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知站了有多久,知道外面落轿之声,脚步声起才侧目而视,门外之人一袭玄色的锦袍,青丝用琉璃的玉冠束好,淡薄的嘴唇带着些灰,透着些粉,一瞬间的错觉,便觉和涟酒几分神似

伏离走近,微微一笑:“慕玄,也是今日来找师父?”

恩!慕玄点头,亦是一个淡淡的笑,烟雾中有些出尘

古寺钟声三两点。木鱼声声,一方幽径,禅院内隔世的安静

苦竹斋内,离倾洛拂着茶盖,皇家的高贵之气,清远看向门外,一脸慈祥的笑意

“大师”慕玄站在门外,似是询问

“慕施主还请入内”

离倾洛放下茶盏:“既是如此,倾洛还是先行回去了”绕过慕玄的时候点头微笑,走至门口方才转身:“夫君,今日早些回来用晚膳”

“好!”伏离只是微微一笑,“师父,我送倾洛”对慕玄也是点头致意

清远点头亦是允许,伏离稍稍拱手,携了离倾洛出门

“夫君和慕小姐是旧识?”

“恩”

离倾洛亦未多问,只是侧着目看向伏离,伏离侧目清浅一笑,也不多说。

“慕施主可是有烦恼之事?”清远双手合十问道

慕玄抬眉,嘴唇翕动:“许是庸人自扰吧!到让大师见笑了”

“阿弥陀佛,世人皆是如此,慕施主何必自扰,俗世若是没了些羁绊,与这佛门又有何区别。一切不过镜中花水中月,既来之则安之”

“敢问大师,既是如此,繁华洗尽,一切过眼云烟,世人为何还要苦苦追求?”

“因为心中自有天地!古来皆是有志者,成大事,若是无欲无求,在世未免显得过于平淡了些”温润的语气,说着般话时却是憾人的力量

慕玄看向伏离。他原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看来是自己太过平凡了,凡是男儿皆是这般胸怀天下,又有何不可?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是非多错,爱恨贪痴,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谓弃者,不过一点执念而已。”清远兀自摆弄着桌上的棋子,重整山河。

伏离只是呵呵一笑:“若是无念,还怎是世人,师父当日说既种因,则得果。一切不过因果循环罢了”

清远双手合十,念动手上的佛珠:“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徒儿,不宽恕众生,是苦了自己。”

慕玄盯着他们师徒二人,皆是话中有话,却又都是不挑破,兴许是自己没悟透,他们自己该是懂得!

“徒儿,还愿陪着为师走一局棋?”

“不无不可”

恍若又回到那个云淡风轻的午后,不同的是这局棋的成败,伏离竟是赢了一子:“师傅承让”

“阿弥陀佛,命中定数”

伏离抿了一口茶:“曾经也是步步为营,执棋之人却也以自己为棋,所谓当局者迷,自是毫无胜算,也难怪当日和师父成此僵局。”

“阿弥陀佛,看来徒儿已经重新开局”本是极近绝顶聪慧之人,如今皆是攻守有度,少了的那份气度也因为一子的变换寻了回来,若举事,可成王成霸,终是自己渡不过。

禅院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雨,点滴敲响,湿了离人的梦,雨雾重重,天也迷离

东离俊帝十二月,镇北大将军慕卫率兵十万前去望赤,帝都街道上路人纷纷避让,慕卫骑着马,一脸漠然

身后十万大军,步伐一致,却都不是踌躇满志之姿,似是满面愁容,咧咧的绿色旌旗冻在冬日的风里

城门外,慕玄早在那里等候!遥遥望见那绿色的旌旗上醒目的“慕”字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慕卫翻身下马,只是抚着慕玄的青丝,城外物自萧瑟,道上咧咧西风:“玄儿,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点点头,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呢,却也是抬着头茫然的盯着慕卫微笑:“我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呢!”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话到底是没有实现的

她等来的竟又是一次不可置信的诀别

大军离去,带走了帝都内唯一的军事守备,雪上空留了马蹄印

又是几日略显单调的日子,大哥离京,绝尘入宫,涟酒也是大半月未来了,慕玄伏在案上,对着焦尾发呆

屋外自是寒风穿林而过,留下铮铮之声,一道黑影突兀的闪在眼前,还未来得及思考些什么,便坠入了黑暗

一室风满,独留下一尾琴,不见伊人

轻晃的马车让自己睡得很不舒服,悠悠的转醒,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半睁着眼睛扫视,蓦然惊醒,撩开窗帘,外面皆是不熟悉的景色

心下焦急,难不成要跳马车?

“停车”只是这样说着却也无人理会,说了几遍之后便也不再叫停了,自知他们也是不会停的

也不知走了几日才到边境的一座城,慕玄脑中惊现,莫不是要出了东离?越来越猜不透掳她之人是谁?有何用意?

途中也想留下些什么,终究徒劳,便也恼了之前为跟着大哥一起习武,现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样又浑然过了几日,傍晚时分才驶过都城,车外要例行公事检查车辆的士兵叫嚷着,慕玄掀开帘幔,城门上赫然的两个大字:北赤

北赤?如梦初醒!自己被带到了敌国!

难不成是用来对付大哥的,手段未免太不高明了,有失君子之风,若是这样也不能拖了大哥后退,暂且见机行事,此次怕是只能孤军奋战了

进城之后不久便停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黑衣人掀开帘幔,示意慕玄下车

慕玄只是盯着他们,提衣下了马车,北赤比东离生的寒冷,出了马车才感觉到衣不畏寒的冷

北赤的皇宫造的极是奢侈。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楼阁相映,碧瓦朱檐

站在一处殿前,殿门紧闭,从外面看上去有些清冷:“二王子,人已带到”

“进来!”这慵懒的声音恹生生的,听不出半分语气

慕玄被带了进去,随后门被轻轻拉上,独独丢下她。室内有些昏暗,看不真切,纱幔垂地,若隐若现的似是有人

慕玄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面上平静,眼无流波,不上前,亦不退后,只是问:“你为何要掳我?”

纱幔轻启,愈是走近才愈是紧张,面前之人剑眉深眸竟是如此熟悉,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那人眉眼一挑,似笑非笑:“我本该就是北赤二王子,在北赤难不成还要装疯卖傻,任人欺负?”

慕玄倒吸一口气,装疯卖傻!想来那日见到她时也觉得竟是痴儿的惋惜,如今方才发现他是装疯卖傻,竟也觉得高兴不起来。

那日回去之后便把他留在了三生源,若是这样,绝尘是否知情呢?

“你怎么不来看我呢!”赤炎捏着她的下巴,似是温柔的语气里却透着莫名的寒意,就像一杯温水入口总觉得有点凉

慕玄抬眉,似是眼波划过他的面,也许真是自己疏忽了!

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如今他以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炎儿了!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赤炎似是恼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稍稍用力,慕玄微微蹙眉,似是眼波藏着蔑然

抬手,没有挥下去,拂了衣袖:“来人,带下去”冷冷的声音命令道。

慕玄反手欲被带了出去,赤炎冷眼斜视:“她是我客人,你们也敢不敬?”

那两人立刻不语,松开手扑通齐刷刷的跪地

赤炎挥挥手:“带走!”

慕玄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把自己被困的消息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