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一节 冰生芙蓉

涂龙惊讶的望着眼前舒眉含笑的女子,愣了一会之后,笑起来,“杉儿!你怎么回来了!”

杉儿笑着将涂龙迎进王府,“昨天晚上回来的,本想给涂大人做几个好菜,您却一夜未归,现在这时候才回来……”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过得好吗?”涂龙一边走进来,一边关心的问道,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杉儿可能去的地方——不就是那沽月汐么?……心下不禁警惕起来。

杉儿倒是显得开朗,“呵呵……我也没离开多少日子,不过心里总会念及这里,便跟小姐请了几天假,回府里帮帮忙……”

杉儿转身看向涂龙,见涂龙不说话的看着自己,宛然笑问:“涂大人,您怎么了?”

似乎……是他多心了。杉儿善良纯真,怎会欺瞒呢……

涂龙柔和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既然回来了,那就多留几天吧。”

“呵呵……那好,杉儿现在就去给您准备您最爱吃的饭菜……”

“……杉儿,不用了。”涂龙叫住她,“我是回来换件衣服,然后进宫去见陛下。”

“啊……这样啊……”杉儿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但是很快她温宛笑起来,“陛下近来好吗?还是经常回府歇息吗?”

“陛下一切都好,只是最近因为政务,回来的次数少了……”涂龙笑着答她,一面走向东庭,“我先去换身衣服。”

“涂大人。”

“呃?……”

春风吹过,柳絮纷纷——杉儿笑得柔和,温宛娟秀的立在风里,“大人进宫……能带上我吗?我以前,也是常去侍侯陛下的……”

好象如从前一样。

“好吧。”涂龙微笑颔首,“陛下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和煦的春日,照得明媚动人,只是,这春,还能暖几回?……

林逸之阴沉着脸半倚在椅塌上,一手支撑着,一手轻抚着酒杯——指腹在酒杯边沿缓缓摩擦,一圈又一圈,他低着眉眼,思绪不知沉到了何处。

那个女人是妖。并且,掳走了秦岚。还有那个男人,是东诸人吗?

他们是一起的?……不,如果是一伙的,凭她这样的本事,又何必再带进一个如此招摇的男人。一个人便能轻松达到目的。那么,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他放出的饵,是想钓东诸那条大鱼,却意外发现了更多……

思绪颤了颤,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是林然珍藏的那副画卷,如此,已随那场大火飞灰湮灭了。

他只见过一次,记得是两位容貌惊天的女子,……可是,究竟是如何容貌?如果惊天……他此刻已是想不起来了……

林逸之突然轻轻笑。

他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把她与汐儿牵扯在一起……他是太寂寞了吗?她是妖又如何?世间上的妖魅何其多,他又怎么会这么好运……她回不来了,死心吧……

林逸之默默的对自己说,死心吧,林逸之,她回不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只会在黄泉路上诅咒你,一直诅咒你……绝不原谅……绝不宽恕……林逸之,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死去的人,回不来,做过的孽,灭不了……

或许,这就是报应。那个女人来了。

这是惩罚。

同样是爱笑的女子,汐儿笑的时候,温暖得似乎能融化整个世界,而她笑的时候,却能冰冻人心,似乎能带来所有黑暗与绝望……

沽月汐……

林逸之嘴中玩捏着这个名字。——沽月汐……你的目的是什么?

贤宁宫的管事大人先是一愣,而后马上认出来人,他立刻堆起一脸笑,“是杉儿姑娘啊!……我真是年纪大了,竟然没认出你来……”

杉儿微微笑着,谦卑有礼,“管事大人辛劳了,每日都要记录整理宫中各类资料,还能记得奴婢,杉儿万幸。”

管事笑起来,既而一脸严肃的对门口两位侍卫说道:“你们真是瞎了眼!杉儿姑娘是陛下的贴身侍女,不同于一般宫女,你们竟然将杉儿姑娘拦在门外!陛下如果知道……”

“大人……”杉儿轻笑着打断他,柔声道,“大人不要责怪他们了,是杉儿不好,没有来得及将御令带在身边……眼下再折回去又怕陛下等得着急,您看这……”

