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冷风萧瑟，天格外的冷，在接连熬了几个大夜后，顾卿柔还是扛不住了。
在意识昏沉的最后一秒，她看了一眼手机，3：02，距离9点，她还有接近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
时间还算宽裕。
“……”
但是，顾卿柔擦了擦眼，再擦了擦眼。
手机上17：07这一串数字毫无想要改变的征兆。
“！！！”
为什么她能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啊！
她是猪吗！
再一翻看最近的未接来电，一、二、三……
总共十七通电话愣是没吵醒她是吧！
“啊啊啊，完了完了完了……”
胡乱地扎了个马尾，顾卿柔随意地洗漱了一下，拽上一件薄外套，便匆匆往楼下赶。
“妈！赵叔他在家吗？”
顾卿柔扯着嗓子，回拨着电话，奇怪，那边怎么不接啊？
“赵叔？刚才你大哥那边有事就把他叫过去了，你是要出去吗？不在家吃饭了？”
“昂，阿洛她不是今天就要出院了吗，我跟顾煜想了一下便准备去给她收拾收拾东西，但谁想到我睡过了，哎，等等。”急忙对着穿鞋柜前的镜子抹着口红，一扭头，顾卿柔却看见不知何时，方清清却出现在了她家里。
“你怎么在我家！不是，妈，你怎么把她放进来了！”
顾卿柔皱着眉，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道：“妈，你该不会真的准备让她当我大嫂吧！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绝对反对！顾煜也绝对反对！我大哥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顾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半拉半拽地将人拉到楼道口，解释道，“今个下午你奶奶出门散步，在路上不小心跟赵婶他们走散了，多亏碰到了清清，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祸事，正好，快到饭点了，我便想留她在家吃一顿饭，好好谢谢人家。”
“走散了，呵，赵婶都照顾奶奶照顾十几年了，这十几年中，奶奶一次都没走散过，就偏偏今天走散了，还正好碰见了方清清是吧！”顾卿柔又瞥了方清清一眼，嘴中嘟囔着。
反正她是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凑巧的事！
“嘿，你在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是不是又在说清清坏话了？”
眼看着顾母就要冲过来揍自己，顾卿柔连忙开门往外跑。
“妈！我走啦，今晚不在家吃饭啦！”
吐了吐舌头，顾卿柔一低头，却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了，“阿洛？”
“嗯。”桑洛低声应了一声，“卿柔，你不必往医院赶了，我现在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正和宋之锦他们在回去的路上。”
“回去的路上？哎等等，不是，你们这是要回哪啊？我们不吃饭了？”
顾卿柔有些委屈，是，她是一觉睡晚了，但那也不能小群体吃饭不带她吧！
那多伤人啊！
“哎呦，桑洛姐，拿来我跟她说，”顾煜出声打断，“顾卿柔，你就在老宅大门口等着我们，大哥让我们一起去顾家吃。对了，你赶快让妈把那些什么澳龙金枪鱼什么都拿出来，我们就快到了。”
回老宅吃？
顾卿柔扭头，看了一眼还没走出几步路的大门。
这不就是老宅门口吗？
等等，方清清是不是还在家来着？
“哎嘿。”顾卿柔乐了，她扭头就往回跑，“妈！”
“小鱼儿。”桑洛无奈地自顾煜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我好像还没有同意去顾家老宅吃饭吧？”
“哎嘿嘿，反正都是吃饭嘛。”顾煜傻笑，瞄了一眼自上车后便端坐在驾驶座一言不发的某人。
顾煜不明白桑洛及顾廷二人之间那怪异的氛围是源于什么，但在他心中，他最敬佩的人只有两个，一是桑洛，二则便是顾廷。
他不想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
在看到桑洛并未反驳，只是笑而不语，顾煜心底顿时长舒一口气。
“顾煜，不要扭来扭去，这样不安全。”顾廷瞥了一眼身旁副驾驶上都要扭成蛆的人。
若是往常，顾煜早就正襟危坐，唯恐被自家大哥半路丢下，但此刻他却丝毫不慌，没看到这次大哥都没骂他，相反还让他注意安全。
嘿嘿~
单手托腮，桑洛笑眯眯地向外看去。
方清清啊……
顾老太太走失迷路，而后被方清清找回。
她记得这段情节，只是她同样也清楚地记得，这段情节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顾廷同方清清正式交往后。
