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未来

光绪二十一年六月初五,谭钟麟上奏请修新易铁路,供皇室祭祖之余还可便于生民利……初八,皇太后和皇帝下旨准奏,户部酌情拨款六十万两……

出于试探各国列强的缘故,谭钟麟事先抛出了新易铁路由英国人金达来负责修建,结果第二天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便接到了法国公使的抗议。法国公使的抗议之后,英国公使窦纳乐表示了不满,但随即俄国和德国公使也表示了反对意见,并且同时驳斥了美国公使林董的由美国来修建这条铁路的建议。

新易铁路不过是一条全长不过四十多公里,但是加上连接旧有铁路从京师出发走完全程是一百二十公里——就是这么一条在铁路公里数不过一百公里的铁路各国列强看来都需要大打出手,无论是恭王奕訢还是谭氏父子等人心中都很清楚,长度远远超出新易铁路数十倍的卢汉铁路将来会引起怎样的风暴。

不过十天时间,等各国列强都摆明车马后,恭王奕訢在总理衙门向各国列强表示将会让北洋大臣谭钟麟酌情派出中国工程师来修建这条铁路——三天后刚刚从高碑店赶回的詹天佑便闪亮登场了。谁也不会意识到,这个现年三十四岁的中国铁路工程师将会从小小的新易铁路走向中国铁路第一人的辉煌历程,这个名字在未来的数十年后。紧密地和中国铁路联系在一起,直到他本人去世为止,他对于中国铁路的影响还在漫长的日后持续着。

随着新易铁路的开工建设,卢汉铁路开工的呼声也是日益增长,各国列强便将小小的新易铁路抛在了脑后,开始全力争夺卢汉铁路建设地主导权。而作为列强在华的经济主心骨——银行也开始行动起来。修建铁路无疑需要贷款的支持,而此时在中国银行业的巨头汇丰银行在华的利益已经让各国列强都红了眼,同时英国因为有汇丰银行来执行一些它不宜出面的事情,同样获得了巨大的政治和经济收益。

此时卢汉铁路尚还停留在纸面上,朝廷上下对此还众说纷纭之时,各国列强已经意识到必须在中国开办银行以便利于执行本国的金融政策,虽说不敢和汇丰银行这样在华经营数十年地老牌银行相比,但至少也要达到可以完成其交付任务的规模。

正是出于这种认识。一时间各国都有在华开办银行的想法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最让谭延闿感到担心的便是俄国公使喀希尼前来拜访谭钟麟,希望俄国能够在华开办银行同时也请清政府入股合作经营。这种担心并不是凭空而来——这是谭延闿前生在天津暂住时,天津证券公司是一座极有风格的俄罗斯式建筑,就在他的居住地附近,兴趣之下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才知道这幢建筑是俄华道胜银行的原址。

对于俄华道胜银行的历史谭延闿并不清楚,但是他却知道前生和俄华道胜银行同时代的外国银行都称呼它为“可怕的俄华道胜银行”,能够被冠以“可怕”二字,那就非常有说法了。就连外国在华银行地老大汇丰银行也没有被冠上这种称呼,可见这个俄华道胜银行肯定做过某些事情,可惜他并不清楚。

到底喀希尼拜访老头子提议俄清共同经营一家银行的提议,谭延闿不知道这家银行到底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俄华道胜银行,但是这个时候他也能够明白其中的一些道道——包括汇丰银行在内,中国还没有中外合资的银行出现。而汇丰银行代表着典型的外国在华银行,它们都是为了本国在华执行特殊地经济、政治任务,推行殖民措施的得力工具。不过正是由于这样的出发点,这些外国银行都是各国的“专属工具”每家银行的脸上都印着自己的国旗,而且活动范围也都是固定的,深受洋人之苦的中国人只要知道内情是绝对不愿意和它们发生任何交集,就算是清政府与金融机构合作地时候在可能的情况下宁愿选择票号也不愿意和银行有接触。

如果这家俄华合作经办的银行一旦成立,那就开了一大创举——它将会成为第一家中外合资银行。中国的爱国商人对它不会有偏见,而清政府以后碰到借款这样地事情如果需要银行的话,那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自己入股的银行,毫无疑问这家俄华合资银行将会成为首选。以后就不是汇丰银行一家说了算了。

这家还在筹谋中的俄华合资银行毫无疑问也会对卢汉铁路形成威胁——准确的说是对谭延闿心中的计划产生巨大的威胁,有了这家银行的资金支持,清政府应该很容易从中取得足够的贷款,

控制卢汉铁路的计划岂不是要蛋打鸡飞?!如果是这罢了,最要命的便是这家计划中的中外合资银行的控制权到底是掌握在中国手中还是俄国人手中?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依照谭延闿对近代史的了解,这家合资银行的最终控制权毫无疑问的将会掌握在俄国人手中,也就是说俄国人可以通过这家披着中外合资羊皮的俄国银行来实现插手卢汉铁路的目的!

