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时间是在元宵之后, 这个寒假过得十分漫长又充实。
从年初一开始,家里就没怎么少过客人。
当然,来的人多, 梁辞收的红包就多了。除了自家人给的,不太熟的亲戚她都不好意思接,给了她, 转手就把这些钱发给亲戚家的孩子了。还是没结婚的时候好, 等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得轮到她去给家里的小辈们发红包了。
梁明富工作了几个月, 平时跟个铁公鸡似的,攒下了一笔钱。年初一时, 跟做贼似的悄悄给她塞红包, “就给你一个啊, 不能说出去。”
梁辞收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去和几个侄子侄女说梁明富在发红包, 几个小孩子就都围到了梁明富身边。
刚过年的前面几天都是家里人自己聚, 还有嫁出去的姑姑、堂姐回来走亲戚。
年初六一过, 紧接着上门的就是给说亲的媒人。
也不只是给梁明光说亲, 还有想给梁辞说亲的。
就比如现在这一个,什么家在县城、父母双职工的, 媒人夸得天花乱坠, 顺便还要贬低下她,无非也就是考上大学了以后还是要嫁人生孩子的,就她家的条件, 能嫁到县城里去已经是登天了。
听听这话说的, 这人怕不是想来结亲的, 是想来结仇呢吧。
偏偏梁真真还要在旁边拱火, “婶子说的那个人我也认识,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呢,确实条件不错啊,听说他爸妈都是厂里的职工,他自己也是吧。还是家里的独子,以后家里的东西可就都是他的。梁辞,你看呢?”
这天也正好是赶上了村里要商量种药田的事,就算是嫁出去了的姑姑和堂姐也都拖家带口地赶回来凑热闹,所以全家人到得整整齐齐的。
听到梁真真这番话,家里人就没有不震惊生气的。
梁明光听到媒人说那些话还能忍一忍,以后不给这种人上门来就是了,但是自家人都这么说,他就忍不下去了,正要发火,梁明富就先出声了,“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进去?正好你和人家知根知底的。”
梁明富刚说完,就被陈珍珠喝斥一声:“有你说话的份?!我们家幺妹是什么条件,大学毕业出来就是省城的大医院也能去得,再不济也能留在市里。要找也是找大城市里的,打量谁不知道呢,舔着脸上门求,还要踩人一脚,瘌□□也好意思琢磨吃天鹅肉!”
话是对着梁明富骂的,但是句句都是在说媒人还要说亲的那家不要脸,更是完全不顾梁真真。按陈珍珠心里想的,梁真真这个脑子进水的,替她说话了可能还听不懂好赖,自己家的姐妹也好意思这么帮着外人作践。要换成是她生的,先给她两个大耳光,看她还敢不敢在外面胡说八道。
这话一出来,来说亲的媒人还能面色不改地继续夸男方家多好,梁真真的脸就跟真被人打一巴掌了似的发红,不用去看就能感受到家里人愤怒的目光,尤其不敢去看她爸的,大伯母也就嘴上指桑骂槐说几句,她爸是真的会动手打她。
刚刚她也是猪油蒙了心,梁辞和程铮的婚事没了,她幸灾乐祸。但是她好不容易和唐多令说上话了,又发现梁辞和唐多令聊上了,都是聊的大学和北方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她插话的机会。她生气每次都是被梁辞截胡,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潘秀红活到这把岁数了,把梁真真的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只不过两个都是亲孙女,都是在她手里从小小一个娃娃带到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梁明光一个冷眼扫过去给媒婆,“再多说一句,我明天就带几个兄弟去你们家。”
没说去人家家做什么,但是这个想撕了她的眼神就已经隐约暗示了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要不是还顾忌自己好歹还是个公社干部,他现在就能抄棍子打人。
人家里这么多人,而且整个西塘村基本都是他们梁家人,媒婆心里觉得有气,但是也不敢在这儿瞎闹腾。再说,西塘村现在被选中做药田试种的村子了,以后这村里的人还怕没好日子?她还想着能给人说亲挣点辛苦费呢。
“哎呀,这也就是大家说说,成了当然好,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以后遇着好的了,婶子再给你们介绍。”
“不用了,以后有好的留给别人吧。”梁明光拒绝道。
媒婆被直接拒绝,知道梁明光说的是认真的,也有些下不了台,只能自己找场子,“这说的气话了不是。”
