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 第一件事是洗澡,那么热,又那么脏,她站盆里,舀桶里热水往身上浇,水珠顺着白玉一般的肌肤往下淌。

父女间的情分,到此时,好像就剩那几百块钱了。

等她洗好,贺图南进来拿毛巾给她擦头发。

“颜颜,你长得像妈妈吧?”他动作很轻,怕惊醒什么似的。

展颜低着头:“是,但也有像爸的地方,他有十个斗,我也有十个斗,我记得小时候,他总爱跟我妈谈论我哪里像他。”

“你哪儿还像他?”

展颜转过身,眼眸滟滟:“是不是,男的都想有儿子?你以后也是吗?”她从小见着的,都期盼儿子,她想,贺图南未必懂。

贺图南这才知道她心不在焉,刚才问的,她压根没听进去。

“有的人是吧,我不是,”他拨弄了下她长长的睫毛,“我觉得什么都好。”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贫血?过几天去医院查个血吧?”贺图南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刻意,他当真偏着头,仔细瞧她,展颜的脸,从来都是白里带着点粉,像最新鲜的桃子。

她跑过去照镜子,喃喃说:“我觉得我很好呀?”

贺图南说:“我同学有地中海贫血的,他以前也不知道,还是查查的好。”

他把毛巾拿外头晒了,又说,“等你录取通知书下来,带着它,咱们一起去看爸。”

“当然啦,”展颜高兴起来,“我是要给贺叔叔看的。”

贺图南端起水杯:“爸没白疼你,他一直拿你当女儿的,对我都没那么上心。”

展颜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慢条斯理梳着头:“你是不是不高兴?”

“刚开始有些吧,后来习惯了。”

“你是男孩子,也许贺叔叔表达的没那么明显,但你也不用介怀,毕竟,你才是贺叔叔的孩子,我不是。”

贺图南听得心跳,他说:“如果爸同意,你愿不愿意做爸的孩子呢?”

展颜好笑道:“贺叔叔对我是好,可我也不能姓贺呀,我爸再穷,也是我爸,要是因为家里穷就认旁人当父母,那成什么人了。”

“你不愿意当爸的孩子,在山上那会儿,那让我喊阿姨喊妈妈是什么意思?”

展颜脸红了,跑电扇跟前吹风:“瞎诌的。”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有个说法。”贺图南顺势靠在桌上,抱肩看她。

展颜被他说得心里好像有条毛虫在动,痒痒的,她岔开话题:“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呀,好慢。”

她报的老八校之一,比不上北京,也算名声在外。

“我记得,去年这么会儿你的都下来了。”

“我学校比你好。”

贺图南嘴上打趣她,心里却躁躁的,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快从躯壳里蹦出来。他第二天带她医院,空腹抽血,展颜在他跟前总要娇气一点,躲他怀里,不愿意看。

贺图南有种奇怪的错觉,她依偎他时,好像展颜是他的女儿或者是妹妹,总之这样的亲昵,让他有一刹那的怀疑: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给她按着棉球,按了会儿,展颜说饿,两人到早点铺子吃东西。

“九九年元旦,我就是在包子铺认识徐牧远的,他可好了。”她想起往事,有点唏嘘,那会儿她还念初三,现在高三都毕业了。

贺图南微微一笑:“有多好?”

“他看我穿着军大衣,怕我不方便,要帮我放,我当时觉得城里人也怪好的。”

贺图南喝着粥,抬眼看她:“记这么清楚?”

“仔细算,我跟他认识比认识你还早。”

他等抽血结果,心里毛躁,可脸上波澜不兴:“有些事,不是看早晚的。”

他把她送回去,让她午睡,他又去医院等着拿结果,展颜不知道他急什么,门上了插销,打开电扇,躺凉席上了。

贺图南在医院门口,拿的书看不进去,手表上时间走的慢,一秒一秒地过。

夏天睡午觉,越睡越热,展颜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人空茫茫的,脑子也不甚清楚,听是贺图南的声音,把门一开,他几乎是拥着自己跌回**的。

跟着进来的,还有股热浪,贺图南一双眼,跟要生吞活剥了她似的:“知道明秀阿姨的血型吗?”

