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通高举铁棍。

所有心神,全部汇聚在日心上。

风声萧萧。

杀声阵阵。

一切近在耳边,可又像很远,如同隔了千万重山。

第三棍落下。

“咚!”

巨响传出,窦门塔瞬间陷入黑暗。

仅剩下日心,发出一簇刺目亮光,从金顶滚落,朝下方坠去。

一条鳞尾卷过,日心消失不见。

“走!”

他低吼一声,挥舞主旗化作一头沙狼,钻入地下。

阵法一毁。

塔内的沙地和外面沙漠没有任何差别,可以轻松潜入沙下。

“阵法破了!快退!”

“不能退,找卢通,他夺走了日心!”

“所有人听令,退守史家塔!”

上面一阵阵呼喊。

沙子下方。

一处方圆丈许的沙窟。

卢通看着对面的半妖,面沉如水。

“你要抢?”

方才刚一入沙便撞上了沙昙。

或者说,沙昙一直等在下面。

“你也想当堡主?我们可以联手,你当堡主、我当二堡主!”

沙昙穿着一件沙狐袄。

这件袄,卢通也穿过一次。

卢通缓缓摇头。

之前袁破云说,本以为抢日心的是沙昙。

他当时便有些警觉。

最后,还是碰到了。

按照事先约定,日心到手,立即入沙逃遁。

典四儿等人纷纷入沙。

靠着阵法感应,一一进入沙窟。

范顺看见沙昙,瞪大眼睛,道:“不是吧……又要死一个?”

说完看了下卢通等人,忍不住劝道:“沙昙,你走吧,鬼鹰、袁破云都死在他手里了,你不是对手。”

卢通道:“沙昙,日心我另有用处,你走吧。”

沙昙瞪大眼睛。

和卢通对视几息后,缓缓咧开嘴,两排尖牙死死咬住,神色一点点变得凶狠,极像沙狐。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

沙昙离开。

卢通看过几人,一个不少,点头道:“走!”

阵法破了。

外面的沙匪很快就会涌进来,烧、杀、抢、夺,窦门塔不能呆了。

一行人化作沙狼,在沙下迅速逃遁。

上面,时不时传下来一股很大的力道。

偶尔撞上一个人影,一个照面便被沙狼咬死。

片刻之后。

沙子突然开始翻涌,好似水浪,上下起伏。

其中隐藏着一道道力量,向上托举。

他心头一跳,沉声道:“小心,金丹境出手了!”

“老爷,怎么办!”

“入沙!下百丈!”

人力有穷。

元婴真人才可以镇压一城。

当初晏子秋拼着折寿十余年,强施秘术,上下彻查云英城。

他不相信,杏山堡也有晏子秋!

鳞尾、魈臂、虎爪、风刀、紫电千纹蛇,一起涌出,撕开波浪。

典四儿等人也一一出手。

众人正破沙、下潜时,外面传来几声大吼:

“哈哈哈,史老头,任你算计的再好,也挡不住小耗子偷油!”

“今日,窦罔弃堡入沙,神胆子再立旗杆,想当兄弟的来五路谷!”

“史老头,先送你一份大礼,以后走着瞧!”

几声震天巨响,响彻数十里。

沙浪停下。

卢通眼睛一亮,大声道:“走!”

百丈之下,沙砾寒凉。

一行人且奔且走,几次避开流沙。一柱香后,停下开辟出一方沙窟。

窟内,几人面面相觑。

范顺看了下,开口道:“这是……到哪儿了?”

“咳。”

卢通轻轻咳了一声,沉吟道:“方向应该是向北,应该走了五十里左右。”

沙中石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不可能!沙子下面不可能走直线,你们都不会找沙脉?”

“什么沙脉?”

他问了一句。

沙中石立马瞪大眼睛,道:“沙丘下面有沙脉!你连沙脉都不知道,就敢入沙?”

