【迟早要回去。】
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音音起了皱的眉头,道:“思伤脾,忧伤肺。”
【而且少皱眉,小孩子家家少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音音额首边的微热消散,衡昭退后半步。
“该走了。”
“记得复习今日所学。”
【一定要复习!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过目不忘的本领!也别想着偷懒!小傻批你要悄悄地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你要记住,多学一分钟,老公会不同!啊哈,不行,小傻批还是小学鸡不能他么早恋。】
“嗯,我会记得的。”至于衡昭说的其他的东西,音音不由按了按鼓胀着的额角。
她头痛了。
她开始听不懂了。
“嗯。”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能盯着你~】
【哎哎哎哎!该走了。】
【这破结界太脆了,艹!沧海宗上头裂了个小缝!】
衡昭眸光收紧,他看向窗外:“捂住耳朵。”
音音:“?”
衡昭催促:“捂紧点。”
音音:“!”
雨后一阵穿堂风掠起,轩窗外的平地一首惊雷炸开,随后四面轰鸣,底面剧烈得震颤着。音音靠着结实的案几,双手牢牢地捂着耳朵,她有所预感,睁大了眼。
衡昭的身形丝毫未动。
轻轻地朝她笑笑,单薄的唇瓣上下翕动着,音音茫然地看着他,男人又抬起小臂,做出了一个让她倍感陌生的姿势。
手臂抬起,轻轻前后晃动。
下一息。
男人骤然消失在音音的视线中。
徒留,大雨淅淅沥沥。
-
龙神使者离开的第一天,沧海宗响了一整天的惊雷,还续上了瓢泼大雨,音音不得不撑伞。
龙神使者离开的第二天,大雨转小雨。
第三天,小雨转毛毛细雨。
第四、五、六……三十天依旧如此。
一晃,三年过去。
这三年里,音音每日的学习内容多,也越来越深。师傅反复给她书册,每次都是那套说辞,看不完,整理不好药材,那就滚蛋。就因孙郸望的严苛教导,音音跌跌撞撞地入了丹修的门,还能引气入体。
只有在梦里才得清闲。
但不知何故,她时常梦见蛟形的阿昭。
漆黑的爪,无情的眸。
时而凶恶对她,卷起狂风将她拍飞,时而亲昵不已,缠绕在她的手腕撒娇。回回都不同,但相同的是,每回梦见蛟龙后醒来,她都无比空虚。
这日。天空终于放晴。
沧海宗的弟子鱼贯而出,成群结队地出门活动,音音也开始由室内识认药材,进入学丹方炼丹这一步。
此刻音音正蹲在地上翻晒药材,抽空翻翻丹书。
累了就听听周围人的言语。
今天是阿昭离开沧海宗的第三年。
雨势小到近不可察,各大山峰恢复了以往的热闹,虽然之前也彼此交涉,但现在没有巨大的压力,弟子们说话都随意了许多,收捡草药时打我一下,我扯你一下,很快就没了正形。
“昨晚你感觉到地颤了么?”
“没,惊雷没了,今天雨就停了。”
“都三年多了才停,怎会如此,不过应该没事了吧……我听剑峰的守护弟子说,禁地沸腾了几年的妖兽今儿都安静了,完全没有之前疯了那样,撞结界。而且你注意没,咱们沧海宗飘了几年的雨,山下还如常。”
“真稀奇,只有咱沧海宗下雨,你说这和龙神使者有没有关系?”
还真是……
音音阖上了书,她眯眼看向久违日光。
日光明灿,犹如某人赤金的眼眸,矜然不屈。
阿昭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指节第无数次伸手摸向熨凉的传声器,传音器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根指节粗,中指长度,像个普通的小玉棍,唯一特殊的,便是它入手通透润滑的触感,摸上去很舒服。
就像……小蛟时的阿昭一样。
可音音早就观察了无数个日夜。
光靠这个,真能传言么?
