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几许,云窗雾阁,损了谁人芳姿。倚着栏杆,无限风光却入不了眼,偌大的皇宫,始终少了一人风姿,纵使万千宠爱,也只是更添别人的冷言热语
一辆马车驶过宫门,守城的侍卫皆是恭敬的站在一处,白流苏的马车,连驾车的汗子都显示着车内人不可言说的高贵身份,当前皇上面前的红人步绝尘,只要他出现就没有不好解决的事情,更有人说步绝尘与当今圣上竟有几分神似,兴许是皇帝宫外的私生子
流言蜚语总是要传出来的,步绝尘听闻只是优雅的一笑,头也未抬依旧风轻云淡的拨弄琴弦
离青桓听闻后却是把偷偷传话的小太监毒打了一顿扔出太子府,因此也更加猜忌步绝尘,没有人敢于皇上说,即使身边的近臣听过也就罢了,即使是灭门砍头的大罪,却也是对此津津乐道,揣测所言是否属实
打扫屋子的宫女闲来无事,也总会拿来说起,偏巧蓝瑾正巧经过:“我不管别人是怎的搬弄是非,既是在我宫内当值,也得遵循本宫的规矩,本宫最忌讳嘴杂之人,若是在胡说八道,本宫定不轻饶”
扫地的宫娥也是一惊,吓得愣在一处,扑通一声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娘娘赎罪,奴婢们不敢了”
“你们自己掌嘴,就当是一个警告,平日也是我对你们疏于管教了”
两个宫娥也只得一掌掴上自己的脸,看来也是打得不轻,嫩白的小脸上顿时也是五个红红的手印,却也得忍着轻轻啜泣
“罢了!我也只当警告你们一回!你们俩随我来”蓝瑾转身,带着这三个宫女进了自己的淑德殿,打开医箱取出蓝色的小瓶交予他们:“拿去每日敷在脸上,不多久就好了”
“谢娘娘,奴婢们告退”
今日公子来皇宫给皇帝复诊,多日前,公子吩咐自己多留意太医局的事情,自己便也借着医女的身份常在太医局走动,一来二去,也是偶遇过太子几次,太子只是冷哼着从他身边经过,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身边的丫鬟预要说些什么,蓝瑾皆是笑着制止
皇帝的寝宫内,只有几个宫女在旁边伺候着,俊帝披衣翻阅着奏折,有些也是太子已经阅过的,老皇帝却是皱着眉头,手上的笔因为握的过于用力竟然断了,回落了几上尚未看的奏折
步绝尘入内,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奏折,一本本的和好托在手上:“绝尘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俊帝只是凝眸看着步绝尘,盯了良久,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女悉数退去,绝尘才把奏折放在案几上:“皇上如今不可动怒,气大伤身,不知是否又是朝堂之事烦扰皇上,绝尘本不该妄加猜测,皇上龙体要紧”
俊帝抬眉,开口问道:“若是北赤要求加赋,你该如何处理?”
步绝尘略是停顿,这是朝堂之事,本该问与太子,皇帝却问自己,一来也是信任但又不知是否别有用意,若是不答,便是刻意回避:“此时应有太子负责,召集各部大臣商议对策,绝尘不敢妄加回复,有失君臣之礼”
俊帝微蹙的眉头略略舒展,眸中的底色却看不真切,只是须臾便也看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在龙榻之上,在奏折上挥笔写了几个字便合上了,手指按了按眉心,微闭的眼睛才缓缓睁开:“朕老了,若是二十年前,朕定亲披战袍,扫平北赤”
步绝尘仿佛看见俊帝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然面前的皇帝双鬓微白,早已不是当年剑指天涯的模样了,岁月静好,却催人老,其实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是有些事情不敢想,不能忘……微风里,谁的叹息那么浅,那么伤,淡淡的若有若无,终究烟消云散
“知道朕为什么还要纳妃么?”
脑海中是那日蓝瑾醉酒的模样,抬眉,波澜不惊的脸,深褐色的瞳孔如同温暖的阳光,柔软的叫人有些迷恋的沉醉:“皇上在证明自己”
俊帝久不露笑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只是盯着步绝尘:“你说的对,说的很对,朕要证明自己,证明给他们看朕没有老”显然年老的帝王有些失控,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霸气,却又让人看得心疼
也许有些事他懂的,人终究胜不了天,帝王又能怎样?!