“……时间错了。”
“小洛，你刚才在说什么？”
“嗯？”扭头，看着宋之锦关切的目光，桑洛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正好吃完饭后，可以回老宅看看。那么多年没住人了，也不知道管家他们还在不在，小鱼儿？你，这是脖子疼？”
“啊？我，那个，没什么。”
几乎是桑洛刚刚提及老宅二字，条件反射的，顾煜扭头便去看顾廷，但却因扭头动作幅度之大，而痛的龇牙咧嘴，成功吸引了全车的人注意。
“别乱动，注意安全。”桑洛不轻不重，仿若随口一说般，随即，她再次低头掏出了手机。
十分钟之前有人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桑洛点开聊天框。
【桑：今晚不必等我吃饭。】
对面人没回，应该在忙。
车内没了顾煜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时间极为安静。
索性，在场的除了顾煜之外，本便都是安静的性格，也不觉尴尬，一路无话。
车子驶离出市中心，去往了市郊。
桑洛打开车窗，扑面而来的是独属于大自然的清香，晚风轻扬，桑洛将头发勾在耳后，任由宋之锦在她脑后编着小辫。
车速放缓，在一个拐角路口，桑洛一眼便看见了拐角处那棵参天大树。
那是一棵据说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香樟树，当然也可能更久。
在这片土地长大的小孩几乎都爬过这棵树，桑洛也不例外。
桑洛定定地看着它，眉眼柔和，耳边树叶摇晃的沙沙声响让她想起了那段难得幸福的时刻。
只是，幸福的岁月总是太过短暂。
桑洛捏了捏鼻梁，视线幽幽凝望上树身。
近乎将整棵大树拦腰截断的凹陷占据了树身的三分之一。
若不是这棵树足够的粗……
或者换成周边其他的任意一棵树，桑洛现在可能都已经尸骨无存，毕竟，就在这棵香樟树的另一边，可是一道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崖。
“……桑、桑洛姐，你别难过。”透过后视镜，在接收到自家大哥的暗示后，顾煜望向窗外，也想起了当年的那场车祸。
他眼底的快活渐渐暗淡，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安慰道：“桑洛姐，虽说桑奶奶已经不在了，但她肯定是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
顾煜的声音越说越轻，没体会过丧失亲人的痛苦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刻的桑洛。
他此刻突然埋怨起自己口舌的笨拙。
“……”宋之锦扭头担忧地看向桑洛，她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张合合几次，却一个字眼都吐不出，只能担忧地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小洛？
“……我没事。”
桑洛闭合上眼，依靠在后座上，关上了车窗。
她不再扭头向外看去。
那场车祸不仅夺去了桑洛的五年。
同样，在那一刻，桑洛也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能还尚且关心她的亲人。
桑洛眼睫微微抖动。
心下怅然。
她突然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那么长时间没回来这里，是真的想要故意留给他们一些时间处理那些小尾巴。
还是，她已经不想回来了呢？
嗡嗡——
桑洛机械般地掏出手机，又是一条新的消息，来自——X。
【X:好的，那明天的早餐你想吃什么？我听朋友说，你新家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广式早茶，要一起去吗？】
【X：小熊期待撒花】
“X”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桑洛：“？”
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是发错了？
【X：小熊期待撒花.jpg】
【X：所以可以一起去吗？】
“……”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桑洛低头揉了揉眼睛，她现在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人发出这条消息时，微红的脸。
心底的迷茫散去了些许。
若提前半小时看到这条消息，桑洛会委婉地表示可惜，然后坚定拒绝。
但现在……
【桑葚：可以。】
她突然也想尝尝那据说很是好吃的广式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