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为站在修车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 初迎把厚厚一叠存折都拿出来,坐在桌前算账。

方戬觉得初迎很好玩儿,每次算账,她的眼睛跟皮肤都像会发光一样, 格外有光泽。

“上次算账是八六年九月, 那时候我手里是二十四万,两辆出租车每月差不多挣四千五, 一共是十八万, 服装批发干了不到一年, 挣了十五万, 参加三次展销会, 展销会收入是大头, 买四合院花了十七万,一共是四十万,刨除日常开销, 我有三十九万。”

反复算了很久, 初迎才把所有账都对上。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不算不知道, 一算还真多。”

方戬听到这个数字已经波澜不惊, 说:“这么多啊, 稳扎稳打, 你可真棒。”

手里拿这么多钱才不踏实, 因为她知道会物价飞涨坐等贬值, 再说她还都存的活期。初迎说:“当时卖西装就想着有货源,有批发市场,不干白不干, 现在觉得真是英明决定, 虽然不是我主攻方向, 但能挣钱啊。有这么一个摊位在批发市场,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利润。要是不干,就白白错失了机会。”

她这算是乘上了时代的东风。

“我接下来就是专心找场地。”初迎说。

初迎这段时间偶尔去批发市场转转,大部分时间都在找场地,她格外留意人迹罕至的工厂厂房、废弃仓库之类的,还真让她找到一处合适场地。

就在三环边上,涂着暗红色漆的大铁门锈迹斑斑,上门用白漆写着出租两个大字,还有电话号码。

左侧是工厂,右侧是一片小树林。

顺着门缝往里看,地方挺大,只看到两间大仓库,剩下就是空地,看不到全貌,这么大的地方别说干修车,就是以后卖车都够用。

初迎找了个小卖部按着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街道办工作人员,初迎挂掉电话,直接去街道办。

这才知道那是街道办的木材经销处,场地属于街道,干不下去,已经关张俩月。

等了两个小时才等来负责人,只听初迎随意问了两句租金,就狮子大开口问把木材经销处整个盘下来需要多少钱。

负责人这才专心打量初迎,只觉得她衣着考究,有种一般人没有的气质,不过他还是问:“得四十五万,你是个人要买?资金够吗?”

他们这儿经营不善,还欠着四十五万木头款,把木材经销商处刚好还钱。

初迎穿了香奈儿的风衣,挎着香奈儿的包显示自己有实力,可对方不认识。

“钱不是问题。”别看初迎手里只有几十万,可这句话说出了手里有几百万的大老板的气势。

听她这样说,对方便不再质疑,但他很好奇:“你是做啥买卖的?”

初迎跟他说开出租跟做服装批发,对方竖大拇指,说:“看来都比上班强。”

“你盘这块地干啥用?”对方问。

“开修车厂。”

“你开?”

得到肯定答复,对方对初迎刮目相看,态度好了很多。

“有土地使用证吗?”初迎问。

“当然有。”

在初迎坚持下,对方才给她,土地使用期限还有四十四年。初迎最关注土地使用期限,看还有四十四年她才想买,假设还剩二十年她可能就不考虑,可对方压根就不关注这个。

这不是政府规划出来地方卖地,否则即便在八十年代的京城,三环边也不可能是这个价格。

初迎对这个场地非常满意,很想买。

对方还带她去木材经销处转了一圈,除了两个仓库,侧面还有五间平房,里面有水龙头修了水池,墙角有厕所,不过是旱厕。

地方真不小,目测有七八亩地。

回去跟方戬商量,她说这个地方有很多优点:“交通方便,场地大,离家也不算远,骑自行车就可以。”