步绝尘只是覆手站着,像是看一段早就知道结局的故事,镇定自若,皇宫,本就是无情之所。
春日里,红香翠盛,苒苒物华,屋内的那盆兰花在慕玄的照料下果然恢复了生机,微风里,淡淡的花香,蝶舞花恋,慕玄只是侧着坐在窗前,手里一本医书已经翻了大半
不远处,离旭尧提着笼子,不紧不慢朝着竹屋走来,笼子里关着一只周身雪白的兔子,进了屋,轻轻的放在桌上,斜了一眼案上的七弦琴,落了些灰尘,显然是多时未碰触了!挥衣坐下,手只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这么好的琴放在这里做摆设可惜了?”
慕玄放下手中的书,也全当没听见离旭尧刚才的话,屋子打开笼子逗起了兔子:“这么活泼的小动物,关在笼子里不是可惜了?!”伸手进笼,拎出来放在桌上
玄锦提着篮子跨进了屋,见着离旭尧坐在琴前撑着手臂,便抿着嘴退开了
春色迷蒙,春过匆匆,屋后竹林里百鸟归巢,鸟鸣声一日更胜一日,扰得人不能安生,听倦了也会莫名的烦躁,竟也对着笼子里的兔子没了兴趣,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只是瞥眼看了看离旭尧,见他托着手臂倒也轻松自在
“你怎么到的这里?”也不知一时兴起,慕玄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离旭尧抬眉,嘴角抽了抽:“机缘巧合罢了”
慕玄垂眉不复言语,是别人不愿说,自己也不再多问下去,他和涟酒之间该有过君子之约,不若,涟也不会这么放心用他,纵是朝堂之上的帝王再多不是,也是他离家江山,他不会甘愿拱手送人的
“在想什么?”离旭尧只是不经意的一问,淡淡的如烟的声音,透着些许随意的询问,想来也是再找话题罢了
慕玄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偶尔走神罢了!”
两人均是相视一笑,竟也找不出别的话题来说,离旭尧也只是正坐了拨弄起案上的琴弦,手指扬撒间也是自然成韵,却也是说不出的味道,慕玄也只是坐在一处托着腮细细的听着:“不想你的琴也弹得这么好”
“班门弄斧,以前我娘亲喜欢……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么?”离旭尧也不管慕玄是否听着,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干净,你安静的像是不惹尘埃的仙子,在这里不用那么累”
片刻的安静,慕玄却是一笑,竟是有些苦涩:“你把我说的太好了”
离旭尧停下指尖的琴声,转过身对着慕玄:“你总给人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但你的内心强大的足以保护自己。慕玄,你总是藏着很多事,所以你笑得时候都是沉重的,你不开心却不想让别人担心,你总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疼却不敢疼的人,有时候你可以脆弱一点,可以任性一点”
慕玄抬眉只是静静的盯着离旭尧,不言不语,他说的很对,可是脆弱从来不能够属于慕玄:“任性真的好奢侈!”
他的童年许是不幸福的,若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心思定是不会这般细腻,更不会看穿别人的凄苦,定是感同身受!
他叫娘亲,他甚至不愿意用皇家称谓:“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童年么?”
那日,他们从午后聊到深夜,从年少聊到现在,慕玄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帝王之家是非多,知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和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在宫里的生活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受宠的奴才过得舒适,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一直幸福着
那日之后,离旭尧又很少来了,但是连慕玄都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一层微妙的感觉,也许是感同身受的感觉,至少不会再刻意保持距离,就像慕玄后来回答涟酒的问题一样,她说对于离旭尧始终是愧疚的,他给了我哥哥的感觉,像是离我最近的人。
如果一生中要遇见那么几个人,一定是在最美的年华里,一个陪伴自己终身,一个用来怀念,一个深深藏在心底……不若,就少了最纯的美丽
星夜人静,只有那么一处还燃着烛火,淡黄的光圈,夜阑珊,人未眠,无风亦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