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黄昏。

霞光万道。

祁本正匆匆奔向紫气殿,通传后快步进入殿内,道:“师祖,朱陵升起一道磅礴气息,殿中金光如日,直径超过一丈。”

“知道了,不必声张。”

卢通飞出大殿,化作一道血光朝朱陵方向遁去。

光如火焰,雾似潮涌。

朱陵内狂风呼啸,原本十分平静的灵雾化作几道大河,朝最深处奔涌而去。

他站在雾外。

片刻后,天边红光褪去,无边黑暗袭来,天上浮出一弯勾月,以及万点星光。

又等了许久,灵雾终于平复。

卢通飞进朱陵深处,取出避土珠,潜入万基的墓葬。

墓穴内一片黝黑。

他翻手取出一枚宝珠,光芒放出一瞬,下一瞬便被黑暗吞噬。

“噗通!”

熟悉的心跳声传来。

随着声音,不远处响起一声很细微的吸气声,附近的灵气纷纷涌向玉台方向。

“素手?”

卢通运起法力,双目逐渐泛起金色。

黑暗开始收缩,犹如渔夫收网,四面八方的黑暗朝玉台方向钻去,最后化作一股黑光渗入一个人影。

素手抱着拂尘,端坐在玉台边缘。

肌肤如玉,白中没有一丝血色,表面闪着一层幽光,神似寐鲵的外皮。

卢通走近过去。

“你突破了?”

素手端坐不动,盯着卢通看了许久,道:“卢通,我已成大能。”

卢通心头一跳,有欣喜但是不多,更多的是忌惮。

“很好。”

他微微点头,挤出一丝笑意,道:“先随我去见祖师,之后去天外天,还是坐镇此处,全部由你。”

素手没有答应,也没有起身,甩了一下拂尘,道:“一气真君可以给我什么?”

“你要什么?”

卢通虚握了下拳头,暗自揣测素手的实力。

素手上下扫了一眼,道:“以前一直是我服侍别人,好不容易成了大能,你说是不是应该别人服侍我?”

“自然。”

“宝炼宗历来只出过五尊大能,两人早已陨落,现在应该还有三人。你们擒气宗比他们如何?”

“擒气宗历时短暂,不如宝炼宗久远。”

“有几尊大能?”

素手的气质迅速蜕变,举止、神色中生出一些俯视众生的滋味。

卢通道:“仅有两尊,第一人是门中祖师,第二人是宗门最后一任宗主。”

擒气宗,立宗很晚,累计不足四千年。

最开始只有一气真君一尊大能。

后来激阳、师阴、良妖正国,全部立国之后,最后一任宗主才在天外天破入出窍境界。

素手挑了下眉头,气质更加放肆。

“这么说,我若答应一气真君,那我便是第三尊?”

“不错。”

“第三尊大能,地位比你这个一国之主如何?”

卢通眨了下眼。

素手等了一息,道:“怎么,我不如你?”

“哎。”

卢通叹了口气,不再掩饰心中念头,弯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一个吃闲饭的,如何与我相比?”

素手眼神微愣。

卢通走到玉台前,盯着素手,道:“天外天的大能不知其数,以后还会越来越多,可是这天下有多少国主?又有几人可以一直是国主?”

素手的气息有些混乱。

卢通俯下身子,抓住扫光拂尘,夺了一下拽入掌内,道:“素手,你若是识趣……”

“呵呵。”

素手笑了下,眼神却十分冰冷,道:“卢通,你胆敢对大能放肆!”

一瞬间,墓穴内灵气凝固、空间冻结。

素手扬起头,身体表面白光、黑光流转,迅速凝结出一具十分模糊的黑白法身,抬手一按,打出一片黑白光泽。

卢通闪身退后,刚遁出半尺便落入黑白光泽中,抬手打出一拳。

一拳砸出。

黑光破碎,剩下的白光犹如刀锋,把拳头绞成一滩肉泥。

卢通心头一紧,立即停在原地。

一道道黑光、白光四处蔓延,把前后、左右、上下团团围住。

素手站起身,嘴角含笑,道:“卢国主,现在呢?”

