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翠芳应该是中邪了,她最近几天连连说胡话◎

陈秀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跟闺女单独说话,她说起刚才初迎在胡同里遇到那个姑娘,说:“丁香还没结婚呢,她是小学老师,正是该结婚年纪,给她提媒的也多,她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就想找个跟方戬条件差不多的,你说跟方戬工作差不多的模样不如他周正,模样周正的吧她又嫌人工作不好,总之非要跟你对象比,就耗到现在了。”

初迎非常得意,她以前没觉得,重生后觉得方戬条件特好,还不是扒拉到她碗里了。

心中窃喜,不过说的却是:“妈,方戬有那么好么?”

陈秀镯拍了她一巴掌:“咋不好了,找到这样女婿你就偷着乐吧。”

初迎家一共有四姐妹,大姐初春,二姐初夏,初迎是老三,也是春天生日,就叫初迎,四妹刚好是冬天出生,就叫初冬。

看初冬正给春燕扎小辫,陈秀镯努努嘴说:“你看她,这么大了一点正形都没有,想一出是一出,连考两年没考上,还想要参加明年的高考,你劝劝她,别追着白隽清后头跑了,找个身体健康的男人嫁了不行么!”

初迎知道两人兜兜转转还是结婚了,白隽清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在运动中受到伤害双腿残疾,初冬一生执念就是给他治腿,到最后腿也没治好,两人就那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辈子。

初迎说:“白隽清本来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现在走不了路谁看了不心疼,初冬有责任。”

陈秀镯叹了口气说:“那时候初冬才十几岁,她糊里糊涂的知道什么,再说又不是她一个人干的,她年纪小又不是头头,就跟着一块瞎胡闹,要真论责任怎么也不该追究到她头上。”

初迎说:“初冬就比我小一岁,我怎么没去当红小兵呢,她怎么就去了。再说她自己乐意追着白隽清,是白隽清不乐意,我怎么劝得住。”

陈秀镯又深深叹了口气,话题又回到三舅回乡探亲这件事上来。

——

初迎回到家就问方戬,为啥那个老师条件挺好的,他没相中她?

方戬很诧异:“相亲难道是见一个相中一个?”

初迎跟他解释:“那老师长得周正,工作不错,中专毕业,比我学历高,比我有文化,我没看出她哪儿不好。”

比较工作的话,在当时人们眼里,老师并不比公交司机高端,但初迎在学历上有绝对劣势。

方戬仍旧诧异:“跟她条件差不多的女的多的是,我都应该看上?”

初迎觉得他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干脆问:“那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方戬专注地看向她,伸出食指推她鼻尖说:“你最近想得可真多。”

他认真想了想说:“在我们相亲之前,我坐过你开的车,我对你印象不错。”

初迎略感惊喜,说:“那还真巧,我可不知道咱俩见过,你对我什么印象?”

方戬说:“那天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但公交车上还是很挤,这时上来一个农民,可能是河北来的,也可能是远郊区县来的,她用扁担挑了两筐香椿,占了很大地方。”

初迎说:“我记得这个人。”

方戬说:“那你应该记得当时就有个自以为是的大妈指责她不该在公交车上把过道都给堵了,还携带散发臭味的东西,农民回了两句嘴,大妈就开始骂她说乡巴佬,土包子也到京城来,说那农民身上也一股臭味。

农民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姑娘,就开始哭,说她是为了给母亲筹钱治病,到京城来卖香椿。

“我当时被挤到车尾,很生气就想挤过去找那个大妈理论,这时你开口了,你说每个打了票的人都有资格乘坐公交车,任何人无权指手画脚。你还对那姑娘说帮她卖香椿,两筐香椿很快能卖完。”

“是的,我是这样说的。”初迎说。

“那个姑娘见司机帮她,哭得更厉害了。周围人都给你鼓掌,也开始谴责那个大妈,大妈本来很嚣张,见被众人攻击就跟鹌鹑似的不吭声了。我很好奇你到底会不会帮她卖香椿,怎么帮?我特意跟你们公司的人打听,听说你帮姑娘联系了工厂,把香椿卖给了食堂。”

初迎说:“是的,我开上两圈就可以去公交总站上厕所,我把她带到公交车总站,在总站给无线电厂我认识的食堂采购员打电话,我知道他们厂职工吃了一冬天的萝卜、土豆、白菜,春天来了刚好要改善伙食,就买下了两筐香椿,之后还让那姑娘送了几次。”

方戬说:“我当时就觉得你人不错,觉得你自信、仗义、热心肠,后来我们就在相亲的时候遇到。”

初迎笑逐颜开,说:“原来开公交车也可以收获爱情。”

她觉得这份工作真不错,她又可以了。

看初迎因为笑容明亮起来的脸庞,方戬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说:“什么爱不爱的,不过就是双方觉得差不多,就搭伙过日子,迎迎,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考虑这么多,但你要对我们的夫妻关系有信心。”

感觉着他干燥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初迎觉得很安心,点点头:“嗯,我就凑合着不再胡思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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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姜红卫一家最近忙着找房,在京城各个胡同转了一圈,才发现住房形势原来这么严峻。

很多人家都跟他们家一样三代人住一间房,有两间三间房的住的人也多,根本没有人家愿意腾出房来卖。

别说手握两百块钱,就是八百块钱,都买不到一间房。

两百块钱卖扬善胡同一间房,那是做慈善。

倒是有住在南三环的想跟他们家换房,两间换他们家一间,可地理位置能一样吗,她这儿是正经胡同,那儿是贫民窟,那户人家摆明了想占她家便宜。

甄玉香连连叹气:“手里有几百块钱的人家多的是,房子要真那么好买,哪还有一大家子挤一间房的。”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付翠芳应该是中邪了,她最近几天连连说胡话。

