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山没有马上跟过去,对大猫说:“招财,你去阿步那里,暖着他点。”

招财应声而去。它之前是因为忙着战鱼祖,没看到白玺刺杀九蘅的一幕,否则的话早就扑过去把他咬死一百遍了。巨猫在阿步身边卧下,让阿步倚进厚实温暖的腹毛。

银山手中幻出一把锋利铁铲,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对白玺道:“把你姐姐葬在这里吧。”

白玺怔怔抬头,抱着那半个尸身不愿松手。银山叹一声,道:“这乱世之中能入土为安已是不易了,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就别挑剔地势风水了。”

白玺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就用那件囚衣裹着白微,亲手将她放进坑里,借了银山的铲子,一下一下将她慢慢掩埋。浅坑为墓,囚衣为椁,尸身不全。虽然凄凉,也不过是白微悲惨一生的一笔淡漠收尾罢了。

白玺呆呆跪坐在凸起的土堆前,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忽然被惊醒,低头看了看自己。已被牛筋索捆了个结实。他魂游天外的时候,银山幻出最好用的捆绑利器将他手脚绑了起来。

白玺看了一眼银山:“我刺伤了她,任你们处置,不会跑的,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银山冷冷说,“把你捆起来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刺伤九蘅。”

他困惑地问:“还因为什么?”

银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说过,当初你在伐木场被砍头前,有过一个落地惊雷?”

白玺点头:“是的,其实那时已是秋季,打雷很不寻常。你问这个做什么?”

银山:“你仔细想一想,当时还有什么异常?比如说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白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银山直接问:“是什么?”

“那个雷电里好像裹了一头小兽,像个小狗的样子。”白玺说,“那时所有人都被电光耀得闭了眼,只有我看到了。那个发光的小兽直冲着我的脸扑过来,我瞬间就失去意识了,连头什么时候被砍掉的都不知道。等我从断头台旁的影子里站起来时,原来那个身体已身首异处。我那时神智其实不清醒,后来回想了起来,也觉得是个幻觉,哪会有什么发光野兽?”

银山点头:“你没有看错,是个发光小兽。你被砍头前唯有求生之念,所以它赋予了你不死之能。”

“它赋予我?”白玺愣愣重复。

银山问:“当时那个野兽身上的光是什么颜色的?”

“好像是紫色,还挺好看的。”

“紫色。紫色的话……”

“怎样?”白玺等着他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紫色的叫什么。”银山问什么颜色,纯粹是套用从前樊池问他时的句式而已啊。顿了一下说,“等他们回来你再问吧。说真的……”他冷冷的目光扫向白玺,“现在已经有六个了,你,是唯一招人讨厌的一个。”

说罢就转身走到高处,安慰阿步去了。留下白玺被捆得粽子一般坐在地上,想不明白那没头没脑的话,一脸茫然。

高处的银山轻声自语:“七片碎魄,找齐六片了。还剩下一片,也很快能找到了吧。我们相遇的过程这么顺利,是冥冥天意还是阴差阴错呢?”虽然嘴里说着顺利,压得低低的眉头下的目光里却含着疑虑。

天色眼看着不早了。银山回头望了一眼洞开的城门。城中还有百姓,却已没有兵力。包括青蚨。青蚨是随母蚨行动的,都追随着奕远去了。

一声哨啸掠过天空,银山放出了一支信号烟火。这是他们跟狭风关陆淮约好的信号,收到信号后陆淮回一个信号,然后派部分人过来接应。

郊野渐被黑暗吞没,仿佛有妖魔窥伺。银山久久没有等到狭风关的回信。难道那里出事了吗?

一直等到天黑透,没等来樊池和九蘅,也没等到狭风关的回应。几个人又冷又饿。银山想了一想,将捆着的白玺扔在猫背上,领着阿步,略施小技,带他们过了半结冰的护城河面攀上对岸。

进城关了城门,心里做着盘算,要先返回皇宫把阿步和这个白玺安置好,天亮后,须得先去往狭风关看看。

宫门大开。殿堂仍是一团团虫巢的样子,青蚨却都不见了。偌大的皇宫空****的,似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宫中原还有些太监宫女的,之前他们被强迫留在宫中,每天都有被朱蛾食成白骨、被青蚨吸为干尸的危险,不知有恐惧。现在大概是发现青蚨离开,全都跑了。

银山他们回到了九蘅住过的永福宫。将白玺捆得松了些,却也不敢给他自由,不容他有寻死的机会——谁能想到死亡会是一种脱身方式呢?不由感慨白泽异能真是无奇不有。

不过白玺看上去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虽然没能杀了奕远,但这一场经历下来,报仇的意念如被水打湿,残烬将灭。一切都仿佛随着姐姐的入土被一起埋葬了。

一夜难安。

清晨时,银山跟阿步说九蘅和樊池到现在没回来,必是境况艰难,他要出去找他们。让阿步带招财看好白玺,别让他跑了。

白玺身可是身有白泽碎魄的人。

阿步虽不愿与他分开,却也懂得轻重缓急,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忽听到院中的招财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惊呼:“走开,不要过来。”

几人均是一怔。这虫巢阴森的宫里还有人吗?银山忙出门去看,见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被招财堵在墙边,吓得脸色煞白。她怀中的孩子三岁左右,倒半点没有惧意,还好奇地伸手想去摸招财的嘴巴。

招财也没有恶意,其实是看到孩子想起了进宝,想跟他玩而已。

银山连忙喝退了招财,问道:“请问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少妇惊魂稍定,道:“这位官差,我听跑出宫的宫女说,你们是从城外来的,赶走了宫里的青蚨和朱蛾。我着急跟各位打听件事,就进宫来了。”少妇的模样秀美端庄,说话语气不卑不亢。

银山是捕头,看人的目光尤其锐利。尽管少妇敢抱着幼子独闯皇宫很是异常,但她神态坦然,目光清澈,不像是叵测之人。

银山问:“您想打听什么?”

少妇道:“我想问问您此来有没有路过狭风关,可见过守关的参将陆淮?我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