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姑家里待了一个下午,直到下午五点多,梁明光下班了,梁辞就跟着他赶上最后一趟客船回家。

从公社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带着两个孩子去买东西的林燕。两个孩子,一个搂紧林燕脖子,一个抓着她的手。如果以后每次都是半年回来一次的话,也不怕孩子忘了人。

冬天乘船是要比夏天的时候冷一些,依然是她哥哥坐在前面,给她挡着迎面扑来的冷风。撑船的还是那位老伯,见着他们,比上次的时候要热情多了。

除西塘村外公社里的人不认识梁辞,但很少人是不认识梁明光的。他经常跟着公社的领导跑底下的大队,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挨个村子地去看他们的药材质量,还带着城里的技术员来给他们做指导,看怎么种植药田最合理。日子跟着过得好了,大家自然会对做出贡献的人铭记于心。

梁明光与他闲聊最近家里的情况,“您上次说要建新房子了,现在建好了吧?”

“上个月就建好喽,再等下个月,家里最小的那个要娶媳妇了。等开了年,我就把摇船的活交给大儿子,以后我就不出来了。”

老伯犹记得梁辞是八月份去京城读的大学,乐呵呵地对着梁明光道:“姑娘养得好,照样给祖宗挣面子。还是梁会计眼光长远啊。”

公社的领导几年了差不多就是那一帮人,算是看着梁明光成长起来的。当时梁明光要送梁辞去读高中,大家伙只说梁明光对妹妹好。后来又要供着梁辞复读的时候,公社的领导是劝了很久的,就因为那时候有个公社领导给他说媒,人家姑娘条件很不错,但是再供梁辞复读哪里攒得下钱?人家姑娘觉得梁明光对亲妹妹太好,以后说不定还要贴补,这件事就给吹了。

梁辞考上大学,那时候梁明光是请了公社的领导们过去吃饭的。无非就是想着给人家看,他家姑娘,争气着呢。

本来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听说是原来和梁明光说亲的那姑娘村里人说出来的。后面又有了药材厂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梁明光是个有前途的就想着给他说亲。但是说亲吧,也得知根知底。这一扒拉,就把梁明光之前的那点事都给扒拉清楚了。

梁辞扯了扯梁明光的衣角,“哥,我给你争光了没?”

梁明光挺直了背,也觉得再没有这么硬气过,“当然了!”

老伯啧啧称奇,家里兄妹能关系这么好的也很少见。

下了船,就得靠着腿走回家了。

秋季的水稻已经都收割了,光秃秃的一片。孩子们都放假在家,闲着无聊,在田埂上玩闹起来。这要一不小心踩到田里去蹭一身泥,不用说,肯定能得一顿好打。

他们刚走近,堂哥家里的侄子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就兴奋地跟他的小伙伴们炫耀,“我小姑姑回来啦!你知道我小姑姑是谁吗?我小姑姑是大学生!”

梁辞:“......”

梁明光笑道:“你小时候也这样。”上蹿下跳地跟人家说自己爸妈是大医生。

梁辞:“......”

梁辞一回来,家里的小院子就挤满了人。相比她上学之前,家里的院子原来是没有东西围起来的,什么都得锁到家里面去。现在院子外围多了一道围墙,把整个院子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还把老房子给翻修过了。

看来这段时间里,因为药材厂,家里的生活水平是有提高不少的。

到晚上家里人都聚齐了,梁辞才把买回来的礼物拿出来,一一分了。

外人只看得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家里人才会担心她出去一趟委屈自己才买回来这么多东西装点。也是梁辞再三保证自己在外面没吃苦,大家才能坦然地接了礼物。

又被逮着问了一遍在京城读书的事情,还有京城那边有什么有趣的。

一直听她说到晚上十一点,想着她应该是困了,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去。

奔波了那么久,累肯定是累的。中午在姑姑家里洗了澡,晚上还是又洗了一遍,才卸下了所有疲惫。

不过还有个事情没忘。临睡觉前,从行李里翻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去敲隔壁的房门。

梁明光很快出来开门,“咋了?”