“俄国应该拿不出这么多创建给卢汉铁路提供足够贷款的银行资本,如果说按照组安的想法,那这家银行最起码能够贷出四千万两的贷款,就算卢汉铁路修建时间有五年,每年贷款按照理想状况平均下来也由八百万两,这就是说要想让这家银行开门,至少也要有一千万两银子的资本才可以。不过据我所指,从光绪十七年开始一直到光绪十九年,俄国一直都在经历着大饥荒。考虑到俄国人还要修西伯利亚大铁路,还要维持正常地国家财政运转,俄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五百万两银子——这起码是控制银行的最低标准了!”寇青说道。

“你是说俄国前几年正在经历大饥荒?!”谭延闿有些惊讶的问道。

寇青点点头说道:“我在欧洲的时间比较长,早就知道这件事,俄国为了从别国购进足够的粮食,已经向英国和美国借款了。欧洲的粮价也为此上涨了不少……”

谭延闿听后用手指敲敲桌子,想了一下说道:“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这家银行成立,否则它对卢汉铁路将会造成巨大地威胁……俄国经历了大饥荒之后债台高筑,但并不代表它就没有这个能力来建铁路,尤其这条铁路配合正在施工中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朝鲜的出海口进入海湾在天津上岸,就可以轻松的借助卢汉铁路深入中国腹地。这种便利不是英国人的海运外加长江河运就可以比拟的。为了扩大在华利益,俄国人很可能会当掉裤子来插手这条铁路,再说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也就算债台高筑也未必会因为卢汉铁路而当掉裤子!”

寇青笑着说道:“若说债台高筑,俄国与我们大清相比起来才算是小巫见大巫,要说以俄国的财力再多承担一千万两地债务也并不是什么负担。在欧洲的时候就听说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和已故的沙皇是好友,这并不是完全出于两人之间的友谊,而是维特在接任财政大臣之后一直让俄国的财政都有很大的盈余。新沙皇接受了老沙皇的临终建议在继位后继续重用这些维特之类的老臣,虽然遇上了三年的大饥荒,但这是天灾绝非人力可敌,维特还是非常有本事的!”

谭延闿说道:“这件事还需要慢慢等上一阵。我们要等俄国人把底牌亮出来再说。喀希尼现在只是一个建议,听他地意思似乎是俄国财政部门下面的一个直属银行在中国开办分行,这个分行由朝廷注资吸入股份,变成俄华合资银行。不管怎么说,这家银行的成立目的首先是为的介入卢汉铁路修建,而朝廷也很有可能会选择这样拥有自己股份的银行来贷款修建铁路。这样一来我们前期谋划控制卢汉铁路地计划蛋打鸡飞是小,让俄国人控制了铁路才是真的大损失!”

寇青问道:“要不要我再跑趟欧洲,在那里探探这家俄国银行的底细,这样也好多做应对!”

谭延闿摇摇头说道:“暂时不急,驻英公使龚照瑗也是个非常能干的人物,我们又不是去深究这家俄国银行的底牌,只要明白它在欧洲银行界的地位即可。想来这家银行也一定会受到俄国大饥荒的影响,如果是开办了几年的老银行势必没有这么快来恢复实力。到时候只要极力贬低其实力,再让老头子想办法联合朝廷清流来力阻这家银行创办就好了!”

寇青笑着说道:“谭督虽然不像李鸿章那样对外交有很深地影响力,但好在也是继任北洋大臣,朝廷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都还是非常看重北洋大臣对外事的看法的。这个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想来只要谭督肯站出来出面反对,那这家银行应该是成立不了。”

谭延闿摆摆手说道:“这也未必!俄国联合法德干涉日本并吞朝鲜,虽然没有恢复朝廷对朝鲜的宗主国地位,但也好在让日本退到了南朝鲜,并且在驻军上受到了极大地压制,对此朝廷上下对俄国的态度还是非常尊敬的,而一些朝廷大佬诸如张之洞、翁同龢等人对俄国还是有很深的好感。现在朝廷的主流外交政策便在这些大佬的推动下变成了联俄以抵制英国等其他列强国家侵蚀,殊不知

于引狼入室……”

“难道联合俄国抵制其他列强国家不好么?!”