“杉儿姑娘莫急,下次记得带上便是,现在就随我进去吧……”管事笑着回他,一脸慷慨和悦。

“多谢大人了,杉儿下次一定不会这般马虎了。”

融融笑着,杉儿步进了贤宁宫——

贤宁宫内有所有皇族宫廷的文书,分门别类,上至华葛国的历史、地理、文化传统,下至官员名册,在朝时长,政绩功过。

杉儿对宫中每个地方都极为熟悉,而这贤宁宫,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她很清楚她要的东西放在哪个隔间,哪列书架,哪排哪行,杉儿一路走去,轻巧取下,捧在手中,她微微笑了,黑眸半掩在美丽的睫毛下,闪着幽幽深远的光——再抬头,依旧是那一脸纯真浪漫,暖暖笑意融进人心,“大人,谢谢您了。”

管事笑着,他觉得杉儿的笑很纯,很干净……多么好的一个女子,似乎永远不懂世间的丑陋与邪恶。

杉儿捧着书,盈盈笑着出了贤宁宫。像是春风吹过,留凭空的余香,一地静然。

我心里是苦,面容是愁,满腔怒,满腹怨……如此了,又如何能笑得坦然从容?如何……才能和你一样笑得美丽,不留一丝仇怨痕迹……

——将自己置身于死亡的沼泽,你在这里下沉,动弹不得,浸泡在这腐臭中,无天无日……黑暗与绝望成为依偎,这里太暗,没人能看见你心底的阴影,这里太黑,没人能看见你真实的情感。隐藏了,保护了,你笑了……没人能看见,什么都看不见。黑暗的尽头是惨白的绝望。

笑得最美丽的人,是最接近黑暗的人。

沽月汐告诉她。

涂龙吃了一惊,“沽月汐是妖?!掳走了皇后?!——”

“立刻封锁皇城,查封玉葵莲酒居。”

“来得及?”

“来不及,也要封!”林逸之脸色不佳,怎可让她为所欲为!即使让她逃了,至少也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她的行动!

“可是……杉儿……”追捕她,岂不是要连同杉儿一起?

“杉儿怎么了?”

“陛下没见过杉儿吗?”涂龙一时愕然。

林逸之烦躁的摇摇头,“她离开这么久了,我怎么会见到她……”

涂龙愣在原地,竟是无语——

“怎么了?”

“……杉儿……今日随我一同进宫来了……”

林逸之倏然站起来!——“杉儿进宫了?!”

“是……”

“查!立刻!!!”

“……属下……遵命!”涂龙心还是乱的,硬生生接下话来,掉头便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杉儿?……怎么会?!那温和自如的笑,如拂春风的笑,毫无破绽的笑!——他竟错看了!

心里,生起了怨。

沽月汐……你搅乱了陛下宁静的心池,现在,还要将她拖进黑渊么?你就忍心?!她本该是一个多么单纯平和的少女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唤起她的恨?你要做到怎样的地步才够?才肯收手?!

不够,还不够,还不够……怎么会够呢……

沽月汐淡淡的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他靠坐在月白的石柱下,蔷薇藤蔓纠缠着他,环绕的枝叶与利小的刺顺着石柱攀爬着生长,而他的整个身体,也陷进这繁茂强韧的植物里,四肢被缠绕,牢牢固定在这石柱上——

他很虚弱,甚至无力抬头去看眼前的女子。

那些刺,小如蛇齿,尖利带勾,刺遍他的身体,像顽皮的孩子一个个贪婪吮吸着血液……妖娆诡魅的蔷薇花,沿着他的身体,绽放如夜里的妖精,血一样红,浓艳得几乎要滴落……别处石柱上的蔷薇花,却朵朵雪白无暇。

这是妖……他隐约知道。因为他也曾猎杀过……

“……不管……是谁……”他终于出声,头仍低沉着,声音含糊不清,“……杀了……我……请快……杀了……我……”

沽月汐笑了,可惜他看不见这一笑的绝艳。

蔚小雨走过来,“小姐,任秦岚一个人在那里没有关系吗?”

