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地煞,散了,死了,埋了,都没了;谗臣贼子,一个一个还在朝廷作奸作恶,作威作福。
装神弄鬼,排定座次
宋江历经多次曲折,终于妥善地解决了继位的合法性问题,顺利地登上了老大之位。
但是,此时梁山大小头领已有一百零八员,一个很大的问题必须马上解决。
这是一个新问题,也是一个老问题,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这么多的兄弟,如何排定他们的座次?如何排出来以后,大家都心悦诚服?
一碗水尚难以端平,一百零八碗水,如何端平?
宋江端不平。可以说,没有人能够端平。
没有人能够端平,那就让神来端!
最终,宋江、吴用装神弄鬼,假造一个石碣,偷偷埋在地下,然后再当着大家的面挖出来,再买通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让他把石碣上的鬼画符般的蝌蚪文字——也就是所谓的代表天意的天文——翻译出来,上面竟然是一百零八人的姓名、星宿名和排行座次。
大家一一心悦诚服。看着这些神秘的蝌蚪文字,众人皆道: “天地之意,物理数定,谁敢违拗!”
一个如此棘手的问题,被如此简单地解决了。
宋江再一次显示了他的智慧。
梁山泊忠义堂上,在宋江的带领下,大家一齐跪在堂上,誓曰“:但愿共存忠义于心,同著功勋于国。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神天鉴察,报应昭彰。”
再不是什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而是为国立功,保境安民。梁山有了新的宗旨,好汉有了新的境界,人生有了新的目标。
但是,一伙占据山头的草寇强盗,本来就是叛朝廷违国法的,他们如何去著功勋于国,如何保境安民呢?
这是宋江要解决的又一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招安。
他已经在一些非正式场合表达过这样的思路,但是,他还需要正式提出这样的主张,并争取获得大家的支持。
宋江觉得他应该寻找一个机会,在公开场合提出这个主张,试探试探大家的反应。
人生在世,站在哪里不是深渊?
这一年的重阳节来了,宋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宋江叫宋清安排大筵席,会众兄弟同赏**,唤作**之会。马麟品箫,乐和唱曲,燕青弹筝,众头领语笑喧哗,觥筹交错,开怀痛饮。不觉日暮,宋江大醉,叫取纸笔来,乘着酒兴,作《满江红》一词。写毕,令乐和单唱这首词,道是: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上阕先写此时此刻的情景,陈述兄弟情谊,这是在表达此时大家的共同情怀。但是,在下阕,宋江就悄悄地加进了自己的私货:“统豺虎,御边幅”是写他的得意与权力;“平虏保民安国”是写他的理想;“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是写他的忠诚不能上达天听,不能让皇帝鉴察的委屈;
最后,“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是写他的最大愿望。
我们看,这下阕所表现的,完全是一个忠臣孝子的情怀,而不再是那个啸聚江湖、网罗豪杰、打家劫舍、冲州撞府的江湖叛逆。
孝义黑三郎的孝义思想,在这个时候,抬头了。
他要借这个其乐融融的场合,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大家,实现梁山的和平演变。
但是,没想到,当乐和正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
李逵便睁圆怪眼,大叫道: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只一脚,把桌子踢起,颠做粉碎。
宋江大怒,把李逵关了禁闭。接着问武松: “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
鲁智深不等武松答复,说道:“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这个认识是非常深刻的,说明他对朝廷根本不抱希望。宋江说我们要改邪归正,在鲁智深看来,是朝廷要改邪归正,而且,这个黑暗腐朽的朝廷根本不可能改邪归正。招安以后,梁山好汉包括宋江,在朝廷上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削弱高俅、童贯、蔡京等奸邪小人的势力,反而在处处委曲求全后,落了个彻底覆灭的下场。这血的事实,证明了鲁智深的远见卓识。
但是,鲁智深也好,李逵也好,武松也好,他们反对宋江的招安路线,却不能提出自己的主张。
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在那样的时代,这些行侠仗义的好汉们,本来就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再扩而大之,人生在世,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呢?套用尼采的一句话,人站在哪里不是深渊呢?
不招安,路在何方?
《水浒传》的主题,有人说是“义”,有人说是“侠”,有人说是农民起义,等等。要我说,就四个字:安身立命。
他们以前都没有安身立命之地,于是找到了梁山;但上了梁山之后却发现,这里还不是最终的安身立命之所。
不招安,梁山一时就没有了方向。梁山就像一艘船,大家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时,它是大家的方向。
等到大家都上了船,新的问题出现了:这艘船往哪个方向开?
