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初步判断,董智扬此次哮喘病发作,病情属于危重型,生命随时可能终止。
“怎么会这样的?”
面对在场的赵乐华、秦淑丽以及陈梓涵等智绿公司一众高管,肖雨薇异常焦急,急于想知道答案。
赵乐华安慰道:“薇薇,你别着急啊!智扬突然送医,我们大家都觉得很意外。”
秦淑丽忽然想起了什么,分析道:“是不是过劳引发的症状?这段时间为筹备智绿公司主板上市以及加快推进合资公司全球布局工作,智扬日夜操劳,确实太辛苦了,身体恐怕吃不消。”
赵乐华说:“我提醒过他,必须保重身体。其实他自己也比较注意,偶尔我还看到过疲惫的他仍在坚持夜跑。”
几名医生护士急匆匆穿过走廊,推开厚重的过道门,奔向重症监护室。
肖雨薇下意识地要跟进去,被一名护士粗暴地直接推了出来。
“家属外边等着!”
肖雨薇焦急地喊道:“大夫,我就看智扬一眼,让我进去一下好不好?!求求你,让我进去!”
没有人搭理这位内心焦灼的妻子。
厚重的过道门再次关闭,将她拒之门外。
陈梓涵上前安慰道:“嫂子,请你冷静一点儿。重症监护室有规定,家属是不让进的。现在除了医生大夫,我们大家谁也帮不上忙。不过,先生他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的……”
即便在肖雨薇面前使用“先生”的称呼,陈梓涵也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这已经成为她的日常习惯,就像对任何女性都可以喊“美女”一样。
然而,“先生”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词汇传到肖雨薇耳朵里,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焦急异常,本来就情绪不稳,陈梓涵不合时宜的表达让她怒火攻心。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陈梓涵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后退两步,吃惊地望着肖雨薇,愣在了当场。
盛怒之下的肖雨薇还想冲过去,被赵乐华、秦淑丽及时拦下。
她生气地指着陈梓涵,愤怒地吼道:“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陈梓涵,我忍你很久了。先生也是你能叫的吗?!记住,董智扬是我老公!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陈梓涵委屈得要哭,解释道:“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鬼意思?!陈梓涵,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离我老公远点儿,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陈梓涵还想解释什么,被母亲秦淑丽劝走了。
而情绪发泄之后的肖雨薇几近崩溃,她虚弱地靠在了墙上,无助地呜呜哭起来。
赵乐华掏出纸巾递过去,结果被她抬手打掉。
生命有多么脆弱?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眨眼间便来到了生死边缘。
此时的肖雨薇真切感受到死亡的恐惧,重症监护室里的丈夫正被病魔拖向无底深渊,而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
惊惧中杂夹着懊悔,她感到无边的冰冷与无助。
东江市智绿环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功上市,并入选本年度中国民营企业五百强。
市委书记张秋实应邀来到智绿公司,出席庆祝典礼,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期间始终没有见到老朋友董智扬的身影。
张秋实本以为他公务在身无法出席本次庆典,随口向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肖义鹏询问,这才得知这位海归博士重病入院的消息。
活动结束后,由肖义鹏陪同,张秋实直奔东江人民医院。
静谧的重症监护室内,董智扬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看似复杂的气管插管以及辅助呼吸装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的呼吸很均匀,一点都不像病发的样子。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那是一种机械控制下的呼吸,僵硬而持久,节奏感很强,冰冷至极且毫无生气。
病**的他就像一部机器,或者是一截木头。
托市委书记张秋实的福,这是丈夫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之后,肖雨薇的第一次探视。
她怯怯地抓起董智扬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
“智扬,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呼吸机上的指示灯不时闪亮,似乎正在回答她的问题。
肖雨薇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泪眼迷蒙中,她触摸到董智扬的脸,有些冰凉,还有些许陌生。
这段时间,肖雨薇始终坚守在医院里。
头不梳,脸不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了。但是任凭谁来劝解,她都不肯离开。她说必须守在丈夫的身边,等到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天。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智扬,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任性胡闹了好不好?快点儿好起来,你答应过小虎的,要带他去迪士尼玩儿……”
肖雨薇泪眼婆娑,喋喋不休地与董智扬说着话,似乎想极力唤醒他。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小虎也不能没有爸爸。智扬,亲爱的,为了我和孩子,你必须熬过这一关。对了,还有智绿公司。那是你的心血之作,今天终于成功上市了。你一定很开心吧?多年的努力奋斗迎来辉煌的成就,接下来智绿公司还要面向国际市场拓展,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啊!”
病**的董智扬一动不动,在机械控制下,有节奏地呼吸着……
东江市人民医院会议室人头攒动,张秋实、肖义鹏、医院领导以及主治医生等数名医务人员在场。
主治医生关于董智扬的病情汇总已经接近尾声。
“……心肺功能基本丧失。肺动脉主干或其主要分支栓塞,肺循环大部分受阻,肺动脉压急剧增高、急性右心室扩张和右心室功能衰竭。急性肺源性心脏病是主因,患者已经出现明显呼吸衰竭和心力衰竭症状,并伴有多脏器损伤,而且这都是不可逆的。”
张秋实紧皱眉头,思索着。
肖义鹏着急地问道:“王院长,难道就没有任何可能了吗?”
