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的甜香飘**。

三间没有隔断的屋子,正中是一张大床,床宽过丈,能轻松躺下五六个人。

左侧挂着一张轻纱,后面摆着软塌、书桌、几幅字画。

右侧是一池温泉,长一丈半、宽一丈。

羊山下面有地热,采香楼借助阵法,把地热引入房间。

卢通双眼微眯,浸泡在泉水里,浑身筋骨酥软。

“过来。”

片刻后,轻纱后面走出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

汤枝一身轻薄白衫,赤足走到温泉前。

反复犹豫后,跪坐下来,双手按在卢通肩膀上,开始笨拙地揉捏。

卢通吐了一口气,道:“今天有人说你男人黑了他银子,怎么回事?”

肩上的细长双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揉捏。

没有回话。

“嗯?”

卢通慢慢睁开双眼,从水下抬起胳膊,伸手按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拉。

汤枝被拽得撞到石头沿上。

剧痛之下,两弯细眉紧紧皱起。

卢通伸出铁钳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我花三百两银子,不是为了买个哑巴。”

汤枝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几息后,卢通松开手指。

汤枝立马退后几步,表情愤怒,双眼迅速变红。

两人对视几息。

卢通重新泡回池子里,道:“继续。”

几声极细微的啜泣声响过。

一双冰冷的手再次按上双肩,这次力气大了很多。

也舒服了很多。

卢通双眼重新眯起,懒散地问道:“‘黑银子’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商会的账房,给下面人结工钱的。”

“我知道。”

“商会解散,账本丢了,工人的钱结不了。二管家怪他,工人也怪他,后来他就死了。”

“谁干的?”

“不知道,送回家时血已经流干了。”

卢通躺在水中。

脑海中想到,某个修士被一个黑影袭击,或者被很多个黑影围攻,最后流干了血。

浑身气血翻腾,筋肉不受控制的绷紧。

几息之后,他缓缓放松下来,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欠钱,一百五十两银子,二管家有他写的欠条。”

“一个账房拿不出一百五十两?”

“本来有钱,被工人抢了。”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再问。

什么账本丢失、欠钱不欠钱的。

人死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终归是拳头大的占理。

卢通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完全浸入水下。

灼热的温泉水包裹住每个角落。

从水下看外面,像个隔了一个世界。

一切都十分朦胧、美好。

……

午夜。

淅沥沥小雨落下。

卢通、汤枝并肩走在路上。

汤枝左手举着雨伞,右手挽着一个小包袱。

虎爪踩在石头地面上,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

走出一段距离。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道:“后面那只黑猫,是跟踪你的?”

汤枝点了下头。

“我和龟婆签了三个月,每月登台三次,她怕我跑了。”

卢通笑了一声,摇头道:“怕你跑?应该是怕我跑才对。你真以为自己值三百两?”

肥羊难得。

卢通这种舍得砸钱的肥羊,更难得。

汤枝面无表情的看着卢通,问道:“不值吗?”

卢通顿时沉默下来。

这个女人……

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货卖了。

虽然在他心里,什么东西、人、妖,都有一个价码。

也会为了银子拼命。

但是有些东西,他绝不会丢掉。

更不会自轻、自贱。

“这里不方便,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一些不地道的酒楼客栈,会布置窃听阵法。

采香楼这种地方,更是十有八九。

三两百银子花了,很多问题还没有打听清楚。

该办正事了。

“什么?”

“带路。”

……

羊山神墟,地形十分怪异。

神墟内的房屋更是乱七八糟。

拐进黑巷子里,七转八拐的走了一通,前面出现一片还算规整的宅院。

路边几盏灯笼,透露出些许烟火气。

二人走出巷子时。

披着斗笠蹲在拐角的闲汉突然暴起,手持一枚尺长的铁钉,扑向卢通。

后方,某间矮屋的房顶也射出一根冷箭。

羊山很危险。

加上卢通本来就心怀不轨,每时每刻都在小心堤防。

拐角闲汉起身的瞬间。

卢通已经准备出手。

不过细微雨声中,弓弦崩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鸟毛惨死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卢通浑身气血翻滚,立即取出兽面玉符。

一只狰狞的兽脸出现在后背。

“叮。”

箭矢被兽脸挡下,掉在地上。

卢通心头微松,抬起左腿,踹入闲汉怀里。

四根长虎爪轻易撕开闲汉的皮肉。

闲汉跌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力刺出铁钉。

铁钉有古怪。

卢通眼神一闪,连踩两步避开铁钉,翻手取出熔金棍。

“噗!”

鹅卵粗的熔金棍,落在闲汉头顶。

闲汉双眼反白,原地抖了两下,倒在地上。

身后,猫妖躲在墙角。

藏在房顶偷袭的修士,已经逃走了。

只留下两根被兽脸挡下的箭矢。

卢通用一层布裹住手,捡起铁钉收起。

“走吧。”

汤枝坐着地上缩成一团。

卢通伸手把她拉起来。

这才发觉,汤枝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微弱灯光下。

了无生机的脸上一片惨白,没有半分血色。

卢通不禁哑然失笑,道:“没见过杀人?”

修行世界处处都有争斗。

不过大部分百姓还是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卢通扶汤枝走出两步,突然停下道:“等下,忘了一件事。”

他松开手,折身回去捡起一根箭矢。

然后手腕猛得一翻,捏住箭矢的手指同时用力,把它推送出去。

箭矢破空而出。

下一瞬,躲在墙角的猫妖被钉住后腿。

“嗷!啊!”

尖锐、凄惨的猫叫声响起。

卢通转身离开。

……

一间没有大门的院落。

有个拆开的破背篓挡在门口。

汤枝收起雨伞,走过去挪开竹片,低头道:“前天,门被拆走了。”

“这是你家?”

汤枝点了点头,提起门口的昏黄油灯。

院子里很干净。

因为除了地上的石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客厅也是空****的,没有桌子、没有椅子。

“娘?”

左侧偏房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顽儿,快出来,看娘给你带什么了?”

汤枝解开胳膊上的包袱,里面是采香楼摆在房间的点心。

片刻后,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出来。

满脸的警惕、胆怯、仇恨……

卢通扫了一眼,直接转身出去。

很快汤枝追出来,小心问道:“你能不能留下?最近那些人越来越过分,我担心顽儿的安全。”

杀夫、劫掠、砸门、破墙……

汤枝不敢想象,以后可能发生什么。

卢通站在房檐下,伸出手掌接住滴落的雨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比那些人更危险?”

谋划羊心藤,弄不好就是掉脑袋。

汤枝既然进了采香楼这个泥潭,万一运气不好被害。

死就死了。

可是,没必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