宋江的主意是,往朝廷的方向开,在那儿上岸,带着资本去入股。
李逵也说,往朝廷的方向开,在那儿上岸,但不是带着资本入股,而是干掉他们,取而代之,开独资公司。
但大多数人的意见是: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咱就开着梁山公司,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套穿衣服,大秤分金银。与朝廷竞争。
宋江的主意,是做官。
李逵的主意,是做皇帝。
大多数人的主意,还是安心做强盗。
做官安心,做皇帝称心,做强盗开心。
做官,按宋江一厢情愿的想法,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当然好。但是,有三个问题。
其一,要与那些他们深恶痛绝的奸邪小人同流合污。
其二,如果不同流合污,正邪不两立,必然被小人陷害。
其三,官场之上,黑幕重重,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哪有真正的快乐与幸福?
那么,做皇帝,怎样呢?
做皇帝,当然好极了!李逵一想到这一点就热血沸腾,但是粗鲁的他,根本不知道,凭梁山的力量,显然还不能推翻大宋王朝。
而且,这不仅是一个武力的问题,还涉及道德、道义等问题。将大宋王朝取而代之,梁山还没有足够的道德上的支持。
大宋虽然腐败,但毕竟还不能说是恶贯满盈,它此前积累的政治资源、道德资源等,还没有用完。用一句俗话说,它的气数还未尽。
那么,梁山呢?
首先,我们看看梁山的道德资本。
一个新生力量要攫取国家政权,一定要有道德的积累。
而梁山的道德资本显然不够。
从个体上说,梁山上的一百零八人,真正具有道德光荣的人不多,他们中有很多是流氓、开黑店的、拦路抢劫的、杀人越货的、地方黑恶势力的,还有朝廷叛将。像鲁智深那样的道德楷模和像林冲那样的完全无辜者,不多。
所以,他们的才具、修养、道德水平都显然不足以做“民之父母”,不足以成为新的国家主人。
从集体上说,梁山作为一个集团,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一方面打家劫舍,一方面招降纳叛,基本上没有道德积累,恰恰相反,是不道德的积累。
其次,我们看看梁山的政治资本。
一个新生力量要获得执政权,一定要有政治上的主张和目标。
梁山恰恰没有政治主张,哪怕历来农民起义都有的那些最简陋的政治诉求,比如“均田地”等等,都没有。
梁山也没有组织机构,他们只有座次,但没有行政组织。
再次,我们看看梁山的文化资本。
一个新生力量要行使国家权力,一定要有相应的文化能力和文化愿景。
而梁山的整体文化水平太低,大多数是文盲,即便是他们中间的高级知识分子,如吴用、公孙胜,也只有术,只有计谋,没有哲学思想、政治思想;他们只有破坏的能力,却缺乏建设的蓝图。这样的一群人,做一个军事上的反对派还可以,做一个政治上的反对派都还很勉强,更不用说自己去执政了。
结论:梁山不可能管理一个国家,做不成皇帝。
那就继续做强盗,怎么样?
