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渝此时非常崩溃。
他现在根本没空去思考为什么在这样一座偏远的小城里，会有一位活着的神明在此独居，还收养了一个眼盲的少年。
他一边想骂秦宵明这小瞎子不厚道，家里明明住着一位“活神仙”，偏偏说是什么重病的爷爷……
但他又实在不敢开口。
因为从偏房里走出来的那个老头，正眯着双眼盯着他呢。
莫不渝冷汗哗哗地淌，要不是自身素质足够高，恐怕两条腿都要打摆子了。
只见他尴尬地笑了笑，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着老人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这位……这位……呃，尊神……”
“多谢尊神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尊神若有差遣……晚辈……呃，无有不从！”
文绉绉的话语从莫不渝这样一位人高马大的现代人嘴里说出来，感觉十分的违和滑稽。
而接下来老人说出的话，直接让莫不渝如遭雷击。
“尊你大爷，说人话。”
“？？？”
“噗……”秦宵明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
莫不渝急得抓耳挠腮，赶忙说道：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知道老人家您……怎么称呼？”
老人淡淡摇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也不用紧张，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罢了，力量早已不复从前，也只想过凡人的生活……”
“是这孩子诚心求我救你，我才勉强出手把你从死线上拉回来了一点，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你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是回光返照，明日日出之时……你必死无疑。”
秦宵明觉得有点难过。
但院子里的莫不渝听罢，却只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便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倒是放松了许多。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身上的伤都好的七八分了，精神力却还是枯竭状态。”
“多谢您了，老先生。”
莫不渝朝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能够再看一次日出，我已经很满足了。”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心性不错，若是放在以前，倒是个好苗子……”
“不过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吧。”
老人抬手指了指站在堂屋门口的单薄少年。
随后，老人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院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方才说，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莫不渝一愣，继而点头说道：
“没错，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尽管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老人淡淡说道。
“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这片老城区，除了最近几年会时不时出去帮我买些药材，平日里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
“而我又是个老古董了，所以想麻烦你……跟他好好聊聊。”
老人苍老的声音回**在雪夜里，让秦宵明感觉到一丝莫名的伤感。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不渝倒是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下来。
见他答应，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宵明，爷爷出去一会儿，你们好好聊。”
秦宵明心头一紧，出声喊道：
“爷爷你去哪？今天的药还没吃呢！”
“放心，一会儿就回来。”老人头也不回地说到。
苍老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门口，走进了昏暗的雪夜中。
秦宵明嘴角一撇，恼火的说道：
“哼，臭老头……自己身子骨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
“喂，大叔！”
“别傻愣着了，进屋吧，屋里暖和点儿。”
莫不渝笑着点了点头。
“好，其实我也有些事，想要和你谈谈。”
待莫不渝走进堂屋，秦宵明便以主人家的身份拒绝了他的帮忙，从角落里搬来两张小板凳，摆在了炭炉旁边，邀请他坐了下来。
二人坐着小板凳，面前的炭炉上正烤着三块地瓜。
秦宵明率先开口，声音里有些歉意。
“抱歉啊大叔，我明明说过会救你的……”
但是莫不渝却不甚在意，眼睛一直盯着地瓜的火候，大咧咧的说道：
“嗨，道的哪门子的歉！要不是你，我早就孤零零的在雪地里凉透了，哪还能在这暖和的屋子里烤地瓜吃哈哈哈……”
他轻轻拍了拍秦宵明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谢谢，真的。”
紧接着莫不渝又一脸疑惑的说道：
“我听你刚才的话，好像那位老人家真的生病了？神也会生病的吗？”
秦宵明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弄的莫不渝一头雾水。
“病的不是爷爷……”
“病的是爷爷的身体。”
莫不渝翻弄着地瓜，虽然疑惑，但还是静静地听着。
“爷爷说，他只不过是借用了这具身体的一缕残魂罢了，终究是要慢慢腐朽消散的。”
“最近几年爷爷的身体更是老得飞快，气血越来越虚弱，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所以我经常会出去买些益气补血的药来熬给他喝，但效果也是越来越差……”
莫不渝瞪大了眼睛，仔细听着少年的话。
“按照爷爷的说法，他当时将残魂寄宿在这具身体上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就已经去世了。
残留下来的一些记忆也都零零碎碎的，只知道原主人姓秦，叫秦振淮。
紧接着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襁褓里的我……”
“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把我抱了回来，一直养在身边教了我许多事，一直到了今天。”
“而且……我还记得爷爷跟我说过，我早晚有一天会碰见一个提着灯的人，他让我小心不要被那个人拐跑了。”
“所以当时你说自己是‘执灯人’的时候，我其实真的以为你是个人贩子……”
秦宵明抬起头来，一脸微妙地“看”向莫不渝。
“执灯人……是个正规组织对吧？”
“……”莫不渝一嘴的脏话无处可说，只剩无语。
“我谢谢他老人家……”
刚开始莫不渝还一脸震惊的听着秦宵明的讲述，活像一个吃瓜群众，结果听到后面这味儿好像越来越不对了啊？
老子可是堂堂执灯人，经历过二十年战争洗礼的战斗英雄！在那位老神仙眼里……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拐卖未成年的人贩子了？！
莫不渝无奈地笑了笑，将烤的刚刚好的地瓜从炭炉上取下两个，呼哧呼哧地剥好皮后，狠狠咬了一大口，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情。
然后将其中一个递到了秦宵明手边。
“又香又甜，快趁热吃吧。”
秦宵明接过道了一声谢，并没有急着吃，而是熟练地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将炭炉上剩下的一只地瓜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揣在了怀里。
“这个给爷爷留着，等他回来了吃……”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雪越来越大了。
在距离这处小院不远的一处荒地上，两道身影正在雪中对峙。
“秦振淮”衰老的身体挺得笔直，气势如龙。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名身披斗篷的高挑身影。
老人轻声开口说道：
“小姑娘，给你两个选择。”
高挑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说说看。”
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此时的状态正处于巅峰，比莫不渝要好上太多，精神力旺盛如烈阳。
所以更能体会到面前这位看起来气血衰败的老人到底有多恐怖。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自己浑身汗毛倒竖。
就连平日里握剑向来坚定不移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战栗。
她很清楚，自己如果贸然出手，战斗只会在一瞬间解决。
除了死，她看不到自己的其他结局。
秦振淮并没有发难，只是抬起右手，缓缓地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个选择，你现在就跟我打一场，打赢了……你随意。”
那道斗篷下的身影沉默不语。
很显然，她不会选这条路。
“第二个选择，你先随便找个地方猫一晚上……”
高挑的身影歪了歪头，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别着急，听我说完。”
“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待上一夜之后，等到明日午时……”
“到那时，生死由天，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绝不会再拦你。”
“如何？”
那道身影沉思良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好，成交。”
“希望你信守诺言。”
老人听后，难得的大笑了两声。
“哈哈哈，放心，我们和你们国家的那些神不一样……”
“华夏诸神，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