关键是这地方以后会是非常繁华的地方,寸土寸金。

“为啥不租呢,价格太高了,你手里的钱也不够。”方戬说。

初迎不管挣多少钱,都是一点点积攒的,但她要是一下子花这么一大笔,这魄力不一般,不得不重新审视她。

“一下花这么一大笔,能踏实吗?”方戬问。

前些天才夸过她稳扎稳打。

“只要土地、资质什么都没问题,这块地为我所用就行。”初迎说。

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方戬都支持他。

“你钱不够,我也帮不上忙。”方戬说。

自从初迎开始开出租,她就不管他的工资,这五六年攒下来也有四五千,可跟缺口相比,差远了。

“钱的事儿好说,我很快就还上。”初迎说。

方戬把自己的几张存折拿给她:“我就有这么多你看着花吧。”

初迎笑道:“好吧,那我就拿着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方戬也笑:“那我就等着你报答我。”

她找初夏借了四万,初夏做批发做得晚,她卖得都是最便宜的衣服利润也低,展销会也挣不了初迎那么多,她手里就这么多钱。

剩下的两万是跟方晋南所在的银行借的。

初迎思来想去她自己去签合同不放心,就像买四合院请张所长把关,她这次也要找人把关,于是她去问方戬:“你一定有认识的律师吧,我去签合同想让人帮我把关,我担心合同里有什么漏洞以后会产生纠纷或者给我自己挖坑。”

这个年代的律师有两种,要么是体制内有编制,要么是医生、老师等有编制文化程度又高的人兼职干。

“你要找律师?”方戬问。

初迎点头:“对,最好带个律师去。”

他伸手揉揉初迎发顶:“还用找律师吗,你对象不是搞法律的?你觉得我是不懂政策,还是看不懂合同?”

初迎似恍然大悟:“对啊,你也是搞法律的,但我总觉得你是为民除害匡扶正义的,还想着看合同找律师,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你,你能跟我一块儿去吗?”

“当然可以,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初老板。”方戬说。

初迎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方律师,你可真渊博,懂得真多。”

方戬脸部线条和缓:“怎么,后一句话又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对吧。”

初迎右手托腮看他:“是,我觉得惊喜的是我总能发现你更多优点。”

方戬说:“你可别急着夸我,方律师先帮上你的忙再说。”

“我的诉求就是把木材经销处买下来,就跟街道没关系,我怎么用都行,街道办不能干涉。”初迎说。

“那没问题。”方戬说。

“有你给我把关我就放心了。”初迎笑着说。

方戬手搭在她肩膀上摸她侧脸:“这是我的荣幸。”

俩人先去看了场地,确保合同上写的跟场地面积等对得上,另外还找负责人看了各种资质证明,确认都没问题,之后签合同付钱就很顺利。

拿到合同跟土地使用证,初迎心满意足地说:“我现在是地主。”

这倒是方戬没想到的,他愣了一下,看了眼她明亮的脸庞说:“好吧,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初迎有很多事情要忙,去交通运输管理局办了汽车维修许可证,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在去国税、地税办纳税登记。

修车工具跟汽车配件都是从京城汽车附件厂买的,等到修车时需要什么零部件可以去附件厂销售点还有三里屯南路购买。

修车厂的名字初迎要从迎宾修车厂跟迎来送往修车厂里面选一个,现在叫迎宾的宾馆、饭店倒是不少,修车厂还没有,但初迎觉得过上二十年,这个名字就显得很有历史感,于是决定用迎来送往这个名字。

两间仓库要改造成维修车间,把门口扩大,方便车出入,另外窗户开大让室内亮堂点,初迎把手续跑完,找了施工队,是方洪年特意请了假,找了懂工程的老伙计监工,用了十几天时间,改造完成,每个维修间都有五百平米大小,按二十平米一个工位算,一个维修间能同时修二十五辆车。

另外五间平房则用来当储藏室、休息间跟办公室。

大门口挂上迎来送往修车厂的招牌,在主路上很显眼就能看见。

老两口早就知道初迎想修车,对她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场地,默认是她租的,毫无异议。