展颜揉了揉眼:“不知道,怎么了?”

贺图南把她一松,起身到外间给展有庆家里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心里爆了句粗口,贺以诚献过血,献血本上有血型,爸是A型,他是O型,展颜是B型,如果明秀阿姨……贺图南胳膊往门上一撑,快接电话,接电话啊,靠,他朝墙上砸了一拳。

展颜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害怕,走到他跟前,贺图南转头,沉沉盯着她,一言不发。

“哦,是展叔叔吗?”那头终于接了电话,贺图南直起腰,眼睛依旧锁展颜身上,“我是贺图南,有件事想问问您。”

他手腕微微颤抖,明秀不在了,乡下人很少有知道自己血型的,他抱着细小的希望打的这个电话。但希望再小,也是希望,命运也该垂帘他一次。

“您知道明秀阿姨的血型吗?我记得,她住过院。”

那头展有庆让他等等,他得找,找明秀在医院输血当时做检查的单子,他没扔,锁在抽屉深处。

贺图南转身靠门上,控制着呼吸。

时间像在身上凌迟,一秒是一刀,他等的太久了,不是不能多等几刀,贺图南听到那头传来的脚步声,手心冒的全是汗。

展颜一直注视着他,她穿睡裙,皱皱的,脸上还带着午睡残迹,海棠一般。

贺图南只是握着手机,他眼睛那样深,耳朵听着,手臂忽然就放了下来。

“怎么了?”展颜担忧地问。

他不说话,朝她走来,手机丢到一旁,手表也解了下来。

物件砸到桌子上,在午后闷热的空气中作响两下。

他就像丛林深处走来的豹子,身上每块肌肉,每一个动作,都是捕猎者的姿态。

贺图南毫不费力把她拽到怀里,一手揽腰,一手撩开她碍事的头发,低头吻她,展颜下意识张嘴,他舌头进来近乎暴虐地吮吸住了,重重辗转,不给她换气的空隙。

他抱得紧,她被迫仰头,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亲吻,展颜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她透不过气了,不知怎么才能拥有空气似的。可鼻尖,还能捕捉到一丝淡淡汗气,那来自他的皮肤。

好像她嘴里有蜜,贺图南不停索取,这种事,到了年纪仿佛无师自通,他没吻过女孩子,但他一碰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唇舌缱绻,她是清甜的,贺图南手扣住她后脑勺,全神贯注地吻,世界都仿佛不存在了。世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只要吻她。

展颜害怕,她被吻得有些恍惚,她觉得身上这个人一下陌生了,好像他是个巨物骤然碾压过来,她就被擒住了,动弹不得,呼吸不能,要死他手上。

“图南……图南哥哥……”她费了好大力气推他,贺图南恋恋不舍同她分开片刻,低喘如兽,“你姓展,是不是?”

展颜被他弄得糊涂,意乱情迷的,她两眼雾蒙蒙看他,压抑着呼吸:“你到底怎么了?”

“你姓展。”

展颜虚弱点头,贺图南两手箍住她后颈,俯了俯身,两只眼微微泛红,欲念顶的。

“你是展有庆的女儿。”

他又重复一遍,展颜两手攀上他手腕,嫣红的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贺图南再次压下来,他把她裙子撩起,堵上她的唇,他觉得自己实在等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这刻像梦,梦也好,感觉如此真实强烈。

女孩子的腰无比纤细,可纤细的身体上,曲线玲珑,充满弹性,贺图南完全被这种新鲜的触感控制住了,他脑子毁掉,只想着男人确实应该拥有一个女人,他也庸俗,俗到家了。

展颜心悸得厉害,陌生的刺激,来得迅猛,混乱中她按住了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股湿腻:“别,别摸那儿。”