“很好。”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说吧,你要什么?”

“我不去天外天。”

“随你。”

素手走下玉台,围着卢通转了一圈,道:“出窍之后的法门,你去替我求来。”

“可以。”

“我不要普通法门,必须是上等妙法,另外还要有炼化三宝之气的秘法。”

“你为何不自己开口?”

素手笑了下,张口一吸,把黑白光泽吞入口中,道:“我一个外人,如何比得上你这个门中高徒、一国之主?”

卢通这时才明白。

素手故意摆身价、立威风,都是为了讨个好价钱。

“走吧,随我去紫气殿。”

“等等。”

素手喊住卢通,道:“还有一件事。我留在良妖正国,身居何位?”

“你想当什么?”

二人对视一番。

素手眼波微动,道:“经过这一番折腾,必然瞒不过倪伯袭,我和他缘分已尽。”

“你想当国主夫人?”

卢通看出了素手的心思。

素手没有再遮掩,直接点头道:“如何?我一个出窍境大能,难道不配吗?”

“配与不配,要看你有什么本事!”

……

紫气殿,卢通、素手站在殿内。

素手散出法力。

很快,殿内亮起无数道紫光,汇聚成一个人影。

“拜见祖师!”

“拜见一气真君!”

二人一起行礼。

一气真君道:“恭喜道友,从此洞破虚无、窥得真道!”

“借真君吉言。”

素手十分恭敬,丝毫没有在墓穴时的高高在上。

“道友准备去天外天,还是留在此界?”

素手看了卢通一眼,低头道:“回真君,我愿留在此界,助国主一臂之力。”

“很好。”

一气真君神色莫名,也看了卢通一眼,继续道:“你留在此界,北不许入截水湖、南不许出黄草山、西不许过弥河、东不许渡溢河。你可明白?”

“明白。”

“大能之力,非比寻常,以后不许施展法身,也不许擅自出手。你能否做到?”

“可以。”

“好。”

一气真君取出一个玉盘,道:“通过此盘,可以渡过天尽头,进入天外天找到我等。”

“谢真君。”

一气真君取出三本册子,道:“这是《玉纲经》、《杂化经》、《紫庭经》,可以助你修行。”

“谢真君!”

“你修行所需的三宝之气,我会另外分你一份,由卢通转交给你。”

“谢真君!”

素手接连道谢,心中十分欢喜,眉眼也越发温和、乖顺。

“卢通。”

“弟子在!”

卢通一直候在旁边。

一气真君主动赐下法门、宝气,免去了他开口求法。

一气真君道:“十年内,济国、太魄、包、参、登真、定、漂余、小兆、天连、衣阳等一共二十四国的三宝之气全部上缴,你可以见机行事!”

卢通又惊又喜,道:“祖师,竟有这么多邻国?”

“不错,四面延伸,不分水陆山川,不分接壤多寡,遇国则止。我将闭关十年,十年内降法之事我委托给了火凤一族的妖君,你请法之时留心一二。”

“弟子明白。”

一气真人扫过二人,略作迟疑后,翻手取出一本法门,道:“这本法门或许可以助你修行。”

“谢祖师!”

一气真君破空而上。

卢通立即看向册子。

封皮上面没有字。

他迅速翻开,扉页上写了四个婉转细字——阴阳交元。

“哼!”

素手瞥见了上面的字,冷声道:“你这祖师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祖师可以听到。”

素手脸色稍变,不敢再言语,走到榻上坐下,开始翻看三道法门。

卢通看了许久,有些眼热地看向榻上。

阴阳交元,交的是神魂。

当年修行《解神法》,斩去了一条左腿,这些年虽然神魂不再虚弱,但是左腿一直没有长出来。

如果有大能神魂滋养,多半可以补全“残缺”。

素手察觉到了异常,缓缓抬起头。

二人互相看着。

卢通念头急转,想了一会儿,道:“我给你一个好处,比国主夫人更好。”

“什么?”

“镇国夫人,靠自己总比靠别人强,你觉得如何?”

素手看向卢通手里的法门,眼神停了半息,问道:“虚职?”