——

方戬其实一直都很忙,他手里有几个案子,初迎举报医生这个只是其中一个。

卜帛跟卜龙都过着跟平时无异的平常生活,不过吴朝晖他们调查有重大发现,卜龙在钢厂上班,是个浇铸工,不过他还跟人合伙开了歌舞厅。

再跟方戬碰面时,吴朝晖跟他说了这个消息,并说:“卜龙白天就是个普通工人,看不出任何异常,晚上就换装去歌舞厅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据我们调查,这个歌舞厅赔本,去年就赔了四五万,按卜龙的工资收入来看,他没钱投资这个歌舞厅并且承担亏损,我们还查到这个歌舞厅涉嫌聚众**.乱,现在上头抓的严,聚众**.乱都要直接关进去踩缝纫机,我们快顶不住了,局里让我们尽快端了这家歌舞厅。”

方戬说:“一旦卜龙的资金来自卜帛,端了歌舞厅就是打草惊蛇,你们能不能跟局里先说明,先把人抓了,轻惩再放回去,这样能麻痹对方。我去跟检察长申请,让他跟你们局长说说。”

吴朝晖点头:“只能先这样。”

——

案件有进展是五月份,吴朝晖他们接到医院打来的有死婴的电话,立刻出动按照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兵分三路去医院盯着卜帛。

下午未到下班时间,卜帛穿一身便服拎着行李袋朝医院后门走去。

同伴大喜:“吴哥,你看她拎着行李袋,里面会不会装着小孩儿。”

两人悄悄跟踪,只见卜帛出了后门,就站在大门附近五十米远的地方,像是在等什么人,神情坦然,从容不慌。

吴朝晖说:“你看她完全不像干什么坏事的样儿。”

同伴说:“要么不是她干的,要么心里素质好。”

大概五分钟之后,一名环卫工人匆匆走过来,卜帛跟环卫工人交代几句,便把行李袋交给对方,只短短两分钟之间,双方变分开,卜帛往医院方向走,环卫工人朝反方向走。

吴朝晖跟同伴对视一眼,他们在调查时得知医生可能会把死婴交给环卫工人帮助处理,这样对产妇极其家属还有医院都是最简便最省事最省钱的方式。

即便是卜帛把死婴带了出来,到现在她的行为还是无任何可指摘之处。

“跟着环卫工人。”吴朝晖说。

等环卫工人走出两里地,走到一处街边小树林,看着前后左右没人,终于把行李袋打开,从里面抱出一个包成蜡烛包的小婴儿。

所以婴儿是死的还是活的?

是要把婴儿就地掩埋还是?

吴朝晖跟同伴紧张到屏住呼吸,看着环卫工人拍了拍婴儿,那婴儿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环卫工人骂了一句:“死孩崽子,你娘又没死,嚎你娘的丧呢。”

他把印着京城环卫字样的蓝色劳动布上衣脱下塞进行李袋,把行李袋背在肩上,怀里抱着小婴儿从树林里往外走,刚走了几步,便听见凌厉的脚步声,两个男人从斜里犹如天兵一般突然出现,其中一人声音冷厉:“站住,孩子哪来的?”

环卫工人脸色苍白,慌乱不已,突然腿一软,跪了下来:“……”

卜帛刚回到办公室,就被守株待兔的公安带走。

产房里,虚弱不堪的产妇几乎崩溃,她哭得眼睛红肿。

“为啥我们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出生就死了,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我们没有子女命吧。”男人神情麻木就像个木头人。

不顾身体虚弱,她催促对象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没想到公安抱了个小婴儿来,跟他们说他们的孩子没死。

“真是我们的孩子,他还活着?”