贺图南的手摸索一阵,她一个激灵,整个人不稳,几乎要哭出来。

两人不觉撞到桌子,咣当一声,杯子掉了。

“我有点害怕,别这样。”展颜扭过脸,她心慌地难受,贺图南眉毛都已汗湿,他咽了咽喉咙,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应该再去趟小展村,他太忘形了,也忘情,好像她是他近二十年生命里的最大奖励,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你胆子不是很大的吗?”他脸潮红一片,笑了声,终于把她放开,展颜脑子完全思考不动,她软软的,又伏在他身上。

“不喜欢我吻你?”贺图南摸了摸她的长发,长发乌黑,展颜人是懵的,她有点迷糊,“我觉得你突然就怪怪的了,你以前,不喜欢我碰你的。”

“喜欢,我一直都喜欢你碰我。”

“那你为什么……”

察觉到怪异,展颜低头看看,她不由掣开。

贺图南没任何不好意思,他把展颜推出去,关上了门。

等他再打开门,脸是红的,额头有汗,展颜觉得他身上有说不清的味道,打不出比方,她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有点呆,贺图南眼神像钩子,从她脸上轻轻一钩,说:

“我明天出趟门,你在家等我。”

展颜问:“你去哪儿?”

“找礼物,”他暧昧看着她笑,“你录取通知书不是快到了吗?我得送你个礼物。”

他也不提刚才那番举动到底代表什么。

展颜闷闷不乐,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热情,又冷下去,耍她玩儿吗?

贺图南去了趟小展村,带展有庆去乡镇卫生所抽血,这要送县里化验。他问了许多,才知道明秀阿姨跟展有庆结婚几年方有的展颜,她不容易受孕,调理很久,据说是十七八岁时落下病根所致。

“您第一次见我爸,是什么时候?”

展有庆比他大了几十岁,被他问话,老老实实回答:“那年颜颜妈转城里住院,第一次见贺老板,多亏贺老板。”

“你之前从没见过我爸?”

“那哪儿能呢,贺老板城里人,我们乡下人天天在地里打转,干不完的活儿,要不是颜颜妈转院,我们这辈子也碰不上贺老板的面儿。”

“明秀阿姨去过城里吗?”

“没,转院是头回去,我们进城就是去永安县,县城就够我们的了。”

贺图南跟他告辞,在村子里找了几个老人打听了当年的事,没人见过贺以诚,在明秀病之前,村子里就没出现过这么个人。

乡村闭塞,哪年有人赶着骆驼从村里过,大家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有那样体面的一个人,曾经来过,保准有印象。

几天后,展颜去学校拿通知书,徐牧远老早到了,比她还早,贺图南见他在,面色如常打了招呼。

徐牧远有备而来,他订了餐厅,晚上三人去吃川菜,贺图南不太能吃辣,他怀疑老徐故意的。

果然,贺图南几口就满头大汗。

白天他给展家打了电话,他媳妇接的,说他去了卫生院。等下午再打,电话没人接了,贺图南出来又打电话。

“你这些天都忙什么呢?”徐牧远问展颜。

展颜扇着猩红的嘴:“学画画,图南哥哥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他还要教我用电脑。”

“颜颜,我能来找你吗?想请你看电影。”徐牧远的脸,不知是不是菜的口味重,有些泛红。

展颜说:“好啊,我们三个一起。”

徐牧远咳嗽一声,他看看她:“只你和我,你哥哥他……我们在学校有很多机会一起玩儿。”

展颜没单独跟男生一起出去过,她有些犹豫:“我问问图南哥哥。”

“你大了,不能什么事都问他,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必须他同意,你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儿,他不让去吗?”徐牧远知道贺图南这人,骨子里是霸道的。

展颜摇头:“我来城里念书后,没什么朋友,从来没跟谁出去过,我都是跟图南哥哥一起。”

徐牧远觉得两人关系这就不对了,她一个花季少女,没朋友,行动生活都在贺家人眼皮子底下,这不能不叫人联想点什么,当然,他不愿恶意揣度挚友,但这总归让人不舒服。

“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人是需要社交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电影。”她张口答应了。

徐牧远很高兴,他决定吻她,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么美好的夏夜,吻心爱的姑娘,他也等很久。