“栎虚林已是我的居所,只有进来的,没有可以出去的。”沽月汐淡淡回她。眼睛仍是注视着蔷薇深处被困的男子。

蔚小雨看过去,小脸皱起来,“小姐啊,好恶心啊……这种人不如让我杀了算了,又脏又臭……”

是,是有些腥臭了……他那些**的伤口,脓血难化。

沽月汐只是无谓的笑笑,伸出手,捻起他头上一缕发,拧起——

“啊!小姐!脏……”小雨在一旁紧张的叫起来,在她眼里,沽月汐身体的任何部分,都是不能轻易被人碰触的。

男人的头顺着那缕发被她提起,他已麻木,不知痛楚,只是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

“知道你被何物所困吗?”沽月汐问他。

男人听得这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他已神志不清,“……知道。是妖……”

“是什么妖?”

“……低等的妖……下贱……的妖……”他断断续续的说着。

沽月汐又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陛下……说过,不会幻化成人形的……便是低等妖,无善恶……无心无智……”

“知道他在食用这些妖物的血吗?”

“……以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陛下要血……他要左颜汐的血肉……可是没有得到……”

沽月汐笑起来,“他快死了,是不是?”

“陛下……身体开始变化了……变得好奇怪……好奇怪……大家都死了,都消失了,没有妖物可以食用了……陛下要婴儿……”

蔚小雨在一旁皱着眉,怒瞪着那个几乎被蔷薇花叶淹没的男人。

“小姐,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还留他做什么,不如杀了让我解气,我胳膊上的疤还在呢……”

沽月汐轻轻摇头,“不行呢……小雨,他的命我得留给别人了。”

蔚小雨夸张的一声叹息,似乎很遗憾,“没事干我好无聊啊……”

“怎么会呢?”沽月汐柔柔转过身来,微微笑着,“还有很多呀……小雨。”

前面的荧火扑闪,燃了一路银白辉煌——蔚小海走在前面,后面是怜秀与杉儿。

“回来了——”沽月汐笑,一如寻常模样,淡雅素洁的笑。

杉儿步上前,双手伸出,捧着一本册子。

“他们都在这里。”

“全部?”沽月汐一只手抚上那本册子,轻轻抚摩。

“全部。”杉儿肯定说道,眼中决绝。

于是,沽月汐轻撩起书页,这些薄薄的纸,在她的柔指下舒展——然后,她合上了它,随手丢给蔚小海。

蔚小海接住,收进怀里。

“——你都看过了吧?”沽月汐背过身子,一面走向青石卧榻,一面问。

蔚小海歪了脑袋,“那林逸之竟在一年前就把这些元老大臣全谴退回乡了,真是麻烦……害得我们得挨个去找,我看是看了,不过还是担心会有遗漏……”

“不可以。”沽月汐的声音忽然冷冽了几分,“我要的,是全部!全部死!”

蔚小海怔了一下,随即躬下了身子,“小姐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全部——死!”

林逸之,你谴退他们,是因为左颜汐的死么?你是在报复他们么?——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不够的!仅仅失去官爵与荣誉,仅仅失去财富与地位,这是不够的!对我来说还不够!对我的孩子来说绝对不够!绝对!!!——

那本册子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它只是,记录了当朝与离朝的所有官员的名字,以及住址。

沽月汐低敛着眉,她是记得的。每一张面孔,那一日,她看到的每一张面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劝阻皇帝的皇氏族人,上谏惩治妖妃的大臣,每一个人,无心的,有心的,全部,她都记着!一刻也不敢忘记!即便是想忘……恐怕也忘不了吧!

……我的孩子……

沽月汐的双手抚上自己的腹,她的孩子……原来曾在这里……

现在,什么都没了。

小腹平坦,腰身纤细……可是,她一无所有了。

未曾让她看一眼,那个小生命便如星而逝了。

她生命干涸,灵力尽失,性命不保,尸骸残裂。心血交融的骨肉,千年修炼的道行,尽毁。因他不救她。他因他们而不救她。他们现在将因她而知晓毁灭。

重生,是在一片黑暗与冰寒里孕育形成的……她在里面被绝望笼罩,被痛苦包裹……

小姐,你是如何回来的?经历了什么?

