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越来越沉,上面的人更是急得头皮发麻,平阳突然从袖中摸出把匕首,一手扎进石壁,靠着身体往那石台上爬。

绳子的力量轻了几分,众人低头往下看,可是那层层叠叠的凸石壁遮住了他们的目光,让他们根本看不见平阳的位置,只有绳索消失在十来米处。

就在这时,那绳子蓦地一轻。

拉绳的侍卫仰倒在地,诸葛向柏的脸色都青了,几乎扑了过去,“不好?!”

“我没事!”崖下传来一个声音,平阳高声道:“我在一个石台上落脚,很安全,你们先让人把药拿回去!神医,你去救墨林,快去!”

诸葛向柏提起的心一下子缓了几分,却大吼道:“我先让人下去救你,这里人多,把你捞上来再说!”

“我知道!”平阳咬牙,她已经冷得瑟瑟发抖,牙齿也在打战,“快……快去救墨林!这里有的是人可以帮我,神医,墨林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辜负我一番辛苦!”

“你这孩子!”诸葛向柏又气又急,无奈何,他只能转头对侍卫道:“你们快些救人,我先回去给墨林配药,你们记得快些!”

侍卫也怕耽搁时间,没有回答,直接就让精力充足的人绑了绳索开始往下滑。

而与此同时,就在寨子的另一边,墨林皱着眉头走出房间。

今日院子安静异常,纵然说不上是人去楼空,却也清寂得叫人心里发麻。

他问了侍卫,侍卫也不知行踪,便只能在外等待。谁知没过几步,就见一群孩童蹲在前方,似乎是来诸葛向柏取药的,手里还提着篮子。

墨林听见侍卫说:“神医还没有回来,你们等会再来吧。”

孩子眨眨眼,奇怪道:“他们是去庙山了吗?我听阿娘说神医去采药了,怎么一个下午都没回来啊?”

“这……”

侍卫正要回答,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句:“庙山是什么地方。”

“庙山就是带着庙的山啊,”小孩偏过头,眼里透着好奇,“哎呀,你怎么不知道啊,都来了这么久了。”

墨林看眼侍卫,却见他神色闪躲,顿觉不妙。

昨夜平阳那温柔的笑意在眼前一闪而过,墨林眼神一狠,“回答我!”

墨林到底是在宣城王府多年,威严已成,侍卫虽然平日对他有些不悦,可到底还是带着忌惮的,没过几句就将采药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雪花纷纷扬扬,几乎盖住了墙头。

墨林脸色惊变,“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你……你们竟然敢让郡主犯险?!”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一咬牙,“快带我去庙山!”

侍卫一惊,“老大,你这副身体……”

“用不着你担心,”墨林抓住拐杖,眼神冷若冰霜,“今日郡主出事,你我就在这里殉葬。”

侍卫骇然变色,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忙转头收拾东西,随后干脆套了马车,朝着庙山飞奔而去。

马车迅速驶离寨子,庙山高耸的山尖上几乎蒙上一层霜色,在夜色之中宛若巨大阴影,触目惊心。

马车的速度很快,侍卫不要命地挥动鞭子,墨林忍着咳嗽,一手死死抓住拐杖,眼中怦生后悔。

原来昨日,平阳是来告别的。

原来昨日,自己只要挽留,她或许就能留下的。

原来……

原来,是我将她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墨林痛苦地闭了闭眼,被巨大的悔意淹没,满口苦涩。他沉下心来,抓住膝上的布料,哑声道:“再快点。”

马车再度加速,风驰电掣般奔着庙山而去。

诸葛向柏匆匆下了山,夜幕降临,地面有些暗,他到底还是年纪不小,视线不如年轻人利索,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却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辆马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马车掀起的寒风让人头皮发麻,他忍不住倒退一步。待那马车飞过,诸葛向柏才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他们的马车吗?

这马车除了平阳,根本没有人动用,有谁会用?

诸葛向柏先是一呆,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人名,心口顿时放下了许多,“是你……唉。”

他摇摇头,心情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放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夜色越来越冷,雪花越来越大,山崖之下几乎漆黑一片,侍卫下崖几次,却根本看不见人在哪里。

而平阳也仿佛失了声音,不再回话,这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每个石台,平阳的身上也被雪花扑满,手掌的伤口几乎冻出冰晶。

她不是不想出声,而是无法出声了。

这么久了,为了墨林的事情她一直绷紧了心神,如今终于将事情办成,她终于放下心来,却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

这样天寒地冻的夜色,她在那崖下挂了三个多时辰,也几乎将浑身体力耗尽,此刻手臂跟双脚都失去了知觉,就连呼吸都在扑簌急促的风雪中变得麻木,两眼愣愣地凝视着前方的黑暗、无边的深渊。

我是不是快死了?

可我还没看见墨林痊愈呢,哪怕是他在痊愈之后还是不喜欢我,要远离我,那也没关系,至少……至少让我知道,我已经救了他。

可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这样深的夜,他吃饭了吗?是不是没有我的靠近,他吃得跟顺心了些。

到了这种时候,她心里想的还是墨林。

背靠着的墙壁越来越凉,皮肤上仿佛有几分热了。这样冷的天,怎么会热呢?

平阳有些晃神,忽然想到有人说过,一个人若是要被冻死的时候,是会感觉到热的,那是身体最后的余热在发挥作用,在同这个世界道别。

如今,也到我了吗?

平阳哑然一笑,眼泪也流不出来,眼睛嘴巴都干涩得要命,呼吸都怕会割伤了脖子。

墨林,墨林……