“送你的小礼物,恭喜你考上想念的学校。”他把一个长盒子给她,是条项链,展颜一直戴着贺以诚送的坠子,她不想他破费,说,“你浪费钱干嘛呀,你看,贺叔叔给我的,我都没地方戴了。”

“没关系,以后换着戴,你要试试吗?”徐牧远起了身,展颜不太好意思拒绝他,低了头,徐牧远帮她解下吊坠,他的手,划过她后面的绒发,少女肌肤像花瓣那样娇嫩,他觉得血气一下就跟着翻上来了。

贺图南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我送颜颜条项链,你觉得怎么样?”徐牧远回到位子上,问他。

贺图南眼神如针,扎他身上,眼底是幽幽笑意:“好看,她人好看有没有装饰都好看。”

“我约了颜颜看电影。”徐牧远非常坦诚,一如从前,他觉得,没什么不能跟贺图南说的,这么说,也是尊重,他是她兄长。

贺图南转头,看展颜:“想去吗?”

“上次看电影,还是贺叔叔带我们去的,”展颜暗暗看他神色,说,“我想去。”

“过两天吧,”贺图南又转回来,看向徐牧远,“颜颜拿了录取通知书,得去看看我爸。”

他笑笑的,一双眼,若即若离,他知道徐牧远对展颜的心思,正如徐牧远知道他,两人在彼此的心知肚明中眼神交汇,默契地都不说。

徐牧远拿捏的,不过是那层身份,贺图南了然跟他碰杯,仰头喝尽。

出来时,夜风犹热,贺图南好像有些醉意,他揽住徐牧远的肩膀,两人几乎一样高,徐牧远是不醉的,他酒量小,容易过敏,点到为止而已。贺图南好像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像书里说的,玉山将倒,整个人重心都压他肩膀那。

“你想着她打过飞机吗?”他对他耳朵喷气,不说名字。

徐牧远一僵,瞄了眼前头走的展颜,她衣裙飘飘。

“你醉了。”

贺图南哼哼笑:“老徐,你知道你什么毛病吗?太正经了,你做过春梦,脑子也想着某人打飞机,但你不会承认的,你觉得羞耻这样不够正人君子。”

“我不是觉得羞耻,”徐牧远侧眸,“她是你妹妹,我是不想冒犯你。如果将来,有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说想着我小妹打飞机,我一定揍他。”

贺图南仰头笑起来,他很久没这么放肆过了,贺以诚出事后,他就拿自己当男人了,他不是少年了,他把自己过往那些张扬的东西都压制住,换了个身体,也换了灵魂。【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展颜不由回头看他,他身形不太稳,又在那笑,怎么看都是醉了。

“老徐,我没你这么道德高尚。”贺图南语气里有几分歉然,也仅限于此,他瞧着他,两人一起长大,谁更优秀,谁更英俊,谁更……一直被人无形比较着,但他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自己的,不会让出去的。

徐牧远抬眉,有些无奈:“图南,你今天真喝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考上大学。”

他坚持把贺图南送回家,临走,嘱咐展颜几句。

“回去吧,过几天我来找你。”徐牧远笑笑,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

贺图南人躺旧沙发上,闭着眼,展颜给他泡了点茶,电扇吹温了,扶他起来喝。

散茶味儿粗,跟他家里以前的高档茶叶根本没法比,贺图南起来,漱漱口,把T恤脱了,随手一丢。

他身上肌肉漂亮,匀称又结实,躺在那,像蛰伏休憩的野兽。

展颜弄不动他,她想让他起来冲个澡再睡,头发垂到他胸口,微微作痒,贺图南眼也不睁,捉住她的手,声音低浊:

“明天带你去看爸。”

他惊奇于自己还有这样的忍耐力,忍着不要她,一直等到最后一刻,像某种仪式。

“你跟徐牧远说什么了?”展颜把头发挂耳后,她挤了挤,想坐他身边,贺图南一把将她拽到胸前,睁开眼,手指在她脖子那抚了抚,“他约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展颜心跳很快,她趴他眼前,膝盖碰得生疼。

“你又不约我,你每天总是往外跑,学车辅导别人,有人约我,我当然出去,我也不想一直呆家里画画。”