谭延闿冷笑的说了一句:“这外交就是和世界各国列强在一张桌子上搓麻将,自身实力的高低便是好坏牌,相对于英俄这样的列强国家领袖,我们手中的牌是臭不可闻。在这牌桌上都是赶尽杀绝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我们同样也是俄国的目标,而且就我看来等俄国人那条铁路一旦修到了朝鲜。那才是我们地灾难,毕竟海运比铁路运输差得太远,英国的炮舰只能够让我们出让更多的商业利益,而换作俄国就成了陆军,那就意味着实际上的占领——割地啊!”

“那岂不是俄国对大清的威胁还要远甚于英国?!”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静惊讶地说道。沈静和寇青不同,寇青多是关心商业上的事情。对于政治到是没有多少心思的;沈静因为其科考出身,寒窗十数载就为了谋个功名,只可惜时运不济最终还是改行进了谭钟麟的幕府,不过这几年有当官的机会他的心思反而更淡了;陈飞已经谋了一个道员衔,被谭钟麟安排到直隶河工道积累资历去了。

“自从左宗棠平定新疆之乱让俄国人空手而归之后,俄国人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远东的弱点,反过来倒是害怕大清谋夺它控制能力极弱的西伯利亚地区,为此这西伯利亚大铁路计划也就被俄国人所提了出来。一旦这条铁路完工。到时候最危险地可能就不止是新疆了,蒙古、东北都是俄国的目标,尤其是东北,朝鲜的出海口到底是比旅顺要差得远,这很可能会刺激俄国人铤而走险谋夺东北……”谭延闿说道。

“我在欧洲的时候也仔细了解过一些欧洲列强的发家史,这俄国的起家可谓是最为贪婪的,联想到俄国对大清之间的领土纷争,这也到应证了俄国对领土的贪婪,即便是在它力量非常薄弱的远东也还在努力扩大领土面积,丝毫不顾自己地承受能力……”寇青说道。

“仲卿兄。你倒不如思量一番如何在报纸上做些文章,专门来论述俄国的扩张历史,以此来映射现在的华俄关系。现在俄国人在远东的势力扩充的非常厉害,这必然会引起英国等其他列强国家的顾忌,目前中国地报纸主流还是洋人的报纸,据我所知不要说张之洞、李鸿章有个翻译科来专门从报纸上观察洋人的动向。就连皇太后那里也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翻译科,凡是外国报纸都会被翻译出来择其要点专门向皇太后汇报……”谭延闿笑着说道。

“这倒是非常可行,目前控制中国报纸主流的几乎都是英国和美国的,它们正好和俄国是相抵触的,从它们的报纸上做文章正好会得到它们有意无意地支持,影响更大些也说不定……不过说起来在报纸上做文章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朝廷大佬们的想法,但千万不要对此有太大的指望,相对于俄国为大清在朝鲜谋得对盛京的安全而言。朝廷对于俄国地好感不是几篇报到便可以打消的……”沈静说道。

谭延闿点点头说道:“俄国对于在远东谋取发展的意图在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明显了,而日本虽然经过这次战争备受打击,但也谋得了相当大的好处,估计用不了五六年便可以恢复实力卷土重来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反观我大清在国际外交上和日本相比差距太远。朝令夕改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殊不知这国与国的关系全凭实力说话,两国关系都是受到利益所驱动……”

“说到实力,我还忘了,唐纪孟今日来电说镇远和致远已经在旅顺的船坞中大修完毕,幸亏李鸿章对北洋水师非常关切,在战争之时款项比较充裕的时候拨了大笔的款项用来修复这两艘战舰,并且还趁着这个机会对此加以改造。定远舰上的两门150毫米炮已经换成了四门152毫米速射炮,其他诸如锅炉等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造,比以前要好多了……”沈静说道。

谭延闿点点头沉声说道:“到时候我还要抽空去旅顺看看已经修复的战舰,这可都是我们手中的本钱啊,俄国人已经开始露出自己的牙齿了,旅顺乃是俄国重要的目标,不仅是海军,旅顺炮台和守军等方面我们也不能放松,李鸿章时代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在我们这个时候更不能传习下去,以后的几年中我们可不是面对李鸿章所担心的日本,而是比日本更加凶猛的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