“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目前的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那么接下来呢!我们还会适当邀请国内外的专家组会诊,研究。但是,恐怕希望不大。”
张秋实感慨道:“董智扬是位海归博士、硅谷精英,他在环保低能耗新材料研发方面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由他创立的智绿公司对于金陵开发区乃至整个东江市都举足轻重,他还那么年轻啊!我希望在能力范围内,医院方面尽量做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王院长说:“是是是,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
肖义鹏插话道:“器官移植怎么样?有没有可能?”
王院长看向主治医生,眼神征询意见。
主治医生说:“肖主任,张书记,心肺移植申请之前已经按规定上报了,不过众所周知,现实的情况就是供体严重短缺,找到配型合适的心肺供体更是难上加难。”
另一位主治医生补充道:“全国排队等待心肺移植手术的患者成千上万,最少的也要等上三到五年。患者董智扬现在的症状明显属于危重型,肯定熬不了那么久,所以即便被列入心肺移植受体等候名单,存活的希望依然渺茫。这都是大实话。”
王院长说:“所以,我们医院方面经过研究,决定近日通知家属,请他们提早准备后事。”
张秋实闻听黯然神伤,眼睛湿润了。
肖义鹏唉声叹气道:“唉!天妒英才啊!没有想到英年早逝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智扬身上,我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老肖,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轻轻拍了拍肖义鹏的胳膊以示安慰,张秋实缓缓站起身来,与王院长等医务人员一一握手致谢,随后大步离开。
看到女儿肖雨薇形容枯槁的模样,肖义鹏心疼不已,劝她回家休息。
肖雨薇死活不肯离开医院,肖义鹏拿任性女儿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医院门口的小饭店去吃些东西。
面对满桌菜品,肖雨薇却没有任何胃口,坐在那里发呆。
肖义鹏试探着说:“刚才我和张秋实书记一起听取了医院方面关于智扬病情的汇总。总体来说,还是不容乐观啊!”
“智扬会好起来的,一定能好起来。”
“薇薇,你要冷静对待这件事情。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去,早晚都会遇到的。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要正确面对。医院方面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是智扬的病确实太严重,恐怕……我们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肖雨薇愣愣地看着父亲,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肖义鹏解释道:“凡事都要做最大的努力,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智扬的病到底有多严重,你今天去过重症监护室,肯定亲眼看到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勇敢一些,要敢于面对现实。”
“爸,你别说了,如果智扬没了……我、我真的不敢想。”
身高马大、模特身材的肖雨薇佝偻着身子坐在桌对面,两只眼睛暗淡无光,整个人似乎都比平时缩小了一圈。
望着可怜的女儿,肖义鹏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他担心被旁人看到,急忙擦了擦眼泪。
“先吃饭。来,尝尝这个五香脆皮鸭。”
肖义鹏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旦夕祸福,该来的总要来,可是当灾祸真的降临到自己或者亲人身上,依然难以接受。
从董智扬归国创业伊始,肖义鹏便与之矛盾不断。
翁婿之间既有人生观、价值观的差异,也有极为鲜明的性格冲突。种种不和谐后来由于女儿肖雨薇的介入而变得微妙起来。
虽说不太喜欢董智扬这个人,总在某些方面感到格格不入,但是肖义鹏选择了宽容,毕竟他是自己的女婿。即便不为他着想,女儿和外孙这边肯定也得加以考虑。
为了女儿的婚姻和幸福,肖义鹏始终睁一眼闭一只眼,对董智扬没有太多苛求。
如今董智扬病入膏肓,生命岌岌可危,那么女儿就必须考虑退路了。
“还是那句话,面对现实吧!”
已经考虑清楚的肖义鹏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医疗专家组对于董智扬的病情进行了综合分析,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意见,我们就应该尊重事实,而不是做无望的祈盼。”
肖雨薇表情木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薇薇,你是成年人了,应该知进退,懂取舍。死了的人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医院专家组怎么说?”
“院方近日将通知家属,让我们提早为智扬准备后事。”
瞬间泪崩。极度悲伤的肖雨薇捂脸抽噎着,肩头控制不住地耸动,伤心欲绝……
缥缈云雾环绕,青龙山莽莽苍苍。
在成片青松翠柏的掩映下,眼前的凹型山麓显得肃穆异常。
墓园周边听不到任何禽鸟的啼鸣,也看不到任何野生动物出没的踪迹,静得让人窒息。
一条长长的石阶向山坳间蜿蜒伸展,路边偶有散落的绢花、纸钱。
胸前佩戴白色纸花的董玄武拾级而上,脚步迟缓,神情悲伤。
他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军装,军装有些褪色,早已失去了原有草绿色的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