做强盗,也不行。
一是总不能一辈子做强盗。梁山好汉中,起主导作用的那些人,本来就并不甘心做强盗。这种玷污父母遗体、留下骂名、让子孙无路可走的强盗名分,是大多数梁山好汉不愿接受的。做强盗是被逼无奈的一时选择。
二是任何一个生命,从植物到动物,到社会组织,都不可能在某种不变的状态下长期生存,水放长了会臭,空气隔绝久了会浊,木头放久了会蛀。万物都只有在变化发展中才能生存下去。
三是朝廷也不会长期坐视不管,让你梁山强盗店一直开下去。
四是梁山好汉也会英雄老去,这些英雄大多数又都没有妻室后代,否则还可以生下小强盗,到老强盗廉颇老矣时,小强盗接班,养活老强盗。
所以,即使从养老的角度说,做强盗也只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花了大价钱,见了名妓李师师
于是,宋江要招安。招安就是退而求其次:不求推翻现政权,自己做主人,只求在现政府中获得一些地位与承认,从而为这帮杀人放火的兄弟们谋一个前程,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借用犯罪学上“洗钱”的概念,招安就是“洗人”,使强盗变为合法的人。
“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是宋人的俗语(“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语出宋代庄绰《鸡肋编》),它说明了“洗人”的过程:杀人放火(做强盗——实际上是积累资本,如同洗钱之前的非法聚财)——招安——做官。从强盗变为官,中间的必要环节就是招安,经过招安这一环节,强盗的污垢洗去了,就可以变成官了。
当然,宋江的招安思想里,还有一层幻想:那就是进入体制以后通过自身的力量改变体制现状,清除小人。这是由体制外的反贪官变为体制内的反贪官。
他对大家说: “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
但是,结果呢?“当日饮酒,终不畅怀。席散,各回本寨。”
大家不高兴。
看来,宋江要招安,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段路实际上分两个阶段:
第一,内部统一思想——大家愿意招安。
第二,外部做好工作——朝廷同意招安。
而这两点,条件都还不成熟。
宋江原来的想法,当然是先做好内部工作,但是,重阳节这一幕让他明白,还急不得。连吴用都没有站出来支持他。
但是,宋江明白,现在梁山上的兄弟组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来自朝廷的降将,和来自官场的官吏,以及地主、财主、地方名流占到了一半。问题还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分量:无论在天罡星中,还是在地煞星中,来自朝廷的降将都占据了较前的名次,成了梁山的实际掌控者。他们一般较有文化,较有见识,较有眼界,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就有了话语权。
而其他文化水平较低的群体,原先社会地位较低的群体,实际上,最终是被形势裹挟的。形势一变,他们会随之而来。
宋江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决定干脆跳过内部问题,去创造形势——创造出一种招安的外部形势。
做内部工作,他利用重阳节。
做外部工作,他利用元宵节。
他要在元宵节这一天去东京看灯。哪里是看灯?是看机会。
重阳节做兄弟们的工作,他写了一首词。
元宵节做皇帝的工作,他也写了一首词。
到了东京,花了大价钱,见了名妓李师师。为什么要见李师师?倒不是为了风流,而是李师师此时正和当今皇上打得火热,宋江要借李师师的枕头,向皇上吹吹风。
在李师师家,宋江乘着酒兴,索纸笔,磨墨浓,蘸笔饱,拂开花笺,写下一首乐府词: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显然,宋江通篇都在暗示自己的忠肝义胆,以及不被朝廷赏识的苦闷。正在这时,有人来报,皇帝来了。宋江胆大包天,不仅没有赶紧溜走,反而和柴进、燕青躲在暗处观察,甚至要闯出来,当时就要皇帝一封诏书。三人在黑影里商量,门外的李逵闹将起来,结果是不仅吓得宋江和柴进、戴宗先赶出城,连本来要到李师师处一夜风流的徽宗皇帝也惊得一道烟走了。
这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结束。
李逵的行动让宋江认识到,内部问题不解决,还真的不行。
没条件,谁投降啊!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李逵元夜闹东京,以及他接下来的大闹寿张县,倒真的惊动了朝廷。朝廷还真的就派了殿前太尉陈宗善来招安了。这真让宋江喜出望外。
但是,这次招安又失败了。
原因有二:
第一,梁山这边反对招安的人太多。李逵、三阮等不用说了,关键人物吴用就暗中反对,并且暗中做了手脚。连朝廷降将都不看好这次招安,都有疑虑。
第二,朝廷那边执掌大权的蔡京、高俅反对招安。朝廷的诏书,一句安慰之言都没有,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是严词斥责,威吓逼迫。最后是阮小七偷喝了御酒,李逵扯碎了诏书。刘唐、鲁智深、武松、史进、穆弘等人一齐发作,四下大小头领,一大半闹将起来,宋江见不是事,赶紧与卢俊义等护送钦差过渡口。
要梁山这一帮豪杰无条件投降,朝廷不了解梁山,也不了解自己。
在此之前,吴用就很冷静地对宋江说: “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着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也就是说,要招安,不是你们朝廷的恩赐,而是我们双方的谈判。
谈什么?谈条件!
用陈佩斯、朱时茂小品中的台词:没条件,谁投降啊?
