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的一家银行门口,姜秀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沉默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过了会儿,低头看向手机。

屏幕上里面是一个礼拜前那人的问候。

【姜秀同学,钱够用吗,不够老师再打过来。】

姜秀苦笑了一声,当然够。

……那是她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一笔钱。

……

一个礼拜前,她收到了临卿的通知,正准备去山沟村的苗木培育基地。

当时身边所有人都在羡慕她,恭喜她。

可当天晚上,爸爸就突然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爸爸做了一辈子的讲师,又一手带大她们姐妹俩,家里的存款本就不多,一笔几十万的手术费就掏空了家底。

姜秀连夜借遍了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依旧杯水车薪。

但就在这时,那人慈眉善目地朝她伸出了援手。

第二天她的账户里就多了一笔巨款。

哪怕她已经“借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依旧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所以当时她几乎诚惶诚恐地回复。

——够了够了,还剩很多,老师,我把剩下的钱转回给你吧。

没过多久,对面就发来一个账户,语气依旧和善。

【把剩下的钱转到这里吧。】

当时的她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姜父的手术也已经顺利完成。

满头的慌乱渐渐平息,终于也回味过一点不对劲。

她点开给她转那笔巨款的账户,是一家专门生产实验器材的公司。

而那人发来的账户,才是他的私人账户。

……

一个礼拜,足够她想明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已经被拉进了一个深渊。

比起受助人,她更像这笔钱的中转站。

帮着剔除掉了所有的风险,也承担下了所有的风险。

可惜等她想明白后,一切都太迟了……

那人迟迟等不到打款,似乎也知道她已经有所察觉。

于是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如果不愿意,大可以把这笔钱原路退回。】

退回……

她当然可以以转错账的名义把这笔钱原路退还回去,这样她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问题就在于……她已经用掉了一部分。

几十万的手术费,对于她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尽管如此,当时她还是第一时间准备筹款。

可就在这时,他又发来了一条。

【老师新开的项目还缺人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入,当然,手术费就不用还了,就当老师送给徒弟的见面礼,给你一礼拜的时间考虑一下。】

话说得隐晦,但姜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么补齐全款退回去,要么安安分分做他洗钱的工具,把剩下的钱转到他的私人账户。

回报她的是债务一笔勾销。

一瞬间,她犹豫了。

姜秀攥紧手机,攥到几乎指尖发白。

初春的风吹到身上依旧有点凉,凉得她几乎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半个小时的静坐,她整个人逐渐僵硬,神色也渐渐地麻木。

说到底,她是个普通人,会挣扎,会犹豫,会迷茫,也会……妥协。

终于,她闭了闭眼,艰难地起身,点开屏幕,看着那串账号数字,一步一步,朝银行走去。

可就在跨进大门的那一刻,突然,一个青年正从里面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相撞,姜秀力道骤然松懈。

下一秒,手机“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她一怔,恍惚抬眼,面前的青年戴着口罩,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型消瘦,眉眼上挑。

……怎么,长得有点眼熟,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青年捡起手机递给她,声色微哑,“抱歉,走得急了。”

又从兜里拿出一笔现金,塞进她的手里。

平静道:“这是赔你的钱。”

说完就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就没了影。

剩下姜秀看着手里的这一沓钱,懵了。

这人一系列反应行云流水,神情却全程平静,就像专门来撞她的手机一样。

姜秀下意识拿起手机一看,屏幕四分五裂,彻底黑屏。

看上去已经完全报废。

姜秀愣了。

她跟那人的聊天记录,那人的账户信息都在手机里,手机报废,这钱今天自然也就转不了了。

瞬间,姜秀仿佛卸下了浑身的重担。

边上的保安看她迟迟不动,过来提醒:“小姐,你要办什么业务吗?”

姜秀猛地回神,僵了几秒,立刻摇头:“没……没有,我没有要办的业务!”

说完赶紧跑出了银行!

……

电梯口,姜文文攥着银行卡,不间断地拨着号码,可不管怎么拨对面都没接。

她急得要命,反反复复想着刚刚临卿说的话。

虽然没听明白,可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一些她们一家都无法承担的事情。

又一次没拨通后,她赶紧摁了电梯

电梯一开,一抬眼,蒋文文愣了。

眼前是满脸疲惫的姜秀。

两姐妹一个攥着银行卡,一个攥着一沓钱,双双眼眶通红。

五分钟后,听完姜文文的转述,姜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看着那张卡,语气晦涩道:“……你是说,不管我答不答应,她都把这张卡给我们。”

姜文文点头:“临卿说,如果你答应退出项目,你会需要到这张卡。”

“如果你不退出,那就留给我。”

“姐……”

姜文文忐忑地看向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秀呆呆地站在原地,想到什么,她立刻一把拿过那张卡,慌乱地跑进电梯!

“姐!你去哪儿!”

姜文文连忙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她跑到了医院附近的取款机前。

姜秀喘着气,哆嗦着把卡插进槽口。

下一秒,看着屏幕里的余额,她一秒流下了眼泪。

姜文文跟上来一看,惊呼出声:“六十四万,爸爸的手术费不正好是六十四万吗!!”

“临卿怎么给了这么多啊!”

姜秀闭了闭眼。

是啊,爸爸的手术费刚好是六十四万。

而她挪用的那笔钱,也正好是六十四万。

昨天洪州实验室采购了二手改装仪器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现在想想,临卿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且不准备无视。

可动手之前,却偏偏来了趟医院,给了她妹妹这张卡。

如果她不愿意跟洪州同流合污,她可以把这笔挪用的钱补上,退回原来的账户,全身而退。

如果她决定身陷泥潭,那么这件事迟早会被临卿揭发出来,到时她还是要退回这笔钱。

只是到时候这笔钱的重担就落到了她妹妹和父亲身上。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选择,临卿都保全了她的妹妹和父亲。

直到这时,姜秀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