哪怕根本没人想留她,媒婆还是一边走,一边说“哎呀不用送,我认得路自己走就成”。出去了遇到村子里的人,别人问她给梁明光说了什么人家,她就打着马虎眼,说还得再看看。
也还好她没好意思跟人家说,是给梁辞说了个县城里的工人,不然要被整条村的人追着骂。
没了外人在,梁永康呼起了巴掌,被梁永福给拦住了,屋子里的几个年纪还小的都被吓到了,手里捏着梁辞给的零食,都忘了要塞嘴里吃。
刚刚大家也气梁真真乱说话,但是现在看到梁永康要收拾她了,又个个都来劝阻,“孩子不懂事就好好教,都是大姑娘了,哪里能动手打。”
梁真真现在也是被她爸吓得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阿婆后面,心里头却是委屈极了,尤其是看到梁辞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好像全家人都是向着她一样。
哦不对,不是“像”,从小梁辞就是比她得长辈喜欢,尤其是在梁辞爸妈意外没了后,长辈们的偏心就更明显了。
就这还没完,她妈也要来说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心里的委屈就更大了,忿忿不平道:“我说的哪句话是说错了?她就一村里出来的,人家城里双职工家庭哪里配不上她?”后面又小声嘀咕:“还以为自己还能找个程铮那样的呢。”
这回巴掌落下的不是梁永康,而是,根本想不明白,精心养大的孩子居然就这么个德行,真的是要他们做父母的给气死。
梁真真捂住脸,哭着怨恨道:“妈,你也打我!你这么喜欢梁辞,你让她给你当女儿好了。”
还真的是会挑重点,现在哪里是长辈喜不喜欢她的问题,根本就是梁真真自己心里嫉妒,还要出言不逊贬低自家人。
都是吃饱穿暖生活顺心了作的,打量着别人看不穿她那点小心思呢。
再说了,她自己有亲爸妈,虽然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有那几年,但是她爸妈把她当眼珠子看,就没让她受过委屈。还是亲爸妈最好。
后面叔叔婶婶要教梁真真,梁辞觉得待下去也尴尬,就跟着大伯家的堂姐去大伯家里玩。
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人多,分了男女两桌。
梁真真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和其他人都能说说笑笑的,但是就是不搭理梁辞。但凡梁辞说了话,她就不出声,其他人知道缘由,都是想着打马虎眼把事情给圆过去。
梁辞可不稀罕和梁真真好不好,反正从小就是没好过,她也不是没别的兄弟姐妹,没必要。
就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点尴尬,梁真真闹着不肯和梁辞一起住,家里姑姑和堂姐又回来住了,也住不开,还是梁明光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了双胞胎堂弟,自己去邻居家里借住了一晚上。
梁明光这些天都要留在西塘村里安排试验药田的事情,毕竟是和公社的药材厂息息相关,公社那儿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处理了。
在梁真真闹了一场后,原想着她应该要赶着回县城家里,却还是跟着她爸妈留了下来。然后就被梁明光发现了她在试图接近唐多令,而唐多令估计是不好意思说她,也就一直躲着。
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被他发现唐多令和梁辞走得近后,他就淡定不了了。
吃过了晚饭,梁明光就叫住准备出去的梁辞,“你陪哥出去走走,有事情和你说。”
大家都看他们,听梁明光的话太严肃,也想着是要说什么事情。
梁辞觉得外面刚下过小雨有点阴冷冷,不想出去,但是她哥的脸色太让她琢磨不准,“哦”了一声跟着出去。
唐多令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直觉可能是和他有点关系。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梁永康也看着梁明光和梁辞出门的背景愣神,又看看唐多令和梁真真,心里无奈叹气,家里闹的这都是什么事!
“哥,什么事啊?”刚走出院门,梁辞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梁明光正要说,又看到邻居家的婶子在看着怕被人家听了去,就带着她往河边走。一直走到水田那儿了,四处空旷,对周围有没有偷听,一览无余。
“你和唐多令最近走得有点近……”
梁辞立刻就瞪他,“你不会以为我是对他有意思吧?”