“呐,给哥哥带的礼物。”梁辞把手里的盒子给递了过去。

梁明光接了过去立即就打开了,里面是块新手表,看起来比他手上带着的贵多了。

梁辞上次寄回来的衣服和这次带回来的礼物,给他的和给家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如果有不一样的,那还是会很高兴的。

家里的其他人疼梁辞,但是分到她身上的不多,只有梁明光不一样的,父母早早走了,剩下那么多家人里,他一直都认为只有他和梁辞是最亲的亲人。

已经是深夜了,阿公阿婆也都睡下了。梁辞还是没觉得困,拉着张小凳子和哥哥坐在屋檐下小声说话,“哥哥,我在京城认识了个朋友,就是我做兼职的那家店的老板。”知道哥哥现在心情好,梁辞一鼓作气道:“那天从程家出来,正好碰见他被人家追着打,我看着他挺可怜的,要是不救他他就被人家打死了,就帮了个小忙。”

梁明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掉,反问道:“帮了个小忙?”

“嗯......帮他清理了下伤口。”

梁辞眼神闪躲,梁明光一看就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看到别人被追着打还要上去帮忙?!梁明光气得直接掐她的脸,咬牙切齿道:“你皮长厚实了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瞎出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怪不得还要特意给他买多一份礼物,合着就是心虚呢!要不是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他现在就想直接揍她一顿给她长长记性。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就是当时脑袋发热,后来我就后悔了。”

“这次后悔知错了,下次还继续犯是吧?你看看你救个程铮,平白多喝几年药,就差成个药罐子了,现在还不是说掰就掰了。”

梁明光气上头了,话都没逻辑了。

梁辞小声狡辩道:“不一样的,这次我也没损失,用不着他以身相许。”

这个是重点吗?梁明光松开手,还想骂她,但是看到她脸上被掐出了一道红印,又有些说不下去了。一口气堵在心口憋着,忍了又忍,还是戳着她脑袋道:“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大个姑娘了,也不能一辈子养在哥哥身边。就怕她没脑子,以后嫁出去了吃苦头。

梁辞立刻表决心,“没有下次了。下次碰到这种,我保准立刻就跑,多一秒都不停的。真的!”

“哼。”梁明光冷了脸,把打开了的手表盒又给盖回去。

梁辞讪讪,不敢再说话了。对她哥来说,舍命救人不是什么高尚事。为了救人,爸妈没了,自己唯一一个妹妹落了一身病。英勇救人这个词就是催命符。

兄妹两个坐在屋檐下沉默,许久都没怎么说话。

梁明光突然转身回了房间去,吓得梁辞把心提了起来,她是真怕她哥生气。以前小的时候,她哥被她气着了,动手就咔咔一顿揍。后来爸妈没了后,她哥生气就是自己生闷气。但就是生闷气才让人觉得怕呢,她都宁愿她哥揍她一顿算了。

没一会儿,梁明光拿了两封信出来,都是来自京城的。看上面的字迹就知道是程铮写的。

程铮的字很好看,她想过要学,但是找不到精髓,反而难看,也就不执着去学了。

两封信都没拆过,寄过来也挺久了,今晚才被梁辞打开来。

其实信上写的什么,和她之前猜的差不多。八月初寄来的信问了她考试的情况,随后没几天,八月份中寄过来的信写了他要出国一段时间,大概得过年才能回来。

而在她到了京城迟了几天终于去程家,程铮又正好出国了。所以说,这人与人之间有没有缘分,老天爷是早有安排的。

无非就是她与程铮有缘无份,总是要分道扬镳的。

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你要不要写个信给他说说情况?”

