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国,莲池天宫的深处。

一池幽蓝湖水中开出一朵靛蓝色莲花,花朵足有丈半大小,表面闪烁寒光,好似金属锻打而成。

卢通、玉潮站在湖边。

卢通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索星幽莲,吞食星光长成的,长成之后莲花、荷叶、藕带、藕节,可以祭炼出一套法宝。”

玉潮张开手臂,四个手掌内云雾汇聚,分别化作剑、盾、鞭、锤。

卢通微微颔首。

“血炼国将陷入动**,师妹尽快祭炼四宝,到时也能多几分手段。”

“师兄笃定静王会反?”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反,而是乱。”

玉潮没有听明白,侧过身子,道:“师兄坐下细说。”

湖边有一个圆顶凉亭。

二人进去坐下,阙玉屏退侍女,亲自倒了一杯酒。

卢通抬手一点。

杯中酒液升起,化作四尾大小不一的游鱼。

“这便是血炼国。咆川是最大的一尾,之后是静王,再下是谨王和其余脉主,再之下就是徐陵。血炼国虽大,但是这四方势力可以卷动全国。”

四尾鱼分作两边,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是咆川、徐陵加起来,和静王、谨王等大致一样。

四尾鱼互相追逐,好似阴阳双鱼。

玉潮放下酒壶,道:“我们扶持徐陵、削弱谨王,咆川实力变强,若是静王不反,那便对血炼国有利无害。师兄说的‘乱’,从哪里生起?”

“乱起于失衡。”

“失衡?”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两年来,无数次回味上次错过的顿悟,直到最近才终于有所领悟,阴阳变幻,所指的不是修行法门,而是治国之道。

爱恨相生、相对,关联极深,但是若想长久存在,必须不过、不偏。

万事过尤不及。

阴阳是如此,一国之事也是如此。

他运出法力。

掌心内一尾鱼跳出,徐陵吞掉大半条谨王,变成一尾大鱼,谨王则变成最小的鱼。

玉潮道:“谨王出局,咆川、徐陵实力大涨,静王独木难支,必然也会溃败。若是静王仍旧不反,从此血炼国就是咆川一人的天下。”

卢通摇了摇头。

掌心内,咆川、徐陵一起瓜分静王,静王也变成一尾小鱼。

玉潮道:“师兄,此时如何失衡?”

卢通抬了下手指。

咆川、徐陵分成两边,咆川仍然最大,不过静王、谨王也游走过去,与徐陵一起牵制咆川。

玉潮瞳孔一缩,道:“徐陵是咆川的心腹,如何会背叛咆川?”

“徐陵忍得住,咆川忍得住吗?”

“什么意思?”

卢通看着玉潮,心中轻叹,玉潮还是太稚嫩了。

“是敌是友,全因形式而变。静王在时,咆川需要徐陵去对付静王,此时徐陵是心腹。静王若是不在了,徐陵胆敢做大,他就是下一个‘静王’。”

玉潮心神动**。

卢通道:“血炼国若想不乱,除非谨王不争、静王不反、徐陵不贪,如此才能全部归于咆川。可如果真的如此恭谦,血炼国岂会出现‘徐陵判首’?”

玉潮此时才明白什么才是一国之主,一时间,心里又惊又怕、百味陈杂。

“这么说,血炼国必然会乱?”

卢通一口吞下酒液,沉声道:“必乱!”

……

两个月后。

紫气殿。

卢通坐在殿内,翻阅国中的各种事情,准备重新整顿。

阴阳,存于万物之间。

文武、官民、取舍、赏罚……

细看之下才发觉,良妖正国的上上下下,阴阳失衡之处简直比比皆是。

“小青鸟。”

“在。”

“去请章桥殿主。”

“是。”

盏茶后,章桥神色略显疲惫地走入殿内,道:“国主,出什么事了?”