“大姑家那一间房就是我们的,他们把房卖给我们了,别看他们现在过得人模狗样,房子大,工作都不错,可以后穷,我们才是大款,我们会有好多套房子。”付翠芳说着胡话。

姜红卫拼命摇晃着她:“你清醒点,人家都说不卖房了,去了两次都没用。”

付翠芳咂摸着梦境:“大姑还把攒下来的一千多块钱都给我们,让我们做小买卖,我们做小买卖发家致富了。”

甄玉香斥道:“做天花大梦去吧,她连房子都舍不得卖,还舍得拿钱给咱们。”

“去跟她要!从她那要到钱就去广东批发电子表拿回来卖,保准赚一大笔,咱家就翻身了。”付翠芳催促道。

甄玉香叹了口气:“这破四旧的时候都绝的差不多了,咱们上哪招人给她驱邪。”

“一定要批发电子表,借钱,也得去批发电子表。”毕竟梦里什么都有,想起梦里富贵生活,付翠芳状若疯癫。

本来恨大姑子绝情,甄玉香左思量右思量,还是想去说点软话,说服大姑子卖自己家一间房。

周日上午九点多钟,甄玉香一家穿着破衣烂衫上门哭穷卖惨来了。

看着大姑子家宽敞气派的五间房,看着馋死了。

按理说解放后没房子住房管所给安排,没工作街道给安排,即便是蹬三轮的正式工一个月也能有三十块钱,大家住房条件都差不多,工资也差不多,都一样穷,可大舅一家为什么穷得清新脱俗呢。

那不得不提到大舅的风流债,大舅在结婚之前,曾经跟一个女青年好过,俩人遭到姜姥爷棒打鸳鸯,姜姥爷说女方父亲在解放前是个大茶壶,大茶壶是啥意思,就是在过去最低等的妓院里打杂,充当打手的男人。

后来两人各自成家,那女人丈夫跑了下落不明,一人拉扯三个孩子,大舅在五金厂上班,把挣的钱都补贴给了那个女人,甄玉香那时候没工作,又要拉扯俩孩子,丈夫的心还不在家里,她就来扒着大姑子一家吸血。

后来一家人终于摆脱了大舅的婚外情,可欠了外债,穷底子就这么坐下了。

陶芋这几天都在说大舅一家坏话,等正主上门更是不遗余力地拱火,说:“你不是说我们家绝户吗,你们家生了个孙子就了不起了是吧,就凭这句话,我还以为两家老死不相往来了呢,你们怎么又腆着脸蛋子来了。”

甄玉香脸上挂不住,黑着脸,但仍陪着笑,讪讪地说:“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们就当我嘴上没把门的,别为这俩字伤了亲戚情分,我这不是一大早上往菜市场跑,整治了一桌席面,请你们一家过去吃饭赔罪。”

她是买了菜,但原则是这顿饭能不吃就不吃。

陶芋话说得特别难听:“我们家缺你们那一顿饭吗,还不是为了房子来的,说了房子不卖,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咋地。没钱你可以跟那寡妇要去,总往我家跑是咋回事!”

初迎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让陶芋单打独斗,说:“你们这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才又上门,两百块钱买不到房子,塞牙缝都不够。”

绝对不能让姜铁梅反悔,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从娘家回来时,她就把从她妈那儿听来的甄玉香到处打听房子的事儿跟姜铁梅说了一遍,让她知道大家住房都紧张,压根就不可能有人会两百块钱卖房。

陶芋抖着手中的纸:“想买房子门都没有,两个表弟结婚的钱也得还了,要不就法院见。”

甄玉香这是热脸贴人冷屁股,脸黑得跟煤球一样,忿忿道:“大姐,你们家当家的到底是谁,老的还在呢,轮得着俩儿媳妇跟长辈说话!”

有陶芋天天在耳边叨咕,姜铁梅对这一家心生厌恶,可算是给俩儿媳妇撑了次腰,说:“在我们家,我俩儿媳妇说话算数,两百三十五,还了吧。”

初迎很意外,婆婆还真是可以改造,她竟然能让弟妹还钱。

甄玉香是上门吸血的,不是上门做还钱的!

她气得脸像猪肝一样发红发紫,她血往头上涌,情绪激愤:“不就是两百多块钱,恨不得掉钱眼里了,还就还。”

“带钱了吗,没带让方晋南跟你回去取。”姜铁梅说。

甄玉香是带了钱的,原本计划着说服大姑赶紧掏钱把房子定下来,现在气得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展开,拿出里面的二百块钱,见不够,又让五个家人凑了凑,凑齐二百三十五,手往桌子上啪得一拍:“钱给你们撂这儿。”

她黑着脸招呼家人:“都走,以后别上门。”

姜红卫两口子根本没有说话机会,就被他妈叫走。

姜铁梅还冲着他们的背影喊:“别再来,谁再来谁是孙子。”

初迎赶紧给婆婆倒杯温水,让她消消气。

姜铁梅难得豪气了一次,说:“你们俩把钱分了吧。”

初迎跟陶芋各分一百,还给姜铁梅留了三十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姜红卫这吸血一家子没再上门,两家也没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