梁辞把信给收好,“还说啥啊,断都断了。不是哥你说的吗,咱们也不是非要扒着他们家的,再联系,我觉得太跌份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吧,她说了不会再和程铮有联系就是不会再有,剩下的就都是他们程家自己的事情了和她没关系。

“程铮不一定知道,要是说清楚也好。你不说也没什么。”梁明光也不是想着这件事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就是想着把事情说清楚了,让程家以后少到梁辞跟前凑。毕竟这样的人家,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坏心思?在他看来,自家妹妹就是瓷器,不能被程家那些臭石头给撞碎了。

“管他呢。他知不知道都没差别。”

是他的父母,又不是她的,怎么可能为了他去别人家里受气。这不是往自己家里人心上捅刀子吗?

“你有主意就行。”梁明光想了想,还是好声好气地同她讲,“下次再碰到救人的事情,你先想想家里人。哥也不是说救人不好,凡事量力而行。要是为了救别人把自己搭进去,你让家里人怎么办好?”

梁辞被说得也心虚,知道自己有时候就是热血上头容易冲动。

“我知道错了,哥,以后我会先好好想想再动手的。”

后脑勺立刻就挨了一巴掌,转头就看到梁明光沉着脸,就知道自己又是说错话了。

“还有以后?!你死性不改是不是?”梁明光觉得火大,早知道妹妹是这么不省心的,他小时候就不该缠着爸妈非说要个妹妹,这简直是给自己找气受。

梁辞又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有下次了,这才罢休。

梁明光看着时间也晚了,把人赶回去睡觉,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手表盒,把新手表给戴手上。

当着他的面回了房的梁辞正悄悄趴在门缝里看,撇了撇嘴,心道哥哥好的时候是很好,想揍她的时候也是很凶的。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不生她的气了吧。

这一觉,梁辞睡到了自然醒。以为自己睡到了十点多,但是拿起手表一看,才八点出头。上学的时候习惯了七点钟就醒,今天多睡了一个小时,相对来说已经是睡得够“晚”的了。

听到前面院子里有她哥说话的声音,觉得奇怪,今天又不是周天,这个点不应该回公社上班去了吗?

不过前院说话的声音还挺多,她换好衣服就先去洗漱了。满口泡沫的时候,阿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一篮子的橘子,看见她起来了,笑道:“幺妹起来了,锅里给你留了两个鸡蛋,柜子里有饼干,自己找吃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好事,阿婆乐呵呵的,说完就提着一篮子橘子出去了。

洗漱完,把锅里还温着的面条吃了,吃了一个水煮蛋,还剩一个揣外套口袋里。准备出去看看外面又有什么热闹。

第17节

院子里坐了十几位叔伯,几乎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梁家人。她哥拿着纸和笔不知道在记些什么,坐在大家伙中间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

她阿婆拿出来的那篮子橘子就放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

原本安分地坐在大伯腿上的小侄子看见她就要往这边冲,“小姑姑!”

也不是她魅力有多大,主要还是她带回来的吃的太吸引他,更别说她还给他买了个小老虎挎包,乐得昨晚要走的时候都舍不得走。

这么多人看了过来,怪尴尬的。梁辞冲小侄子招了招手,带着他出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又出现在她家,坐在饭桌旁,和她哥聊得挺好。

“我亲妹妹,梁辞。”梁明光给介绍道,“这是公社从市里请过来的唐研究员,要过来考察咱们西塘村,要在这里做药材种植试验。”

唐多令来西塘村也有一小段时间了,村子不大,该知道的大事小事都摸得差不多了。其中就有常被各家婶子嫂子们挂在嘴边的“梁辞”。教训孩子的时候经常附带一句:你看看你考上大学的堂姐/堂姑/姑婆......

或者是一帮妇女在村里那棵老榕树闲聊,就夸起了刚考上京城大学的梁辞多厉害。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不是考上的京城大学,是京城的中医药大学。

可见,这村子里的传言,真真假假的,多少有点夸大的成分。

阿公阿婆一个劲地招呼唐多令吃菜,知道他家是在北方津市,过年回不去,就邀请他来家里过年。

也不等唐多令推辞,梁明光就拍板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