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广播里开始通知检票进站了，姜雪和卫东明这才站了起来。

这时，身后的人群就像是发疯了一般往前挤，姜雪被这阵仗吓着了，难道他们都不排队的吗？

她还是低估了80年代初的火车，用车厢外边都恨不得挂着人来形容，也不为过。

尤其是现在到了年底，出行的人很多了一些。

卫东明一直用身躯护着一旁的姜雪，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然后顺着人流前行，很快他们就到了站台上。

有些人压根就没买票，也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也一窝蜂地堵在门口往里挤，门口几乎挤不动了，到处传来各种怒骂的生声音，不少人开始爬窗户。

卫东明当机立断，一把抱过姜雪，把她扛在了自己肩上，让她从窗户爬了进去。

“你有坐票，去找到你位置，如果有人霸占你位置不走，找列车员。”

姜雪就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就这样飞进了车厢里，再探出头去看卫东明，他已被汹涌的人群挤出了几米之外。

“好，你回去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姜雪使劲给卫东明挥手，卫东明还在企图往窗户边挤，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翻窗户，一时间非常混乱。

这时，他的余光猛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孙婷。

孙婷依然围着她那条打眼的红围巾，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呢料的中长大衣，一看质地就很好。

再加上毕竟是文工团里出来的姑娘，身板正，气质佳，她的样子，在人堆里还挺打眼的。

有好几个年轻小伙对她吹起了口哨，孙婷听到了，脸颊羞得通红。

但是她实在是太注重自己的形象了，脚上还穿着高跟鞋，怎么挤得过这些疯狂的人群。

别说靠近火车门了，她甚至连窗户旁边都靠不到。

火车已经拉了好几遍刺耳的笛声，眼看着已经开始缓缓启动，还有不少人没有上到火车。

孙婷站在车下都要急哭了，手里举着票。

“我有座票，我买的是坐票，你们让我上车啊。”

可是列车员根本控制不住这群疯狂的人群，那些没买票的，只能上车后挨个去查。

乱糟糟的四周，哪里有人理她。

卫东明当然也不可能去管这样的闲事，孙婷害得汤小米受伤，还嫁祸到姜雪身上，甚至还和欧盈盈勾结起来差点毁了他和姜雪的婚姻。

这点上，他就做不到原谅她。

不过就在孙婷哇地哭出声的时候，突然从窗户伸出了一双手，一双男人的手。

“同志，你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孙婷简直喜极而泣，抓着那男人的手终于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狼狈地爬进了火车。

卫东明没再管孙婷，他的注意力依然在姜雪身上，他跟着火车跑，想要找到姜雪的车厢，告诉她孙婷也上了火车。

他生怕孙婷又出什么幺蛾子，让姜雪受到伤害。

姜雪已经坐在了座位上，突然看到卫东明跟着疾驰的火车再跑，好像还对自己说着什么。

可是她即使把头探出火车窗外，那风声实在是太大了，还是什么都没听清楚。

周围过道上都挤满了人，有的人，竟然钻到座位底下去躺着，四周充斥着各种味道，还有此起彼伏的骂声争吵声哭闹声。

还好姜雪有位置，而且还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这样的火车，这辈子，不对，上辈子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啊。

她紧紧把身上的黄挎包抱在胸前，然后缩成一团靠在窗户边，卫东明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她突然有些失落。

接下来啥都得靠自己了。

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把卫东明当成了一个依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对面坐了个大姐，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看着刚刚追火车的卫东明，马上就和姜雪来套近乎。

“妹子，你家男人是军区的？看你们感情很好啊，真是让人羡慕。”

别说，卫东明那些叮嘱对姜雪还是有作用的，她对四周的人都充满着警惕，就只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没再搭理她。

当然，她不搭理那大姐也有原因，因为她发现她有点不对劲。

这人一上车那眼睛就到处乱转，最喜欢和那种看起来独身的姑娘小媳妇聊天，如果对方不搭理呢，她也就作罢，只要多说两句，她那个热情哦。

而且，她时不时地就要起身往车厢接头的位置走去，姜雪留意过，每次过去，她都会和不同的人交头接耳。

这些人里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有一点共性，他们的眼神全都有些鬼鬼祟祟，就好像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雪的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和自己记忆中的人贩子很像啊。

不过，自己身上带着一千多块钱呢，全被她用纱布缝起来，然后系在贴身的腰上藏着，身上就只带了一点点零钱。

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多管闲事。

这些钱，关系着她和叶梅还有姚红三个人的身家性命，可马虎不得。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车跑得慢吞吞的，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

因为有了对对面那个女人的怀疑，姜雪时刻都充满着警惕，即使到了晚上，她也只是囫囵着眯了一会儿，从来不敢睡实了。

好在一晚上都相安无事，沿途有不少人上车，也有不少人下车。

但是对面那个女人一直都在。

到了早上，姜雪看四周的人都醒了，想来小偷之类的人，到这个时候也不敢出来活动。

她吃了两个卫东明煮的鸡蛋，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靠在窗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就在这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广播里好像在报站名，到了一个什么沿途的县城，好像这个县城还挺大，上下的人有点多。

她发现对面的女人站起来了。

姜雪一个激灵，瞌睡马上就没了，她装作活动筋骨站了起来，发现女人和好几个人一起下车。

而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姑娘，他们有说有笑，看起来满脸都是兴奋。

更让姜雪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帮人里边，有一个围着红围巾穿着呢大衣的姑娘夹杂在里边准备下车。

赫然是孙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