“坐下说话。”

章桥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惑地坐下。

卢通道:“辛苦殿主,我突然有所领会,想和殿主探讨一些国事。”

“不敢。国主深夜不眠,励精图治,是良妖正国的福气。”

章桥端正神色。

卢通开始讲述最近悟出的阴阳之道,说了许久,最后道:“万事皆有利弊,利大于弊就是阴阳失衡的表象之一。”

章桥静坐不动。

思索了近一炷香后,章桥长吐一口气,道:“国主大才,阴阳之说精深无比,细究之处还在‘万物如水’之上,章某自愧不如。”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殿主的学说涵盖极广,岂是寻常人可以撼动。”

章桥也笑了下。

“阴阳之道,听起来擅于探查弊病。国主深夜唤我过来,可是察觉到了弊病所在?”

卢通敛起笑意,正色道:“偶有一念,不知道是否正确,若是不对请殿主直接指正。”

“国主请。”

“文武之事,文有囚阴殿、六殿,武有煊阳殿、百山。可是强武楼是百山之根,却归属囚阴殿执掌,长此以往,恐怕免不了文盛、武败。殿主以为如何?”

章桥神色一肃,立即开始思索。

“百山中的山主、大小武郎等,占据了无数商市,此乃智殿的根基所在。文武互相节制,正合阴阳之道。”

卢通思索了一下,摇头道:“阴阳本该相生,而不是相杀。武不涉商、文不乱武,这才是正道。”

“话虽如此,可是武夫难制。当年也是为了辖制百山,所以才立下强武楼。”

“那是立国之前的旧患。如今有了强武楼,只需要禁止百山涉足商事,自从之后,自然可以用钱制约百山。”

“武不涉商,此举无异于谋夺一众山主的财产,难于登天。”

“借赏行罚。收多少财产,就赏多少丹药、法门、法宝……”

二人商酌不休。

第二天。

卢通察觉到煊阳殿方向阳气升腾,起身道:“这些事不急于一时,辛苦殿主与刘寄心、秋慈等人一起商议,集众人之才,定下平衡之道。”

章桥神色唏嘘,起身:“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

良妖正国均衡“阴阳”时,血炼国的暗潮也开始涌动。

血炼国,赤水山。

徐陵再次登上塔顶,取出一封信件,道:“国主,谨王勾结良妖正国,以密信私通,似有野心。”

信件递送上去。

寂静许久后,上面响起一声浑厚的声音,念道:

“……假以时日,不在国主之下!”

“若有需要,神墟上下数十万人手一定鼎力相助!”

“这是谁的信?”

徐陵道:“墟大夫剧黍,此人地位极高,独领数十万妖兵。谨王借来的四爪乌雕,就是源自此人。”

“谨王……”

又是许久的寂静。

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你准备如何?”

“问审,闭府,监禁谨王,断绝他与外面的联系。再派人监管谨王的属下,或威逼、或利诱,直到查清一切。”

“区区一封信,就要拿下谨王?”

徐陵神色平静。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想动谨王的不是他,而是国主,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机会,送到一直等候的国主跟前。

“祸国大事,关乎国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咸赫贵为谨王,凡事不可逾越。”

“明白。”

……

血炼国,西南方向毗邻良妖正国的一个小城。

城中一处幽静庭院内,一个赤眉青年和一个黑袍老者坐在房间内对谈。

“国主,时机来了。”

赤眉青年神色瞬变。

“什么机会?”

黑袍老者道:“复国的机会来了。”

“请国相教我!”

“谨王深陷伶仃,麾下众人心怀怨恨,可是又无计可施,可以引为助力。良妖正国似有野心,我们主动充当破土之矛,或许可以借一支道兵。若有两方助力,有很大几率可以重立墟国。”

“良妖正国?他们如何会借兵?”

“国主去了便知,谨王那里由我出面,辛苦国主去一趟良妖正国,找墟大夫剧黍求助。”

“好。”

……

半个月后。

深夜时分,经殿深处的阵法内,响起一声声狂叫,最后随着一声十分悠长的长吟,一切恢复平静。

阵内,九夫人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卢通坐在池边,拿着烟斗口吐云雾,笑着道:“你要是横遭不测,一定会变成欲鬼。”

九夫人浑身乏力,耷拉下眼皮横了一眼。

卢通用力吸了一口,丢开烟斗,跳入水池中,游过去把口中烟雾渡送过去。

“嗯~”

九夫人轻哼一声,口、鼻中散出一缕缕白烟。

四目相对。

九夫人眼神迷离,似乎有水雾升腾。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还来?”