“别人给的都是虚的。”

卢通朝素手走去。

距离一丈半时,前面出现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没法前进半寸。

“我要一个实的。”

“什么?”

“万紫千蓝宫。天上宫阙,一共十八宫、七十二殿,我的府邸。”

……

白猿国,猴果岛。

岛上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到处都是兵营、仓库等。

一间树屋内,卢通、萧龙庭等人坐在一起。

卢通道:“此后十年,小兆、天连、衣阳,这三个国家没有一丝一毫的三宝之气,我们可以趁机进攻。”

三宝之气不是钱,不过比钱用处更大。

元婴真人靠三宝之气修行。

各国的百官,除了银钱俸禄外,还有一部分靠三宝之气贴补。

尹啄起身道:“国主,我们囤积了无数罗天法宝,有摄火晷、乱灵旗、沉兵沙等。尤其是摄火晷,威力十足,若是银钱充足,三年内必然可以破入小兆国!”

“放开了打!”

卢通苦心筹备银钱,就是为了这一仗。

张九起身行了一礼,道:“国主,九耀楼有浮空战船的祭炼之法,名叫‘呼风船’。我们买了三艘,效果极佳,若是再有许多,不必再顾虑小兆等国的九仙断水。”

“还要多少?”

“越多越好,最少不低于百艘。”

卢通心头轻跳。

近来素手在祭炼万紫千蓝宫,天上宫阙和浮空战船一样,每时每刻都飘在空中,取材珍稀、阵法复杂,价格极其昂贵。

“知道了,我会亲自吩咐。”

他看向其他人。

步捐生耷拉着脑袋。

上次之后,萧龙庭命他亲自统领斥候、间谍等,一入手才知道此事的艰辛,每天与敌人互相算计,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

黄鲨道:“国主,法器不够。”

“什么法器?”

“百兵,商会卖的法器太少了,这里一直买不到。”

“知道了。”

卢通询问一遭,返回紫气殿,道:“小青鸟,给章桥传讯,命令各商会在猴果岛开一间铺面,单独供应法器。”

“是。”

“楚江兰,去传云傲殿主。”

“是。”

……

济国,一栋小山般的宫殿悬在高空。

一人坐在最高处,笼罩着千道光芒,下方一个个人影依次而下。

“你等觉得,良妖正国此举是得是失?”

“回国主,大失!元婴大圆满的真人,修为高深、实力强横,只为了区区十年的三宝之气,放弃一条左膀右臂,堪称舍本逐末!”

“下官,附和。”

“不然,我已经探清虚实,突破之人名为‘素手’,乃是宝炼宗的宗主夫人,卢通此举乃是借他人之力!”

殿内片刻宁静。

最高处传下一个声音,道:“有人谏言,效仿良妖正国,寻找一位闲散真人,扶植破境,你们觉得如何?”

“万万不可!”

“国主,出窍境何其艰难,必然吞噬无数三宝之气,几率却不足一成,此举伤己损人,不宜听取。”

“此事关系重大,妄下决断容易冷落人心,国主三思。”

“聒噪!我看你们分别是担心少了自己的三宝!”

“你血口喷人!”

“国主!原真人修为高深,功劳极大,可以作为破境之人!”

“吕山主与原真人私交甚密,不可听信!”

“原真人是国之柱石,不容有失,下官建议另择一人!”

济国吵作一团时,另一边良妖正国也正值火热。

溢河上方,无数道火焰横空而过。

摄火晷,步家、飞阳商会参透出了造日晷中的晷针,摄出一团火焰后,可以十分精准地轰出几十数百里。

“轰!轰……”

漫天轰鸣中,小兆国众多沙岛、山岛的内内外外,炸开一团团火焰。

无数船只仓惶逃遁。

“卢通!出来!”

一道刺眼白光盖住日光,光芒收敛后,天边出现一尊三百丈高的双头、四臂巨人,头如山、臂似岭,顶着一道道火焰冲杀而出。

“呼!”

一股狂风吹落。

一团绵延十里的血云随着狂风一起落下,径直迎过去,把巨人从头到脚全部裹住。

“洪举,只有你一人?另外八个躲在哪里。”

“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