“是你们的。”

产妇激动得双手发颤,接过失而复得的小孩状若疯癫又是哭又是笑。

——

公安把卜帛秘密带走调查,医院的对外说法是她外派学习。

卜帛嘴硬的很,开始只说婴儿是死的本来要拿去掩埋,只是命大又奇迹般复活,人贩子指认她后不不得承认下来,可她绝对不承认另外两起偷婴案跟她有关,更不承认她把别的“死婴”抱走贩卖。

方戬看完卷宗,走进审讯室,对卜帛开口:“你弟弟的歌舞厅多次聚众**.乱,你弟弟是组织人,他现在在看守所,他说你陆续给他两万多元,按照你的工资,这两万多得攒二十年,那么这么多钱哪来的?”

听到这番话,卜帛脸越来越白,身体几近虚脱,在她的认知里歌舞厅不是什么好地方,去歌舞厅消遣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弟弟还是走上犯罪道路。

“我在医院名声最好,这任何一个同事都可以作证,我的经济收入跟丢婴案还有死婴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有必要跟任何人汇报。” 卜帛死鸭子嘴硬。

方戬:“如果是合法收入你自然不比交代,但你收入来源你应该清楚。”

……

方戬声音平静,直视对方眼睛:“你把你弟一手拉扯大并不断给他经济补贴,你觉得他会感激你吗,不,他亲口说他恨你,小时候要不是你打他失手,他不会失去生育能力。他的原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就是你,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会安排你们见面,你可以亲口听他说。

他说他收养的男孩是你给找来的,这男孩你应该记得是哪对夫妇的小孩吧,你跟那位难产晕过去的产妇说她的小孩已经憋死,可却在你弟弟家好好活着,对吧。”

卜帛大脑嗡嗡作响,她百般拉扯的弟弟竟会恨她吗?检察官怎么知道产妇难产晕过去?不,肯定是讹她说出真相,他弟弟都不知道实情检察官怎么会知道!

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顺着脸颊流下,经过最初的慌乱她逐渐恢复理智,强撑着冷笑一声:“小孩死了就是死了,我不过是把死婴交给环卫工人让他们处理,我这是为产妇做好事儿。”

方戬拍了下手掌,立刻有一名妇女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幼童走了过来,方戬冷声说:“你看清楚,这是你弟弟收养的孩子,你还记得这个产妇吗,这个孩子是她的。”

妇女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孩情绪激动,看到卜帛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仁心妙手的医生,明明是人面兽心的人贩子,你把我们一家骗得好惨,我们家差点散了,方检察官,一定要让她得到惩罚。”

方戬让妇女冷静。

卜帛已经装不下去了,公安跟检方竟然把孩子妈找来了!不过他们绝对没法证明幼童是这名妇女的孩子。

她冷笑着说:“你们想要让我认罪可真是煞费苦心,我弟收养的孩子是我给他找来的,但他是个弃婴,怎么会是这个妇女生出的死婴。”

方戬出示一张单子:“你可能想不到,现在我过有DNA鉴定技术,通过DNA比对可以确定这个小孩是这名妇女亲生。”

卜帛瞪大眼睛,脸色惨白。

DNA鉴定技术!

趁对方意志全面崩溃,方戬又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对以往犯罪经历如实交代,按照法律可以减轻刑罚。说说你偷走了哪几个小孩,都卖给谁了,都跟哪些人贩子有联系。”

——

开业前一晚,方洪年特意做了一桌菜给初迎庆祝,他说:“初迎是咱们家最忙的,开修车厂咱们也帮不上忙,只能把伙食搞好点,来,咱们一起祝初迎旗开得胜。”

初迎说:“爸妈都帮了大忙,妈给家里做饭,给我们收拾房子,还去批发市场帮我卖衣服,谢谢爸帮我找监工,大哥还……。”

她想说大哥还给我办了贷款,但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说:“大哥也帮了我。”

至于小赋,以前姜铁梅带的多,现在她好像是沈教授家的孩子,跟沈识峤一块儿上学放学,在他家写作业。

陶芋立刻看向方晋南,说:“你帮她啥了?”