贺图南肤色是难变回来了,最近学车,晒得更厉害。

“他想追你,老徐喜欢你,你要是不想跟他好,就不要去。”

展颜不响,她挣开他,她这几天一直期待他解释那天所作所为,他不说,他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事,他真可恶。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看贺以诚,一切变得喜气洋洋,连狱警都知道,来看贺以诚的两人都是高材生。

“送颜颜礼物了吗?这么大的喜事,你应该给她买礼物。”贺以诚为自己不能出去给她办升学宴感到深深遗憾。

贺图南眼睛深邃,一眨不眨看着他,说:“准备了,我会送她礼物,最好的礼物。”

贺以诚说:“也不需要太破费,适合她就好。”

贺图南缓缓点头:“她会喜欢的。”

这次探监,没有半点伤怀情绪,贺以诚因为表现良好,减刑了,明年夏天就能出狱。

回来后,贺图南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没铺地砖,水泥地面,他拿拖把拖了几次,屋里凉爽些,被单洗了,一个中午就干透,铺在凉席上,一股热轰轰的香。

转瞬间,黄昏变了天,狂风大作,刮得门窗作响,展颜跑院子里看乌云变化,波涛一样滚滚而去,她头发乱了,裙子被吹得飞飞,等大雨点子砸下来,才狼狈又兴奋地跳进来。

“要下大暴雨啦!”

“湿了吗?”贺图南刚问出口,自己先笑了,他走到窗前,嘴角微扯,“是,今天会是个暴雨之夜。”

他等她洗漱完后,自己才去洗,换了套干净衣服。

展颜洗澡时取下吊坠,天热,戴着黏黏的,贺图南却又帮她戴上,金绳碧佛,他要让佛祖看着。

最关键的,吊坠是贺以诚送的,父亲是不可动摇的权威,他连试探都没有,他要直接破坏掉。

外头雨声如注。

贺图南默默看她在窗户那听雨,看了片刻,从身后抱住的她,展颜一个瑟缩,她想回身,他不让,轻而易举剥开她衣物,露出浑圆肩头,细细啃噬起来。

“我答应送你礼物的……”他声音亲昵,又温柔,可一只手毫不客气把她短袖下摆从半裙中掏出来,指腹徐徐地动,捻起她耳朵,笑的隐晦:

“颜颜没长大耳垂很失望是不是?”

展颜两手不由攥紧窗台,他骨骼很硬,声音便有些娇怯,“我都看不见你了。”

贺图南鼻音沉沉,滚烫气息反复扑打着她拱起的锁骨窝:“那就先好好感受下。”

他开始咬她,牙尖时轻时重,咬到她后颈时,简直像豹叼起了一只兔子,展颜喊疼,脸也像掉进了沸水里。

贺图南轻不了,眼帘垂着,盯着她后颈这片雪白肌肤,脑子里是徐牧远给她戴项链的画面,他下手就更重了,咄咄逼人。

展颜扭着转过来,真的哭了:“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贺叔叔去。”

贺图南喘息着笑,偏过头,还要攫取她的嘴唇:“你不是喜欢摸我的吗?我每一寸都是你的,让你摸个够。”

她只是想贴着他,依偎着他,但他太粗暴了,他像变了个人。

贺图南用手指弹掉她的眼泪,抱起她,往床边走。

她很轻盈,至少对他来说是,人被那么一放,柔弱极了,像朵颤巍巍的花,贺图南单手脱了T恤,头发乱了,一双眼格外锋锐盯着她看。

这种眼神,凶狠,富有侵略性,光是被他这么看着,展颜就觉得自己彻底没了遮挡,她看出他的心思,他想要,怎么要,她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是他的目标,心动的厉害。

后来,她看到家乡的杨絮,春天的杨絮,在春风里飞,在春光下**,漫漫扬扬,满世界都是,你以为一伸手就能抓住,松开时,掌心却空无一物。

春天里花要开,叶要长,时间催着一切都往前,春风春雨养着,日月精华供着,杜鹃鸟黄昏时分来,叫着一犁春耕,夜半月亮沉下去,从窗子那望过去,成冷冷雪光。

时令一到,果子就要成熟,挂在枝头,鲜灵,饱满,等着有缘人来采撷。

人来了,瞧见它,怎么看怎么欢喜,趁它还在枝头,它不孤芳自赏,也不招摇卖弄,它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长成了。