大惊、大惧之后,沙中石已经忘了面对的是一位筑基半妖。

卢通并不在意,笑了下道:“看来不能继续向下走了。”

典四儿道:“老爷,我出去看下。”

“别,太危险。”

他拦住典四儿,挨个看了一眼,盯住二虎。

“二虎,你去。”

二虎刚回来,在杏山堡呆的时间短,认得他的人不多,出去最安全。

出去片刻。

二虎很快回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头儿,安全!外面没人,不过出去时小心点。”

“呼。”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钻出沙子。

卢通朝前方看了一眼,瞬间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入目所及,漫天遍地全部是沙狐。

沙狐拜月。

一只只沙狐,像人一样跪在地上,前爪抬起在身前并拢,仰着头对月祈祷。

远处沙丘上,一尊沙狐超过十丈高,像石塔。

甚至……

他破沙而出时,还撞倒了一只沙狐。

一尺多高的小沙狐,白了一眼,爬起来继续拜月。

卢通喃喃道:“二虎?”

“头儿,没事儿!我们走商时,经常趁着月中走。沙狐拜月,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不动手。”

二虎蹲在一只沙狐旁边,伸手摸了下小沙狐的脑袋。

小三角头,毛茸茸的,被摸时微微眯起眼睛,竟然透出几分憨态。

他心中十分震惊。

几乎不敢,眼前的沙狐和方才在窦门塔中杀人饮血的沙狐,是同一种妖兽。

“不对,刚才那些沙狐?”

“那些是野狐,沙匪养大的很少拜月。”沙中石从旁边沙丘上下来,“我找到路了,只逃了二十三里。”

“走,回沙旗镇!”

沙中石站着不动,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这次太危险,得加钱。”

“带路!”

卢通笑了下,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到沙中石怀里,道:“回去还有,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养猪!”

沙中石很重要。

重要的人,应该多给钱。

……

五日后。

深夜

沙旗镇。

一行人全部披着土黄色斗篷,包着脸、蒙着头,从沙漠中进入镇子。

“行了吧?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范顺抬起头,小声嘟囔道。

卢通十分小心。

出发后,让每个人都包脸、蒙头,而且不入补水处,也不跟别人说话。

“不行!最后一步,不能踩错!”

“还真是……小耗子。”

片刻后。

一个围墙半塌的土院子。

卢通站在豁口处,朝里面看去。

杨鹿坐在小板凳上,和上次看见一样,仍然拄着一根树枝。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涌入心头。

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这一步踏成,拜入宗门、摆脱凡俗,以后再不是无根浮木。

“老爷。”

典四儿走到一旁,轻轻握住手掌。

“呼!”

卢通舒了口气,又长吸一口气,解开头上的长布,脱下斗篷,纵身跃入院中。

“前辈,云英城卢通,幸不辱命!寻来一枚日心!”

他取出日心,双手捧起。

入手以来,这是第一次拿出来。

比预想的大很多,直径近三尺,分内外两层。

内层,亮如日。

外层,像半透明的蛋清。

“哪里弄的?”

“杏山堡。”

“怎么弄的?”

“抢的。”

杨鹿笑了下,站起来,拿起小板凳道:“跟我进屋,慢慢讲。”

“前辈,日心?”

“你先收着。”

屋内,一条土炕。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开始讲述,事无巨细,从离开沙旗堡,一直讲到回来。

杨鹿一声不吭。

面前摊开一张三尺宽的兽皮,伸出手指,在上面迅速划过。

兽皮雪白如纸。

指尖划过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仍旧是一片空白。

许久以后。

他终于说完,嘴里有些干涩。

兽皮上,手指来来回回地写了五遍,依然还是一片空白。

杨鹿又写了几行,停下道:“你拿了日心,毁了窦门塔。死伤不算,数万人无家可归,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有。”

“那你还拿?”

“一码归一码。”

卢通盘坐不动,神色十分平静。

杨鹿盯着看了一会儿,笑着道:“有意思,等着,我去一趟杏山堡。”

卷起兽皮,下炕穿鞋。

杨鹿走到门口,回头道:“对了,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让你的人也住进来。”

“好。”

他也跟着下炕,问道:“前辈,我现在……是不是擒气宗弟子?”

“不是。”

卢通心口一痛。

杨鹿推门出去,道:“你还没去大昌城录入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