但是,要让朝廷知道这一点,必须让他们受一点教训。
接下来就是教训朝廷:宋江两赢童贯,三败高俅,甚至直接把高俅活捉上山。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借助李师师的途径,终于达成了朝廷的招安。这次的招安诏书,就有了招降的条件:切念宋江、卢俊义等,素怀忠义,不施暴虐,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虽犯罪恶,各有所由,察其衷情,深可怜悯。朕今特差殿前太尉宿元景,赍捧诏书,亲到梁山水泊,将宋江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给降金牌三十六面、红锦三十六匹,赐与宋江等上头领;银牌七十二面、绿锦七十二匹,赐与宋江部下头目。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顺,必当重用。
概括起来说,条件有这么几点:
第一,首先承认了梁山好汉不是暴徒,而是素怀忠义之人。
第二,承认了此前他们所犯一切罪恶,都是被迫的。
第三,赦免他们此前所犯一切罪过。
第四,给予相应的物质奖励。
第五,最最重要的,是答应给予重用。
这一条,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那些朝廷降将可以重新做官,那些江湖出身的人,更是由此获得了进身之阶,实现了杀人放火——招安——做官的理想。
有了这一条,宋江做兄弟们的工作就好做了。这次招安,结果是“众人皆拜谢”“众皆大喜”“满堂欢喜”。
从此,梁山好汉再也不是梁山好汉了,而是朝廷忠臣了。
赴京朝觐以后,宋江与军师吴用、公孙胜、林冲等人又回到梁山泊,祭献晁天王,然后焚化灵牌。山中应有屋宇房舍,任从居民搬拆。三关城垣,忠义堂等屋,尽行拆毁。
梁山没有了。
一场轰轰烈烈,至此冷冷清清。
死了,埋了,散了,都没了
当然,最后的结局还没有到来。
宋江招安以后,为朝廷征大辽、征田虎、征王庆,最后是征方腊。在征方腊时,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十去其八。除去旧留在京师的,战死的,病死的,开小差走的,心灰意冷看破世态走的,最后跟着宋江所谓衣锦还乡回到朝廷等待朝廷封官加爵的,只有二十七人。东京百姓看了,皆嗟叹不已。连徽宗皇帝看见宋江等只剩得这些人员,也心中嗟念。
最后,宋江加授武德大夫,楚州(今淮安)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
军师吴用授武胜军(今河南邓县)承宣使。
花荣授应天府(河南商丘)兵马都统制。
李逵授镇江润州都统制。
为什么我特别说明这四位呢?因为其他几位,后来都零落星散,不再相见,这四位,还有一段缘分未尽。
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个贼臣,不愿看见宋江等人受封,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害死卢俊义以后,又给宋江送来毒酒。宋江饮御酒之后,叹曰:“ 我死不争,只有李逵现在润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那怎么办呢?宋江连夜使人往润州唤取李逵星夜到楚州来。
待李逵到来,他竟然也拿毒酒给李逵吃,并在临别之时,直言相告:“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义之名。因此,请你将来,相见一面。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润州必死。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有个蓼儿洼,风景尽与梁山泊无异,和你阴魂相聚。我死之后,尸首定葬于此处,我已看定了也!”言讫,堕泪如雨。
宋江知道,他输了。
他殚精竭虑,要为自己和兄弟们谋一个前程,谋一个出身,谋一个身份。但是,他输了。
现在,他知道,他和他的那些已经死去的众多兄弟一样,只剩下一个虚名。
如果李逵造反,朝廷一定会追夺已经给予兄弟们的那些虚名。那样,他们可真的是输得干干净净了。
他毒死李逵,就是要保住这最后的虚名。
李逵见说,亦垂泪道: “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言讫泪下,回到润州,果然药发身死。李逵临死之时,嘱咐从人:“我死了,可千万将我灵柩运去楚州南门外蓼儿洼,和哥哥一处埋葬。”
吴用到任之后,常常心中不乐,忽一日,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告知被朝廷毒死一事,吴用醒来,泪如雨下,坐而待旦。次日,便收拾行李,径往楚州来。寻到坟茔,置祭宋公明、李逵,一番痛哭之后,要自杀以追随兄弟。正欲自缢,只见花荣飞奔到墓前,见了吴用,各吃一惊。原来花荣也做了同样的梦,从应天府赶来。于是两个大哭一场,双双悬于树上,自缢而死。最后,都葬于宋江墓侧,宛然东西四丘。
莫把行藏怨老天,韩彭赤族已堪怜。一心报国摧锋日,百战擒辽破腊年。
煞曜罡星今已矣,谗臣贼子尚依然!早知鸩毒埋黄壤,学取鸱夷范蠡船。
天罡地煞,散了,死了,埋了,都没了;谗臣贼子,一个一个还在朝廷作奸作恶,作威作福。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这样的天,到底有没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