那样的一双手,修长,有力,指头作恶,轻巧一动,果子就拧了下来,芬芳扑鼻,里头藏着无数个春,从长夜,长到天明。春天多好呀,大地冻了一个冬,刚有点热乎气儿,上头的人啊牲畜啊都还没个知觉,底下小虫子就知道动了,受了惊,却担着喜,耸耸蠕动着,往上来。

再往后,好的么,大地得着了春信,万物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所以这果子,有缘人一嗅,就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雨露,有多少阳光。

这样的果子,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那真是暴殄天物,灰人的心,挫人的志,偌大的秋野里,果子到处有,可哪个也比不上第一眼瞧见的,水晶晶的,至贵至宝。

要嗅,要摸,要把它往心窝里揣,谁也看不见,得不到。

它紧挨着心,心是活的,每跳一下,都砰砰有劲儿,那双手,捧着它,这一路几度春秋,斗转星移,手的主人,怎么都得带它回家,他要一个人独享,咂尽每一份滋味。

他洗干净自己,洗干净那双手,果子在掌心,他凝视它良久,唇挨到它,齿抵到它,膜拜着每一缕芳香。

一口咬下去,浓艳的汁液四溅,它被破了皮,毁了肉,到底没有辜负那么多个春。

仿佛之前一切都是为了这么一下。

春天的杨絮,又都飞了回来。

有一团,落到展颜的眼角,泪水被撞出来,疼痛中,她有了错觉,好像跟贺图南成了一个人,她的一半就是他,痛也是好的,可真的好痛,展颜身体紧绷,想要抱他。

贺图南满头汗,他也是疼的,那种骤然被一个陌生醇浓世界包裹的感觉太刺激,清晰而尖锐。冥冥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为爱这个东西要死要活了,人活着就得有点盼头,不管这盼头是什么。新世界是滚烫的,烫的人心,都跟着一起化掉了。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贺以诚,想起明秀,他不能变成爸,颜颜也绝对不能变成她的妈妈。

他又去剥那个半开的花骨朵,等到花瓣渗露,通往蕊心的路,一道又一道重门,褶皱万千,连成最深的隧道,往最深处一次又一次放肆进攻,每一次抵达,都被黑暗吞没。

闪电打到窗子上,映出**人影,像两条蟒,又或许是白的蛾,黑的蛾,不停交尾,痴缠,雨冲洗着玻璃,天肆虐地,夜长得看不到头。

展颜趴他肩头起起伏伏,她没有依凭,只有他,人被颠得不清不楚,嘴里声音细碎,她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他把自己紧紧按在怀中,她在暴雨声中,听到他的声音。

像彗星拖出了个尾巴,消逝在天际。

贺图南开始亲她,她浑身都汗津津的,像在水里,床单早拧的不成样子,颓然一团。

人的身体真是奇妙,明明那样纤薄,却又充满无穷的韧性,好像人本身,有时历经千难万险都打不倒,有时,一丁点小意外竟无法承受。他想开灯,展颜俨然脱了水,无力阻止,灯光亮起的刹那,她挡了挡眼。

贺图南把她抱起来,两人挨着,她没力气害羞,低不可闻说:“我累,想睡觉。”

“我帮你擦擦。”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指尖却流连不去,她真是累了,像折翅的鸟,哀哀地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臂弯。

他把她变成女人,她把他变成男人,事情就这么简单。

贺图南有种难言的满足,从身体,到心灵。他瞥了眼展颜脖间的吊坠,吊坠也是湿的,说不清浸透了谁的汗液。她身上全是红红的痕迹,贺图南下床,给她从衣柜里拿了条干净小裤帮她穿上,展颜别过脸,他捞起她手指亲了亲:

“这个礼物行吗?”