九夫人没有说话,轻轻勾了下嘴角。

卢通摇了头,喃喃道:“真成了欲鬼……”

“嗡~”

阵法传来一些波动。

卢通搂起九夫人,像抱着一条大白鱼,一边沉入水下,一边接过闯入阵内的法力,下沉尺许后突然停下。

“剧黍找我。”

一直软绵无力的九夫人伸出手脚,好似四爪鱼一般缠上去。

“事情永远忙不完,让他等一刻钟。”

卢通摇了摇头,跳出水面,留下一龙、一蛟两具分身,化作一道血光遁出阵法。

紫气殿。

卢通落在殿外,候在殿外的两个人立即行礼。

“拜见国主。”

“见过卢国主。”

卢通十分意外,看着剧黍带来的赤眉青年,道:“燕昆道友,许久不见。”

燕昆,当年墟国的国主,墟国灭亡之后逃去了血炼国。

燕昆微微颔首,侧目看向剧黍。

剧黍道:“国主,燕国主有要事商议。”

卢通眨了下眼。

燕国主?

亡国的国主,很少有人再称呼国主,尤其是良妖正国的洪池、神墟,还是当年墟国的地盘。

“进去商议。”

进入殿内,三人分别坐下。

卢通看着燕昆。

燕昆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复国,请卢国主借我十万道兵。”

卢通猛地睁大双眼。

“什么?”

剧黍赶忙道:“国主,燕国主准备在血炼国的西南方占据一块国土,重立墟国。”

“哦。”

卢通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荒**误事。

刚刚从经殿脱身,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无论如何燕昆都不可能借他的人来打他。

剧黍道:“燕国主,由我向国主细说内情,如何?”

“好。”

剧黍道:“国主,血炼国的谨王遭受不白之冤,半个月前便身陷牢狱之中,许多属下投奔了燕国主,想救出谨王。”

卢通神色不动,心中却十分欣喜。

竟然引出来一条大鱼。

谨王没动、静王也没动,可是有的是人需要机会,燕昆出手,可以替他节省许多功夫。

“你有多少人?”

“很多。”

卢通垂下眼皮,按下心头欢喜。

“很多是多少?”

“谨王麾下人口数百万,可以调动的不少于三十万。”

“准备在哪里复国?”

“良妖正国以东,血炼国内的九根、雪桥、燕棱,这三座城池之间。”

卢通缓缓点头,道:“十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复国成功,墟国愿意成为良妖正国的属国,每年供奉丹药、法宝,还有三宝之气。”

卢通看向剧黍。

剧黍微微颔首。

卢通道:“战事凶险,不可轻起。道友先在城中住下,容我们商议一二。”

“好。”

卢通唤来小青鸟,带燕昆离开紫气殿,去城中住下。

“你觉得如何?”

剧黍道:“是个机会。先观察谨王的人手,若是的确有动作,可以拿十万人尝试一下。”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谨王动了,静王还没有动。现在出手,静王、咆川肯定会摒弃前嫌,之前的苦功就浪费了,我们再添把火。”

“国主请吩咐。”

“小青……”

小青鸟还没有回来。

卢通摇了摇头,通过大殿向囚阴殿传了一道法力,道:“章殿主,速来紫气殿。”

很快,章桥进入殿内。

“国主。”

卢通示意章桥坐下,道:“水室城中藏匿财富的众多家族,有没有人出自血炼国的静王一脉?”

章桥蹙起眉头。

“国主,水室城不能掺入争斗,一旦有此先例,顷刻间便人去、城倒。”

“不碰他们。只是挑个合适的目标,把火烧到静王的身上。”

章桥看向剧黍。

剧黍直接起身,行了一礼,退出紫气殿。

章桥道:“当年扶持静王的众人中有一位申姓长老,申家占据了许多矿脉,借此谋夺大笔财富,近年已经搬去了水室城。”

“矿脉……偷矿、盗采、逃税?”

“应该难免。”

卢通咧开嘴,道:“这倒容易了,希望徐陵不要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