方晋南看了父母两眼,说:“没啥,我就告诉了她最新的利率政策。”

“你看初迎说话都好听,初迎平时可没少给我钱,有空咱们都瞧瞧去。”姜铁梅说。

“妈等你有空我也要去看看。”小赋说。

“好啊,闺女。”初迎说。

次日,方戬坚持要跟初迎一起去修车厂再去上班。

“你直接去上班吧,不用跟我去。”初迎说。

“不想让你自己去,我想去看看。”方戬说。

初迎笑道:“你都去过好几次了,不过我还是乐意你跟我一起去。”

早饭比平时略早,吃过早饭两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往修车厂的方向走。

两人推开大门,方戬看她站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自豪地说:“看,像模像样的吧。”

方戬突然觉得很感动,希望她做的所有事情都能成功,她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初迎,你做这么多事儿,我都没帮上你的忙。”方戬略带歉意地说。

这些年初迎大事小事可真没少做,他能参与的部分少之又少。

“你可别这样想,你平时工作就很忙,我不需要你帮忙,有你的口头支持就足够。再说你关注我关心我,这就足够,你忙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初迎说。

“你有想法,有魄力,有能力,真的很有魅力。”方戬打量她几眼说,感觉初迎因为有自信而生动鲜活。

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衣,牛仔裤,微卷的发丝精致整齐,她总说他很帅,其实她自己也很帅。

“我要成为站在修车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初迎攥起拳头晃了晃说。

原来她的理想是这个,朴素务实又闪闪发光。

她的理想,她的自信也让她闪光,美丽动人。

方戬被她逗笑,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声音低沉好听:“好吧,女人,你一定会达成所愿。”

——

初迎这个立志站在修车食物链顶端的女人前两天都没有顾客,第三天早上初迎没直接来修车厂,而是去崇文门的花木商店买了一大捆月季花,到修车厂后载重下墙根下,另外还沿着围墙撒了好多太阳花、紫茉莉、鲁冰花、虞美人、粉黛乱子草、石竹、大花葱的种子。

看着新种植好的地面,初迎觉得自己像个地主。

其余的时间就在喝茶看书,只要心态放松,就能够很悠闲。

到第四天,修车厂终于迎来第一个顾客,他把车开进前方空地上,刚好初迎迎了出去,对方问:“这儿是私人修理厂,能修车吗?”

忽略他语气中的质疑和不信任,初迎把来人打量一番,穿着一身板正笔挺的西装,这种品质的西装成衣很难买到,应该是找裁缝店定制的,戴墨镜,左手上带着四个夸张的金戒指,再加上他的桑塔纳轿车,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初迎回答:“对,个体修车厂,可以修,你的车有什么问题?”

“刹车跑偏。”顾客回答。

“你先坐这儿等一会儿,那有茶水,自己倒,我看看车有啥问题,修的快的话你就在这等,慢的话我跟你约个时间。”初迎干脆利落地往不远处指了指说。

顾客看不远处树下放着的茶具,自然墙边新种的花,收回视线后说:“你看车有啥问题,你会修?修车师傅呢?我看这儿就你一个人。”

初迎把第一个字咬得很重:“我修车。”

顾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又打量初迎几眼,牛仔裤,白衬衣,微卷齐肩短发,看着倒是干净利落,挺时髦还挺漂亮,可根本就不像会修车的。

“你是修车师傅?你不就是个接待员吗?你会修车?”顾客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

初迎觉得修个车比批发服装还费嘴皮子。

“我修车,你的车要修吗?”初迎问。

顾客说:“修修修,用开进去吗?”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初迎去修理车间拿了些工具出来,蹲下检查轮胎时他还在说个不停:“刹车跑偏是由啥引起的?”

初迎用胎压计测胎压没问题,又去检查刹车分泵,边对顾客说:“可能刹车分泵存在问题,可能是需要**刹车间隙,可能是转向系统需要调整,可能是前悬挂球头和胶套磨损,可能是轮胎磨损,可能是刹车片磨损,可能是四轮定位不准,可能是胎压不一致。”

顾客听晕了:“这么多可能的原因?那不得都检测一遍?”

