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野窥了眼师傅的脸色,紧跟着出声:

“我,我也愿意!”

姜鸾闻言,眼中光芒愈盛:

“师傅你看,我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玉渊真人一阵恍惚。

眼前的人影,逐渐和多年前的一个身影重合。

一样的自信飞扬,双眸里燃着一团火。

或许,这就是宿命。

有一种鸟,从火海中诞生,翅膀扇动时,带起烈烈狂风。

本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却偏偏要同地上的污秽缠斗,直至最后一滴血流尽。

它的血肉,化作熊熊烈火,烧尽满世腐朽,神魂则沉入泥土,滋养新生的花。

玉渊真人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你既心意已决,为师也无法阻拦……但你要记住,天道亘古无情,众生百态,皆如泡影,若不能堪破,只会陷入无尽轮回,不得脱身……”

说罢,她的肩膀垮了下来,眉宇间涌上一抹疲色,挥手驱赶众人:

“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还没待众人反应,一缕白烟从她指尖升腾而起。

下一瞬,三人就被送出了洞府,在紧闭的石门前,面面相觑。

沅厄率先开口,神情有些不安:

“师叔是生咱们的气了吗?”

“不会。”

姜鸾缓缓摇了摇头。

她坚信,就算全宗的人,包括她自己,皆腐化堕落,师傅也绝对是坚持到最后的一股清流。

不仅因其千年如一日地坚持清修,更因其傲骨铮铮,从不世故圆滑。

当同地位的真人,纷纷以各种名头支取灵石,在自己的峰头,大肆兴建殿宇楼阁,购入海量的仆役,营造香火鼎盛之景时,

师傅所在的灵隐峰,永远清清淡淡。

全峰上下,唯峰顶有一座石府,千年以来,不曾用过任何仆役。

姜鸾刚入门时,没少忐忑。

只因全宗人人皆道玉渊真人脾性怪异,最不好相与。

而她入门不到一个月,就亲眼见证师傅接连呛了新老两任宗主。

上周才在长老会议当着近千人的面,将逃课的宗主预备役,骂得差点昏厥过去。

下周就在座下的弟子皆被调去主峰筹备老宗主诞辰时,冷脸掀了现场,喊人回来上课。

那天,师傅差点同内务堂长老——当时的宗主夫人姜子萍,干了起来。

而老宗主匆匆赶来调停时,师傅亦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夹枪带棒地呛了他一顿。

怪不得全宗上下,包括老宗主都忌师傅三分。

不过,随着相处日久,姜鸾发现,师傅只是不屑于与身边的浊流合污。

当修真界黑得一片五彩斑斓时,她的孤傲,像一抹雪,白得刺眼。

而如今——

想起那张疲惫的面容,姜鸾不由得陷入沉思。

究竟是什么缘故,才让昔日棱角分明,凛如孤鹤的师傅,满身萧索,锋芒尽敛,再不复当年锐气?

……

“师姐,师姐!”

姜鸾的思绪被沅厄一连串的呼唤声打断。

“怎么又走神了……您把我从会馆带出来,可想好如何安置了吗?”

对上他委屈的眼神,姜鸾一愣。

她逐渐回想起本来的计划。

只因这小子大概率是师叔的亲传弟子,再让他在会馆呆着,显然不合适。

直接将人领走后,她本打算将这小子交给师傅。

师叔多年音讯全无,乍然冒出个亲传弟子,又叽叽喳喳地挺会讨人喜欢,对一向孤寂的师傅,说不定是一种慰藉。

若是能得名震东荒的第一剑修亲自指导,对这资质普通的小子来说,亦是件祖坟冒青烟的大幸事。

她笃定沅厄不会拒绝,亦亲自下场给他创造博得师傅好感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师傅会将他们三人齐齐“丢”了出来……

这个计划只得暂且作罢。

沅厄见姜鸾久久不吭声,神色愈发委屈,狐狸眸挤出几滴泪,正打算卖卖惨,让她把自己带在身边。

宋星野突然笑着揽上了他的肩膀:

“师弟,别难过呀!你若是没有住处,师兄倒是能腾出个地方……”

脊背下意识地窜起一股寒意。

沅厄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刚想推拒,却见姜鸾眼睛一亮,活像甩脱了一个大包袱。

“星野有心了!就这么办吧,沅厄,快谢过你的师兄!”

“师,师姐!”

沅厄一呆,正要誓死反对,却见姜鸾幽幽道:

“某人几个时辰前才说过自愿将全身心交给我,服从我的一切命令……这些话,可还算数?”

这回可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沅厄暗暗咬牙,面上却露出个可怜兮兮的笑:

“自然算数。阿沅无亲无故,若不是遇见师姐,估计这会儿还在任人欺辱……”

他的眼神满是憧憬:

“师姐是阿沅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阿沅打心底里愿听从师姐的一切安排……”

“真乖。”

姜鸾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沅厄忽觉脊骨发烫。

一道灼烧的视线快烧穿他的脊背。

他的余光瞥向微笑着立在他身后,眸色却暗沉如渊的宋星野,额角渗出几滴冷汗,喉头滚了滚:

“只是,师兄这边……”

姜鸾温声道:

“无须担心,星野人很好。他既然提出来了,把你交过去,我很放心。”

“这几日,你就安心呆在灵隐峰,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过两周,我亲自来接你参加蓉城拍卖会……”

这时,宋星野“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凑近他的耳畔,一字一顿道:

“放心吧,师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