展颜心里茫茫的,她说不清,只觉得害羞:“你像个野兽。”

贺图南抚着她桃花一样的唇,他在她跟前,不用做稳重的体贴的兄长了,他不用克制,想怎么爱她就怎么爱她。

“哪儿像?这儿吗?”他近乎轻佻地拽过她的手,展颜躲开,脸色也跟着变了,贺图南戏谑看着她,“不够舒服是不是?别担心。”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嘴唇,声音里全是暧昧,“好妹妹……”剩下的话近似耳语,直往耳朵里钻,听得人臊死了。

展颜听他开始满嘴胡话,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么个人,她扬手打了他一巴掌,贺图南也不生气,他还在笑,关了灯,把人重新拖进怀里。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展颜脸通红,她倒没挣扎,很乖顺地趴他胸前。

贺图南轻笑:“我只跟你说。”

“你跟谁学的呀。”

“无师自通。”

“我都不认识你了,你变了个人。”

“我本来就这样,只是以前你不知道。”

“男生都这样吗?”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这样就够了。”

展颜幽幽说:“你怎么这么霸道,都不许我了解了解别人。”

“你想了解谁?徐牧远吗?”贺图南掐她两把,手摸索一阵,才低笑出声,“我看他怎么追你。”

他语气里有种隐晦的嚣张。

展颜脸又热一层,攥住他手:“你怎么知道他想追我,男生都怎么追女生?”

贺图南笑了:“我现在就在追你。”

“如果是徐牧远,他也这样追我吗?”

贺图南嘴角一翘:“他不敢。”

“我们是不是这样,就是那个了。”她脑子还是懵的,但她心里又有种异常的宁静。

外头雨声不停,两人的声音浮浮沉沉像泡在水里。

“哪个?”

“就是那个呀,”她摸到他肌肉,硬硬的,他刚才真的吓到她,好像要把她弄死,她怎么哭,他都不理睬。

“做|爱是不是?”贺图南一说,她就下意识躲了下,又埋怨,“你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那文雅的怎么说,你教教我?”

展颜不说话了,只是依偎着他,贺图南也没了声音,他揉着她肩头,心里什么都不去想,他想要的,已经到手,没什么比这更重要。

“贺叔叔如果知道了怎么办。”她低声问。

贺图南说:“我来想办法,现在先不说,我怕爸一时不能接受,他一直把你当女儿。”

展颜说:“那他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贺图南不语,他没把握,思忖一会儿,说:“同不同意,我们都必须在一起,他不愿意,就慢慢磨,”说着就笑了,“他还看着自己儿子相思而死吗?”

“那你,你是不是爱我?”展颜扬起脸,头发摩擦着他□□的胸口,贺图南低头,“爱,我都不知道怎么爱你才好,我一直觉得这种事,说不出口。”

他一丁点没提自己所受的煎熬,她没必要知道经过,知道结果就够了。

“可是你为什么说自己有女朋友?”

“你高三么,你老那么色动不动摸我,我这个人意志薄弱,把持不住犯错怎么办?”

他语气很轻快。

“我哪里色了,我只是想亲近你。”展颜委屈地点了点他胸口。

贺图南沉默片刻,说:“颜颜,你对我呢?我其实不知道你对我是怎么回事。”

“我爱你。”她抿抿嘴巴,觉得很干燥。

贺图南嗯了声:“是哪种爱呢?异性的那种,还是你自己也不清楚?”

展颜被他说中心思,她确实不够清楚,她爱他,眷恋他,她不知道单纯的男女之爱是什么样的。

她静静想了许久,才回答他:“我是不太清楚,因为我没爱过别的男生,我只知道,我是你的,我什么都给你,你如果爱上别的女孩子,跟别人一起生活了,我会死的。”

贺图南忽然按住她嘴唇,他心里一阵痛:“别说傻话,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爱上别人。”

他又想起逝去的夏天,他带着她,那样难,他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那段日子,天地好像只能容开两人,加谁都不行,活着的唯一目的好像就只是为了她,他不能病,不能倒,不能犯错,不能说累,她长在他身上魂上,他有事她也会枯萎。

雨下个没完,夜色如墨。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