没想到这位女同志能说出这么多,发现自己似懂非懂终于放弃了解这个专业问题。

这个客人话有点多,说:“人家修车都穿蓝的工服,你穿白衬衣,不很快就蹭脏了吗?”

初迎豪气地说:“我在动物园市场有摊位,批发衣裳,衣服脏了洗不出底子来就扔掉。”

顾客说:“那行吧,真看不出来,你能又批发服装又修车,你啥时候在动物园批发市场,我高低得过去看看。”

“先修车吧。”初迎说。

“你这服务还真好,还有座位还给准备茶水。”顾客终于坐到树下,自己倒了茶,边喝边看初迎检查车辆。

“你真会修车吗,你以前就是修车的?我不是以貌取人哈,你要说你是卖衣服的我信,你说你会修车我就持保留态度。”

初迎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一身高级西装看着像个老板,可怎么是个话痨呢。

她语气平淡:“我以前开公交。”

对方话更多了:“你还开公交?哪趟线啊,真看不出来你还能开公交。”

十分钟之后,初迎说:“我得开你这车试试,去路上可以吧。”

顾客说:“当然可以。”

初迎把车开回来时,顾客在门口等着,初迎跟他说:“车修好了,你这是新车,别的方面都没问题,我调校了左右刹车间隙。”

“工时费五块。”初迎说。

“五块?”顾客说。

初迎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是嫌贵还是嫌便宜,解释了下说她修得快,节省自己时间,也节省顾客时间。

顾客觉得很意外,忙说:“就五块,没别的费用了?”

“没换零件,没了。”初迎说。

“你收得太少了,你这修车技术可以收几十块。你不能按修车时间收费,得按修车技术收费。”顾客非常满意,声音中带着歉意:“刚才真是抱歉,我以貌取人了,没想到你修车水平这么高。”

“不用道歉。也不完全是按时间,复杂修理工时费也会高一些。”初迎淡声说。

直接闭嘴就挺好。

顾客没走,还在继续说:“一看你就刚开业没多长时间,你这样做生意能挣到钱才怪呢,你多鼓捣一会儿,就能跟我多收点,要不你就让我明天后天再来取车,给我换个刹车片,你能收得更多。反正我也不懂,你说啥我就听啥,你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你看我这样开私家车的像差钱的?你从我这样的人身上就该多挣钱。”

初迎说:“多谢你给我讲生意经,不过我这修车店主打的就是童叟无欺,别说老人跟小孩不会来我店里,反正我不会糊弄,不会昧着良心赚一分钱,能快点修绝对不磨蹭,零件完好绝对不会换。”

顾客说:“行吧,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实心眼的。”

他掏出一张崭新的从八七年四月起开始发行的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你修这车值一百,我要去国营修车厂得给人塞二百才能加塞修车,说不定还得看人脸子。”

初迎走进屋里给他找钱,说:“不用多给,该收多少就是多少。”

“你看你这死心眼,多给你的你还不要。”顾客说。

初迎把找的钱递到对方手上,说:“拿好。”

顾客开车走后,他是到街上转了一圈,又返回来,看起来很满意:“还真修好了,真谢谢你,我以后还来找你修车。”

“随时欢迎,车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往这儿打电话。”初迎说。

顾客掏出一张名片:“你也可以联系我。”

初迎接过名片,看名片上的名字是傅华东,除了写着某建筑公司总经理,还有一系列名头,协会会长、工程师、名誉学者。

初迎觉得这些名头估计能挤出一座大海的海水,倒是挺会包装自己。

这回顾客真的开车走了。

初迎说了那么多话,腮帮子都说疼了,她伸手揉了揉脸颊,不会这活儿比做服装批发还废话吧。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而且虽挣得不多,可她是地主,她有三环边一块儿地,可以坐等土地升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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