杉儿曾这么问她。

她笑,只是笑,还是笑,不得不笑,不能不笑……因为,她只剩了笑。没有人心,如何能有情?如何能哭,如何能哀,如何能痛……

我出生的地方,黑暗不着边际,于是我的眸里盛满暗夜。

我醒来的地方,永远冰寒刺骨,于是我的心里早已霜冻。

我复生的地方,遍眼开放着高洁的水芙蓉,冰一样透亮晶莹,冰一样寒,开遍我身,冰寒凝魄的气为我重铸这躯体。

我从寒潭里出来,脱离那残忍的黑与无情的寒,而眸依旧是黑,心依旧是寒。我死如此,生亦如此。一无所有……只有残存的记忆。

可是为何?为何惟独是我?为何惟独只有我要承受?!——

我不甘!!!

我给你们!!!全部给你们!!!我经受的一切!!!

这是孽债。

她不屑人间那虚伪的道义,她要杀!她要杀给他看!!!——

还有回头路么?

我们……

秦岚走不出去。这里是迷宫,是牢笼,是地狱……是沽月汐的巢穴。

她瘫倒在树下,她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这里的植物,虫豸,鸟兽,都是监视者。

——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受不了!!!

她这副落魄模样,光华褪尽。残剩着半条命在这里乞求死亡,她惶恐沽月汐的恨,惶恐不已,无法承受……

树林静谧,前面走来两位轻盈少女。秦岚抬头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是杉儿——她无力的向后退,尽管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皇后娘娘,随我们去见小姐吧。”杉儿清声说道,冰冷的语调,带着冰冷的笑。

秦岚本能的摇头,她恍恍惚惚昏昏沉沉茫然不知所措,只是本能的拒绝……

蔚小雨冷冷一笑,抽出柳袖剑抵在秦岚的咽喉处——刀刃锋利,磨出血痕。“皇后娘娘,小姐在等你。”

萤火密集在一起,在幽暗的林中闪耀着银白的辉煌,这是领路的妖精,只可被主人驯服。她们顺着光走去,秦岚觉得那是黄泉路上的灯火,只为亡魂明亮……她觉得自己在临近死亡。

沽月汐厌恶这个女人,但是没有憎恨。她不会憎恨愚蠢的人。

“他在哪?”沽月汐问她。

秦岚软瘫在地上,双手支撑起身体,茫然的望着沽月汐。

“我知道他失踪了。但是,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秦岚睁着眼,思绪混乱的她根本不明白沽月汐在问谁——

沽月汐优雅的侧躺在青石上,垂下的纱绸荧荧泛着朦胧的光,铺落一地如白羽轻柔。美丽的女子气闲神定,淡淡望着她,“名册上只有他原来的府邸地址,他失踪了,没人知道下落——但是你,应该知道吧?”

“……他?……”混乱的思绪中,她终于隐约明白沽月汐在问谁……

“就是他,李烨,受你指使给我灌下毒药的人。”沽月汐说得平静,一切理所当然,“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秦岚慌张的急忙回道,满脸无辜模样。

“真不老实!”蔚小雨一声娇呵,举起剑就向她的双手斩去——

“慢着!”沽月汐含了眉叫住她,“……小雨,把剑给杉儿。”

杉儿倏地抬起头看向沽月汐,凝神看了许久,仿佛知晓了些什么似的,从容接过小雨手中那一弯轻盈薄剑,看着秦岚。

就连做梦,几乎也能高兴得笑出声吧?……

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就如孱弱的虫瘫在自己脚下,如此真实……看呐,这一脸惶恐不安,满眼恐怖……这是真的,真真切切!

杉儿不禁轻轻笑起来——“呵呵……”

秦岚慌张的摇着头,“不……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斩下!一剑斩下!——就像每日梦中千百遍的练习一样,她斩下!

“啊!!!——”秦岚惨叫!

