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别去了,说真的。”

上了差不多一周课,几个新来的年轻教师都混熟了,周末的时候便相约去吃饭唱歌。

他们在办公室里商量地点的时候,杨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捧了本书在看。

“杨羽也去吧?”有同事这么叫了声。

“呃?”杨羽抬起头来,有点为难的皱了眉,“那个……我……”

“不用算他啦。”和杨羽一个学校毕业的同学嗤笑了声,道,“他从来就不屑和我们这些低俗的人出去玩,人家有书就够了。”

杨羽又皱了一下眉,但是并没有反驳。他的确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亦不喜欢喧闹的场合。

“喜欢看书也没什么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是呢是呢,那你是回去看书,还是和我们去喝酒?”

“喝酒。”

同事们笑闹了几句,各自收拾了东西一起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杨羽一个人。

但他也早已习惯了,又看了几页书,才缓缓收拾了东西回家。

晚上。

租来的房子里空气又潮又闷,压抑得就像胸口压着一块石板。

杨羽皱了一下眉,去开了窗。

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将老式的吊灯吹得左右摇晃,影子也跟着在房间里不停滑动,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合着风声,平添了几分阴森。

杨羽只是站在窗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便又回到桌前,继续看书。

雾不知几时起的。

等杨羽发觉时,已浓得看不清几米以外的东西了。

为什么这种天气会有这样的大雾?杨羽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将手里的书放下,又起身去关窗。

他走出了六七步,然后就觉得有点不对。

从他的书桌到窗户明明没有这么远。

刚刚他开窗的时候,顶多只走了两三步。

他现在已多走了一倍的距离,还是没有看到窗户的影子,杨羽转过身,发现自己也看不到书桌和房间里其它的家具了。

周围只有白芒芒一片浓雾,带着点湿冷的气息沾上他的皮肤,杨羽不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便听到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

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好像有一种隐秘的暗示和指引。

杨羽搔了搔头,壮着胆子向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雾便渐渐淡了,呈现在杨羽面前的,是一片竹林,他正站在竹林间的白石小径上。

杨羽不由怔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的吧?虽然那是老城区,不算繁华,但怎么也没可能有这样的竹林和小径吧?

随着浓雾淡去,琴声便渐渐清晰。和着竹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静夜里听来,说不出的哀婉动人。

杨羽忍不住继续循着琴声走去。只见一座楼阁半掩在竹林深处,古典雅致,檐下挂着淡青色的纸灯笼,窗口竹帘半卷,弹琴的人正坐在窗前。

那是个古装打扮的女子,长发委地,白衣如雪,隔着尚末散尽的雾气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气质清华,飘逸如仙。

琴声未停,歌声又起。

杨羽又走近了些,听到女子轻轻在唱:“李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花谢春归郎不归。奴是梦绕长安千百遍,一回欢笑一回悲,终宵哭醒在罗帷。到晓来,进书斋,不见郎君两泪垂。奴依然当郎君在,手托香腮对面陪,两盏清茶饮一杯。奴推窗只把郎君望,不见郎君白马来……(评弹《王魁负桂英》唱词。)”

声音凄切低迷,萦迴不绝。

杨羽就如同痴了一般,又向前走出一步,却正踩上一截枯竹,“咔嚓”一声。楼阁中的琴声嘎然而止,那女子抬起头来,问:“是谁在那里?”

杨羽一惊,正待回答,却发现自己伏在桌上。

这显然更令他吃惊,连忙坐直了身子,抬眼打量四周。

他分明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桌上零星摆着几本书,吊灯随着风轻轻摇晃,窗户大开着,能看到外面楼房远远近近的灯光。

哪里还有什么竹林楼阁弹琴唱歌的女人?

只是个梦吧。

杨羽做了个深呼吸,这样想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杨羽觉得头很重,有点昏昏沉沉,后颈和肩都绷得紧紧的,又酸又胀,很不舒服。

他想大概是昨天趴在那里睡觉时感冒了,又或者后来没睡好落枕了。但自己揉捏了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反应,买了些感冒药吃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转。

结果到了周一杨羽走进高一(三)班教室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不时伸手捏揉自己的后颈。

李小白这堂课倒是没有睡觉,但很明显也没有在听课,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一直盯着杨羽看。

杨羽本来身体不舒服,觉得说话都费劲,又被她这样盯着看,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长了刺一般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走出教室才松了口气,正要回办公室时,就听到后面有女生叫了声:“杨老师。”

然后便有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杨羽有些吃痛,扭过头想要发火,却正对着李小白笑眯眯的脸。

女生把手背在身后,笑容灿烂,“老师,今天不舒服?”

杨羽怔了一下,自己刚刚扭头的动作很灵活,肩膀的酸胀也消失了,所有感冒的症状像是在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哪里还有半点不舒服?

于是他只能回答:“没有,你找我有事?”

“呃,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老师你昨晚去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见了什么不常见的人?”

杨羽瞟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李小白仍然把手藏在身后,笑眯眯道:“我看老师脸色不好,印堂发黑,也许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丫头又来了。

杨羽叹了口气,打断她:“如果你想学算命先生,还少一个‘占卜问卦趋吉避凶’的布幌。”

“哦,我不会算命。”李小白一脸正经道,“我只会收鬼除妖。”

杨羽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她,直接回办公室去。

李小白倒也没追,只是在后面叫了句,“不管那是什么地方,别去了。说真的,不是玩笑。”

杨羽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然后转弯下了楼梯。

李小白待他走远了,才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旁边的人虽然看不见,她自己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手里抓着的那个像蛇又像虫不停扭曲挣扎的小精怪。

这是最低等的精怪,阴气稍重一点的地方就能看到它们出没,但是一般人的阳气都会令它们无法近身,除非那个人因为生病或者其它原因,体内阴阳不调,才会被它们有机可趁。

李小白右手抓着那只小精怪,左手竖起两根手指,然后轻声念了句口诀,便听到那精怪嘶叫了一声,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李小白将还竖着的两根手指移到唇边,学着西部片里的枪手吹枪口一般,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看向杨羽离开的方向,微微歪了一下头,挑起一边的眉来。

不知这位杨老师惹上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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