本来是有点猜测的,但是一看梁辞这个态度,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梁明光立刻就转了话头,“我没说你对他有意思,就是你也看出来真真对唐多令什么态度了吧,哥就是想提醒你别搅和进去。唐多令条件是好,可他也就是过来做研究的,他家在津市,工作也是在市里,在这里待不久。我看真真也就是一头热,人家看不上她。但是,我看唐多令还挺喜欢找你说话。”
其实,如果是梁辞以后毕业了回市里工作的话,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就问我京城那边的大学怎么样,说他弟弟也准备高考了,想报京城的大学,问我做个参考。人家心思正得很,就哥你想太多。”
“哦,这样啊。那是我想太多了。”梁明光也松了一口气。
他这当哥哥的,也就比梁辞大四岁,却是又当爹又当妈地操心。
“那你在学校里……”
亲兄妹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梁辞刚听开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就回道:“我没有!我在学校里学习很认真的好吗?!哪里有时间谈对象?!”
“哦,没有就没有吧。”梁明光也不是非让她什么都不想一心只想学习,多说了几句,“要是有合适的,可以先当朋友处着,等毕业了再谈别的也行。”
梁辞却是嘲笑他道:“你只会说我,还是关心你自己吧。再不给我找个嫂子,你就要变成老光棍了。”
梁明光:“……”
他才二十四岁不到二十五岁,怎么就变成老光棍了???
梁辞拔腿就跑,这一片都是她大笑的声音,后面梁明光大喊着“梁辞你停下来,看我不揍你!”,光喊话了,脚步却是慢悠悠的,根本就没想着要去逮人。
跑到一半,发现她哥就是和她开玩笑,根本就没追上来,梁辞也就慢了下来。跑出了一身汗,村里不知情的婶子们还感叹道:“看看幺妹多自觉,不在学校还出去跑步锻炼。”
一感叹,就又懿驊有了对比,自己家里的那个一放假回来就是疯玩,锻炼是锻炼了,就只锻炼出了一身反骨,回来闹腾说不想去读书了想回来种药材。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转身就回去要收拾人了。
梁辞又给村里正在读书的孩子们造成压力而不自知,发现唐多令站在院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近后,又往院子里探头左右看看,没发现梁真真也在。那还真是稀奇了。
这几天梁真真逮到机会就往唐多令跟前凑,现在唐多令就自己在门外站着,她能不过来搭话?
不过,不搭话也好,早点死心早点走出来。
估计是和她哥谈过了关于唐多令的事,梁辞也觉得还是和他不要走太近的好,毕竟人家就住自己家里,监守自盗的事,传出去了不好听。
她知道村子里好几个婶子都在暗戳戳地盯着唐多令,想给他介绍自己家的姑娘呢。
梁辞打了招呼就立刻闪回了家里,唐多令欲言又止,心里有点想法,因为这一迟疑就被自己打消掉了。
算了算了,人家姑娘过两天就要回京城上学去了。距离太远,心意易散。
过完元宵,梁辞就要准备回学校去了。
在家待了将近一个月,带回来的两本书看完了,还做了笔记。不仅如此,帮着她哥把一些关于药材种植的资料给整理了一份出来,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是也给她哥帮了大忙。
在家吃得太好,感觉脸都圆润了一圈。想到要回学校去吃食堂的饭了,就怎么都舍不得。
上次上学还是匆忙了些,而且带的东西多,家里都不敢给她塞东西带去学校。这回就不一样了,什么花茶、果茶,能放好几天的鲜花饼,还有各种干货。
干货是要给林爷爷林奶奶和徐暮带的。虽然梁辞一再强调徐暮不会做饭,给他带了也白带,阿公阿婆当没听到一样,一个劲地给她装吃的。
那么大一包吃的,也怪吓人的。
要不是梁辞坚持,伯母陈珍珠还要塞几条自己家腌制的咸鱼进来。
离开一趟,就跟个土匪一样,这个带一点,那个带一点。
这回梁明光没空送她,梁明富自告奋勇去送人。
说是送她,实际是他们搭药材厂送货去市里的货车去,梁明富一心只想着终于进城了。
把她送到火车站,本来都要走了,又回头来给她十块钱,“拿着去买好吃的,哥走了。”
从他两步并一步的大步伐可以看出,他是真的迫不及待要去逛逛街买吃的了。
第1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