杉儿听到她清晰真切的惨叫。——手指骨断皮连,血肉分离,溅了一地,染上杉儿干净的裙……

哈!她斩下了她四只手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在梦里,甫笛的死一遍一遍的重复……每个细微的声音,每个微小的动作,她的世界崩塌,一遍一遍重复,永不停息。

有些人一直在你身边,你们朝夕相处,不浓不沉,平淡悠长,直至一天其中一人离去,你才忽然发现,你们亲密得就连呼吸的频率也是一样,你会**进无尽的孤独里,从此苍白干涸。

沽月汐看着杉儿,杉儿颤颤笑着,也望向沽月汐。片刻后,沽月汐伸出双手——“杉儿,来……”

她只是个不过十八的少女啊……

沽月汐比谁都明白。

杉儿像温顺的雪白羔羊,柔柔倚了过去,嘴角带着笑,衣衫上几滴鲜红的血……她,终于唤出了她心里的魔了……

杉儿在青石边慢慢跪下,将头枕在沽月汐的腿上,一边痴笑,一边流泪……她们是主仆,她们是姐妹,她们是母女……

沽月汐满眼怜爱,她轻抚着杉儿的发,像是在抚平杉儿心里的伤。

我终于,唤起了你的心魔……释放怒恨与愁怨,你的美丽才能得以绽放……但是,请不要跟随我,坠进这无穷的黑暗里,我要你活着,勇敢坚强的活着,哪怕一天我也离去……杉儿,若有一日,我因为背负这些仇恨而走到尽头,不要再跟随我,我要你活下去。我不允许你抛弃光明与美好。

我知道我一定会被吞噬……

秦岚脸色惨白,她抱着自己的右手,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血淌了一地,她苦苦挣扎,身下有稀碎莫名的东西在蠕动——她大吃一惊!蔷薇潺细的藤不知何时已经缠绕上她的腿脚,小刺咬进肉里,死咬不放,即痒又痛,逐渐麻痹——

慌张时抬头看见,那繁茂枝叶后面,竟隐藏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珩?!她认得他!

“李烨在哪?”沽月汐的声音又一次幽幽传来,清冷冰寒。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秦岚崩溃的大声嘶叫!

沽月汐低下头,一面轻柔的抚着杉儿,“杉儿,想杀她吗?……”

杉儿抬起头,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原因,她声音颤抖,带着喜切。“真的……可……可以把……她给我……吗?……”

抹去杉儿的泪痕,沽月汐微微笑着,点点头。

杉儿站起来,一直在一旁静看的蔚小雨与蔚小海走到秦岚背后将她双臂架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你们……你要杀我?!……”秦岚睁大了眼,看着杉儿握着那还残留着自己血迹的弯剑……她缓缓走近。

“我是皇后!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后!!!……”当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会说些蠢话,他们只是想说些什么来挽救自己,却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怜秀从暗处里走来,端着一杯清水。沽月汐慢慢饮下,继续看着秦岚在绝望里挣扎的好戏码。

杉儿怔怔看着秦岚,手里的柳袖剑在月光下反射着幽明的光亮。她似乎不知从何处下手……

“杉儿。”蔚小海轻声唤她,“有三个地方不能刺,喉、心、腹,这三处是人的命脉之地,一击,便可血尽人亡。”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能让秦岚死得太容易。

杉儿木然的点头,两眼直直望着秦岚。然后,她抬起手,一剑刺进秦岚的锁骨——力道不大,弯剑钩进骨与肉里,彼此摩擦……

秦岚再没气力嘶叫,也或许是她已麻木……她只是看见涓涓的血,染满她全身……

只是杉儿,似乎是失去所有力气了一般,踉跄向后退,茫然的看着自己满手是血,一身是血——怜秀将她扶住,回头看向沽月汐,“小姐,她晕过去了。”

沽月汐点点头,“扶她去花苑休息吧。”

小雨把秦岚锁骨处的剑抽出,血溅如花。

“李烨在哪。”沽月汐依然平静如一的问她。

“我……真的……不知道……”秦岚头发披散着被架在那里,已快没气力,“我抓了他的娘亲……威胁他为我办事,后来……我放了那个老东西,可那老骨头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他也不知了去向……”

“也许……”秦岚说,“也许是把他娘亲的骨灰带回家乡了……”

沽月汐挑起眉,“家乡?——哪里?”

秦岚蠕动着干裂的唇,说出一个地名。

这场劫难,没有人能够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