音音耳朵还萦绕着衡昭辞别前的神情。
能让阿昭皱眉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可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人,连修士都算不上,她又能给阿昭什么助力。
音音罕见地有些烦躁。
没由来的躁,又无法纾解,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她丝毫未注意周围寂然已久。
顾叙之信步而来。
特意寻音音。
三年他们只见了廖廖几次,还都是远远相望。
现在近了,少女的气质干净清爽。
最明显的便是音音的个儿抽了条。
眼前人腰肢纤细,双腿笔直清瘦,皮肤白润了些,头发也被养的乌黑亮丽,阳光将她墨色的发丝染上了些明意,皮肤也被暖光衬得白里透红,青色的长袍在身,墨绿色的腰带却从中束起,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格外纤细。
无论近看,还是远处打量,都远比初来时顺眼。
短暂的出神,顾叙之阖眸侧开了视线。
“大师兄!”迎上去的是苏青鱼,语带欣喜,当即将人围住,“你怎么有空过来!”
“找人。”
“找人?大师兄又要去秘境寻药材?这次谁去,方师兄霍师兄去么?他们去我也去,我这次多带着药材!”
“你问方袭云。”
“嗯嗯!我午间就去问方师兄。”
顾师兄……大师兄来了?
音音寻音抬眸。
不远处的顾叙之还是那幅冰冷模样,男人双臂抱起,中间斜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剑柄处的剑穗不复之前青绿,苍白且稀疏。
但三年光景终究多了些许变化。
大师兄的修为更精进了。
其实音音并非完全埋头只读书,在她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候,音音总忍不住打探有关顾叙之的消息。
还悄悄给顾叙之送了几回丹药。
都是她亲手炼成的,有治外伤的,有调内伤的,还有治疗梦魇的,很是杂乱。
上旬,她刚从她师傅孙郸望那里得到大师兄的两个消息。
一是大师兄这月内门比试又是第一。
二是大师兄给外出养身子的顾皎皎准备了一尊琉璃塔,晶莹剔透,流云漓彩。作为宗门小师妹十八岁生辰的贺礼,据说顾皎皎很喜欢,写信回来和所有的师兄们都一一展示。
还特意派遣侍女将消息传到她这儿。
顾皎皎还是这样。
喜欢拿自己拥有的东西到她面前炫耀,当初卧榻上大师兄送的珍宝如此,如今生辰礼亦如是。
音音胡思乱想间,不禁往后靠靠,企图躲避顾叙之身上袭来的冰冷气息。
但不等她想明白,顾叙之已经停在她面前。
高挑的身形在音音面前留下一道阴影,对方垂眼看她,漆黑眼瞳幽波惊起。
顾叙之压下忽惊的心脉。
“这次秘境,你也去。”
-
音音第一次出任务,还是和沧海宗最出名的顾师兄一起。
清丹峰知晓这事的,万一不表以羡慕。
和顾师兄出去不仅可以安全,还有大收获。
想想他们清丹峰里的苏青鱼,平时那么傲然的少年,极少拿正眼瞧别人,遇到顾叙之出任务组队时,哪次不冲在第一位。
可现在,顾叙之去秘境不仅只要一个清丹峰弟子。
还多了个音音?
“怎么是她啊?”
“论修为,她比咱们强些么?”
“不知道,每次的丹比她都不参与,哎,你说是不是她学得太差了,所以孙师叔不想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啊……”
对啊,为什么会有她。
音音自己也不知其故。
但她学得应该还可以,每次师傅出的卷子她都对,炼丹时除了丹丸丑了些,丹药的药效还是足的。
送行弟子的话顺耳而过。
一路受着众人的狐疑且妒然的视线,她踩上了顾叙之的剑。
上次御剑还是三年前。
那时音音人矮胆子小,紧攥着衣袖立在剑上不敢往下看,只能昂面抬头,牢牢盯着大师兄的腰骨,任由满头发丝糊脸。
当下音音再飞,额前的碎发已然不似先前凌乱,被她整齐分在耳侧,其余的头发被一根浅蓝色的发带将高高梳起,这样头发不会乱飞。
她还是不敢看下面。
长剑奔逸绝尘,迅疾的腾空唤起音音的恐惧感。
她眩晕、恶心,双腿发虚。
她呼吸凝滞,抬起首,明眸对上的便是顾叙之随年月成长的背脊,宽阔有力,格外有安全之感,音音紧紧绷着下颌线,一毫又一厘,不动声色地往前倾靠。
“怕就闭眼。”
男人冷清的声线随风而来。
带着某种警告。
音音短暂地愣怔了一瞬,当即收回微探而去的脚尖。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